陸柳生向站在門口的龍遺音走了過來,擔憂地看著她蒼白的臉色,“三師妹,你臉色怎麽這麽差?”心知她會消瘦會憔悴,但現在這狀況顯是內力有損造成的。


    音軌怎麽都沒匯報這情況?


    顧不得追問,陸柳生拉起龍遺音的手,向被眾師妹師弟關心包圍著的雲風沙走去,“九師妹,快給三師妹檢查下身體。”


    原本喜悅於雲風沙醒來的雙綾香花雪見等人,轉身瞧眼一看,擔心的同時,忙都挪開身子讓開路來。


    “她……誰?”


    眾人呆了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這一聲不帶任何情緒的問話是出自雲風沙之口,而沒有表情在說話的這人也是雲風沙。


    雙綾香凜著張臉。


    怪不得自己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在音軌去山穀外通知他們九師妹要醒了,他們急速奔來茅屋。茅屋內不見三師妹,隻有躺在寒玉棺的九師妹,一動不動地躺著,要不是她睜著眼睛,他們還以為她還沒醒來。在他們叫聲她,她才轉動了下眼珠,身體也有了反應,一下子從寒玉棺躍了出來。他們在嚇了一跳,也總算確定她是醒過來了。八師妹立馬衝去抱住她,她回應了,像往常般伸手摸摸她的頭,喚了大師兄“大師兄”,喚了自己“五師姐”,對上前關問的宋承等幾位師弟師妹也都一一回應了。


    那時自己有一種怪怪的感覺,總覺得哪裏不大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如今才恍然。是這說話的表情,說話的語氣,不冷漠,但麵無表情,不生疏,但沒有情感。


    但這些都沒關係,她最不該的是——


    她知道自己剛那句話在說什麽嗎?身子一動,雙綾香來到雲風沙麵前,目光逼人:“你再說一遍?”


    雲風沙重複了遍。“她……誰?”一樣的語氣,一樣的表情。又補了句,“我見過她嗎?”這位白衣女子剛一出現在門口,她注意到了。不是察覺了才注意到,像是一種感應,這人一出現,自己朝門口張望過去。但記憶中沒有這張臉,不認識的吧,心裏困惑,她移開了視線。


    “雲風沙!”雙綾香憤怒的扯住她的衣領,“你別開玩笑了!你不是知道我是誰嗎,不是都記得我們是誰嗎?”


    “嗯。”雲風沙輕應了聲。


    “那為什麽不知道她是誰?你怎麽可以忘了她?”雙綾香雙眼通紅,“你誰都可以忘,唯獨不可以忘了她!”


    他們來到山穀,卻隻守在外麵。是心中清楚,九師妹之於三師姐,三師姐之於九師妹,她們對彼此的需要,是任何人無可替代的。


    “五師姐,先別這樣。”花雪見拉開雙綾香,對雲風沙道:“九師妹,你先給三師姐檢查下身體。”


    “可以。”


    可以?花雪見呆怔地看著雲風沙。這種像在說‘八師姐開口了,那可以答應。’的話,真的是九師妹說的嗎?需要檢查身體的這人是三師姐啊,九師妹算忘了三師姐,沒有心急如焚地立馬衝上去檢查,最起碼也該是一個“好。”字啊?


    龍遺音強忍著的那口血吐了出來。


    “三師妹!”


    “三師姐!”


    “龍師姐!”


    “主人!”


    被陸柳生扶住身子的龍遺音,抬頭看了眼圍上來關心的眾人,“我沒事。”目光移向那個呆呆的站在原地的冰藍色身影,嘴角泛起一個苦澀的笑。


    真殘忍!她一直寸步不離她身邊,悠木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施了手段奪走了她,而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


    但是啊……


    她輕推開大師兄扶住她的手,目光溫柔地看向呆呆站著的那人,緩緩地走了過去,輕輕擁住。“小九。”


