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蕙床頭櫃上一直有幀沈永文的照片。


    她甚至不記得那是沈永文什麽時候照的。那時她覺得很好,便興起夾在自己日記薄裏,偶然翻來看看。


    隻是沒想到,後來那成了沈永文留給她的唯一遺物。


    照片中的沈永文,穿著一身鐵灰色軍服,佩戴長劍,胸前綏帶勳章。雖然帶著眼鏡,臉上有淺笑,卻有種震懾心神的魄力。


    至少阿蕙是那麽認為的。


    阿蕙記憶中的沈永文放佛總是如此:帶著淡笑,目光卻深邃明銳,有著洞察一切的睿智,將世間萬物控製股掌之上的自信。


    就像此刻的他。


    被孟子楠打了一拳,眼角發青,可那笑容裏的篤定,話語裏的堅決,宛如他才是勝出者。他總有種安靜卻讓人敬畏的氣場,讓他在人群裏脫穎而出。


    今生不滿十八歲的沈永文,應該是個青澀稚氣的男孩子。阿蕙前幾次遇到他,沒有今天這種感覺。今天的他,雖然容貌年輕,可神態更加成熟,讓他一下子大了好些歲。


    如果他沒有說出那番話,或許阿蕙隻是猜測。


    可現在,他的眉眼依舊是記憶中的謙虛,語氣還是那麽自信,卻讓阿蕙有種汗透脊背的恐懼。


    不,這不是阿蕙要的結果!


    她不要這樣的沈永文。


    她隻想要個記憶中那麽永遠淡笑的他,沒有目的,深愛阿蕙。阿蕙知道他的初戀是曲愛雯,今生就不打算再走近他。


    可這不代表她能允許旁人毀了她心底的沈永文。


    她心裏的那個男人,和眼前的男人,不是同一個人。記憶中的他,不認識曲愛雯,隻有阿蕙,信任阿蕙,沒有目的的愛著阿蕙,甚至為了阿蕙犧牲了。那樣的男人,才是生活的支柱。


    阿蕙可以不再和沈永文發生糾葛,卻願意保存那段記憶。


    也許是假的,卻是她一生的精神食糧。這輩子她可以再嫁人,卻不會丟棄記憶中的沈永文。


    而現在呢?沈永文做了什麽?


    他生生打破阿蕙的美夢。他知道阿蕙今後的事,他走過來要和阿蕙跳舞,孟子楠不同意,他就拉阿蕙的手。


    所以孟子楠才打他。


    他不解釋為何他會重生,他甚至不自我介紹,不說為什麽前幾次裝作不認識,卻想把阿蕙擁之入懷。


    他放佛對阿蕙勢在必得!


    不管前世他做了什麽,他為阿蕙犧牲了,阿蕙兩世就該站在這裏等著他。


    他說:她最終會嫁給我的!


    阿蕙深吸一口氣,把內心翻滾的思緒壓下去,反握住孟子楠的手,聲音平靜道:“子楠,這裏真不好玩,咱們回家好不好?”


    孟子楠因為沈永文的話而震驚,現在才回過神來。


    他忐忑的眸子變得分外璀璨明亮,放佛得到了糖果的小孩子,露出欣喜的表情。


    那表情讓阿蕙心裏一酸。


    為什麽有些人自信滿滿,你一定會站在原地等他;有些人卻為了你一個表情而情緒變動,小心翼翼隻為奢求你半點回應。


    不管沈永文是怎麽回來的,阿蕙沒法子把他和記憶中那個深情的丈夫聯係到一起。


    她一想起沈永文曾經認識曲愛雯——前世被她親手殺死的女人,阿蕙心裏難以自製去懷疑沈永文的動機。


    感情變得不再純粹。


    或者她愛的,隻是床頭那幀照片?


    想著,她拉起孟子楠的手,緩步從舞池裏走了出去。她的腳步沒有淩亂,心情也漸漸平複。


    隻是,沈永文他是怎麽回來的?


    他為什麽要說出那樣的話?他說,阿蕙最終會嫁給他,那麽,他是怎麽知道孟子楠和阿蕙也是回來的?


    這件事變得特別狗血,也很讓阿蕙頭疼。


    最頭疼的還是孟子楠!


    當初他找大師逆天改命,倘若隻有他自己的星象命理,推回來並不困難,隻是需要花費些精力。他卻非要把趙嘉蕙也弄回來,當時他心裏很恨阿蕙,恨到不時親手看到她遭殃就難以交滅心頭的怒火。


    他想看到趙嘉蕙得知了趙嘉林的死真相,然後跟他道歉,重新回到他的懷抱!


    從頭到尾,他最終的目的都不是弄死趙嘉蕙,而是得到她的身心。


    他這樣的要求,大師警告過他,因為牽連趙嘉蕙和孟子楠的星象命理,可能會失誤,把他們星象命理相似的人帶回來…….


    這些後果,都是孟子楠的命理承擔。


    就是說,漏洞都算在孟子楠的生命裏。


    沈永文是怎麽知道阿蕙和孟子楠的重生?他難道就是漏洞之一?


    “阿蕙,沈永文他……”孟子楠猶豫半晌,才把當初的事說給阿蕙聽。


    兩人坐在汽車裏,幽暗光線看不清他的麵容,可也聽得出他聲音裏的忐忑煩悶。


    阿蕙不由想起好些年前的事來:那時她還沒有去延安,被何禮追殺到了安|徽,遇到了孟子楠。阿蕙對他警惕,他對阿蕙也笑得特別虛假。隻是阿蕙那時候她染了風寒,高燒不退。她需要西藥救命,就去了孟子楠的督軍府。


    孟子楠幫她請了大夫。


    因為逃亡,她身子抵抗力很頑強,西藥吃下去,第二天燒退了,人也精神了。


    後來,她在孟子楠府上住了些日子,直到在孟子楠的小書房外聽到他和日本人的對話。那個日本人想要阿蕙,孟子楠半晌沒有接話,然後突然哈哈笑起來。


    那個日本人也是笑。


    滿屋子的笑聲讓阿蕙精神一緊,她連衣裳都沒換,就從後花園逃走了。


    然後孟子楠封城三日找她。


    他以為阿蕙會躲在貧民窟,所以街頭巷尾,隻要是三教九流聚集之地,他都找遍了。


    而阿蕙穿著孟子楠給她做的一身精致的旗袍,高貴似富戶太太,她是賒賬躲在高檔賓館的。


    孟子楠想不到她會如此行事,所以高檔賓館沒有去搜查。午後阿蕙坐在賓館透明玻璃窗後,高瞰樓下孟子楠騎著大馬,親自指揮手下翻城找趙嘉蕙。


    那時候,孟子楠的表