    慶幸她醒來了。她雖不再是她的小九,但她永遠是她的小九。


    雲風沙呆呆的看著那個別人口中稱說的應該是她三師姐的白衣女子走向自己,呆呆的看著她伸出雙手擁抱自己。不知道為什麽,從看到這人吐血那一瞬起,自己做不出任何反應,腦袋明明空空的,雙眼卻緊隨著這人的一舉一動轉動。而當聽到那聲“小九”,空蕩蕩的心房被猛烈地震了下,清淚滑了出來,在那雙手虛弱無力垂下,手下意識地伸出抱住那具昏過去的身體。


    龍遺音醒來時,外麵天色已暗。


    茅屋裏靜悄悄的。


    月光照在窗前站的那人身上,雪發與月光融為一體。


    那麽的柔和,很近。


    那麽的清冷,很遠。


    仿佛隻要她輕輕一動,會飛升離去,不再眷念凡間。


    所以,當那身影動了下,龍遺音不由焦心喚道:“小九!”


    雲風沙轉過身來,看了眼榻上坐起的龍遺音,走了過去。“你,躺下。”語氣依是沒有任何波動。


    龍遺音臉上閃過失落。是啊,她的小九現在忘記了她。“其他人呢?”其實心裏想問的是,你怎麽會留下來陪我?卻害怕會得到失望的答案。


    雲風沙道:“他們,山穀外。”她把昏過去的她抱**榻,給她把了脈後,抬眼一瞧,屋裏其他人已退到屋外去了。待她詳細給她檢查了身體,退到屋外的他們,又退到山穀外去了。似乎是想要她與她單獨呆在一起。


    為什麽呢?


    想不明白。


    去抓個人回來問明白。


    但看著蒼白躺在榻上的她,自己好像沒辦法這麽走開。這樣,一直留守到現在。


    “我要去叫他們嗎?”


    龍遺音搖了搖頭。“不用。”


    “好。”雲風沙看了眼她,伸手在她頭上摸一下,“那,躺下。”


    龍遺音瞬間有種自己變身成一隻小狗,而此刻它的主人正在對它下指令要它躺下的錯覺。


    在雲風沙的手又要伸向她頭頂,龍遺音確定自己真的被當成小狗對待了。“我躺。”她深深的無力了,乖乖地躺下。


    雲風沙瞧了眼一旁被冷落的衾被,手一指。“它,蓋上。”


    龍遺音隻得再拉過衾被蓋在身上。


    滿意了後,雲風沙搬了張凳子在榻前坐下,似乎要與龍遺音長談。“你真是我三師姐?”


    龍遺音的心疼了下。“嗯。”


    雲風沙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這裏,好像出了問題。”在這人躺著的這段長長的時間裏,自己想了很久,還是沒有把這人想起來。不單是這人,自己對大師兄他們,雖然都知道他們是誰,也有與他們相處的記憶,關係應該是很好,但很奇怪,對他們的感情卻是淡的好像沒有。好像隻是知道這些人,知道那些發生的事,卻是以一個旁人的身份。而且還殘缺不全。


    “小九腦袋沒有問題。”龍遺音伸手拉起雲風沙的手握住。“是有人在小九身上下了術。”


    雲風沙低頭看了眼被龍遺音握住的手。這種觸感好像很熟悉,卻依是沒有記憶。抬眼問道:“可知是何種術?”


    龍遺音搖了搖頭。


    雲風沙拿開龍遺音握著的手,龍遺音失落的正欲收回去,卻反被握上,同時又加了一手,搭在她腕上,把脈。“你真氣,被人吸走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又被人用特殊的術法封住。我應該是可以解開,但卻解不了。”鬆開把脈的手,指了指自己,“我體內的真氣也有點不妙,很渾厚,但也使用不了。”


    “悠木竟也封住了你的內力?”龍遺音坐起身抓起雲風沙的手把脈,“你怎樣?可還傷到哪了?”


    雲風沙任龍遺音查看,靜靜地盯看這人臉上那十分擔心的表情。問:“你很擔心我?”


    “自是很擔心。還好身體沒有損傷。”龍遺音稍微放心了下。“可怎會用不了?好像不是被封住。”困惑地繼續搭脈。自己體內的真氣已被封禁,流動不了,小九體內的真氣卻是活的,且比以前還渾厚。


    雲風沙道:“嗯,不是被封住。似乎是力量還不足夠,要積聚到某一點上,才能衝破。”腦海裏應該有這套功法,但卻想不起來,無法自由運用,隻得待衝破的時刻。見她手還搭在她脈上,她道:“三師姐,你可以把手拿開了。”


    三師姐嗎?龍遺音的心被狠狠地揪痛了下。輕應了聲“嗯。”把手收了回去。


    雲風沙看了眼低頭呆呆坐著的龍遺音,手再次伸到龍遺音頭上摸了下。“躺下。”


    龍遺音心中的難受少了些。躺了下來。


    雲風沙的視線又移向被龍遺音冷落的衾被,手指又再一指。“它,蓋上。”


    龍遺音心中的難受又被減輕了好些。拉起蓋上。


    瞧著龍遺音沒閉眸,雲風沙問:“你困嗎?”


    龍遺音道:“不困。”雖然眼皮很重,但真的不困。那麽多個夜晚,隻能自己自言自語,呆呆的盯看著沉睡中的她。如今,終於能得到回應了,怎會舍得睡呢。


    雲風沙道:“撒謊。”


    龍遺音無奈一笑。“小九問我困嗎,不正是表示想再與我說話。我也想與小九再說說話。”


    雲風沙道:“也是。你,先別睡。”


    龍遺音聽了有點無語。怎麽又開始命令起她了?


    “小九想跟我說什麽?”眼神柔和的看著麵前那張失了生動表情的臉。小九,原諒我!讓你失去了這些。請一定要讓我留在你身邊!


    雲風沙道:“大師兄、五師姐、八師姐,都叫我九師妹。你,為何叫我小九?”為何自己會因那聲「小九」而落淚?


    龍遺音的心又疼了下。幽幽的說道:“小九不喜歡我這樣叫你嗎?”


    雲風沙想了下。“沒有不喜歡。你,可以這樣叫。”


    龍遺音心中一暖。“小九。”伸手握住她。


    雲風沙垂眸盯看龍遺音握過來的手。被這人這樣握著,她不反感。“剛要是我回答不喜歡,你是不是會難過?”她看到握著的那隻手使了力,聽到了卻隻是一聲輕輕的回應“嗯。”感覺不對勁,她抬眸一看,怔住。“你,為何流淚?”


    “沙子進了眼睛。”龍遺音把臉別到一邊。


    雲風沙道:“撒謊。先放開我手。”


    乍一聽,龍遺音酸澀的鬆開手,咀嚼一遍後,品出不同的味道,又在聽到了些動靜,把臉轉了過來,一看後,訝問道:“這乾坤袋怎會在小九手上?”


    當日,竹屋被夷為平地,所有的東西幾乎都被毀去。在音軌去準備馬車的那段時間,負責照看竹屋的素潔,從一片廢墟中翻找出這唯一完好的乾坤袋。不想躺在寒玉棺的小九,身上有任何負荷的東西,她收起這個乾坤袋係在自己腰上,小九身上帶著的銀笛、紅綾等等也都被她取了下來。


    雲風沙邊在袋子裏翻找物品,邊回答了她:“給你檢查身體時,見我的東西在你身上,我拿了回來。”


    記得這個袋子是你的,那……龍遺音手往頭上一摸,才發現墨發披垂,綰發的芙蓉釵已不在,著急問道:“小九可看到我的芙蓉釵?”


    “在桌子那。”雲風沙道,“睡覺時,頭發要放下來才舒服,我給你取下來。”


    “小九去幫我拿過來。”


    雲風沙看了眼手中的白手娟,再看了眼對芙蓉釵很是緊張的龍遺音。“好。”走去幫她拿了過來。


    “給。”


    瞥著龍遺音如獲至寶的欣喜神色,在龍遺音下拉了蓋在身上的衾被要把芙蓉釵放進懷裏,雲風沙阻止道:“翻身的時候胸口會弄傷。”


    不放懷裏,那先放床頭吧。


    雲風沙看了,又道:“翻身的時候臉會傷到。”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龍遺音把問題丟給她:“那小九的建議是?”


    雲風沙伸手:“放桌子上。”


    龍遺音頓時不依了。“不要!”手緊握著芙蓉釵。


    雲風沙問:“誰送的?”沒留意到自己語氣上的不快。


    龍遺音也沒留意到。把手中緊握著的芙蓉釵貼放至心口,喃喃低語道:“是最重要的人。”也是心怡之人。清淚又滑了下來。為小九當日送這芙蓉釵那份想表達又隻能壓抑著的情感而心痛。


    自己若能早日意識到這份情感……


    也許,自己早發現自己對小九的特殊情感。隻是害怕於會失去,下意識地不去往那方向想。但又壓抑不住對小九的渴望,用了除那方法外的所有方法要留住她。


    不敢深入去觸摸小九對自己到底是一份怎樣的情感,才讓小九也隻能壓抑著。


    一條白手娟拭去她的眼淚。“你,別哭。”


    輕柔的動作與命令的聲音,同樣讓她心醉沉倫。脆弱的請求道:“小九可不可以抱我一下?”


    “抱?”雲風沙呆了呆,然後收走手娟,答應:“好。你,起來。”


    起來?不起來也可以抱的呀。龍遺音眨了下眼,眨落掉一滴眼淚。


    雲風沙彎腰,指尖接住那滴眼淚,送至嘴邊,伸出舌尖,舔了。這味道……怎麽與自己的很相似?想到當時心房那一震。是心痛嗎?


    雲風沙不知道自己剛用舌尖舔掉眼淚的舉動,既純情至極,又妖孽至極。若非怕嚇著她,龍遺音定是將她撲倒,翻身壓下,將她啃上百遍千遍。


    某個燃起別人邪火又毫不知情的躲過危險的人,在床沿坐下。“你,眼淚味道不好,以後別哭,我不喜歡。”


    龍遺音不由破涕為笑。心中既酸澀又甜蜜。


    雲風沙呆呆的看了下。“你,可以笑。”


    龍遺音坐起身,緊緊地摟抱住她。


    雲風沙呆了呆,抬手,遲疑一下,回抱住。


    良久後,龍遺音才舍得放開這個懷抱。道:“小九今晚可否與我抵足而眠?”


    雲風沙看了眼床榻,應該是可以睡上兩人的。答應:“好。”眼角的餘光在掃到地上的寒玉棺,問:“我怎會睡在寒玉棺?”八師姐那句雀躍的「你終於醒來了!」是怎麽回事?都沒時間詢問他們情況。


    龍遺音怔了下後,試探的問道:“小九可記得東九王爺?”


    雲風沙道:“鳳?記得。”可往下一想,卻是想不起來與鳳是因何認識,又是於何處相識,也沒有二人相處時的記憶畫麵。但卻是清楚,自己與鳳交情極深。


    雲風沙把這些疑惑說與龍遺音聽。


    龍遺音聽後,心再次被揪疼。因被剝奪了與自己的全部記憶,連帶的,小九很多記憶都隻能殘缺不全。五行聖水一事,也是全不知曉。


    龍遺音把從鳳那聽來的事以及自己知道的告訴了雲風沙。


    不知不覺間,時間已至子夜。


    雲風沙看了眼龍遺音臉上的倦意,阻止她再繼續為她補充記憶:“歇著吧。一時也講不完,來日再說。”


    “好。”


    二人躺下。


    龍遺音握上身邊的那隻手。


    雲風沙道:“你要這樣牽著我的手睡嗎?”


    龍遺音輕問:“可以嗎?”


    “可以。”雲風沙允了。由此也想到了一件事:“我右肩上的牙印是誰咬的?”在這位三師姐昏迷的時間裏,自己又聽到她喊了聲「小九。」那一瞬,自己的右肩突地刺痛起來。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痛。然後,發現到了右肩上的牙印。可明明傷口一點都不深。


    握著的手緊了。龍遺音卻裝睡默聲了。


    是你咬的。雲風沙在心裏篤定道。(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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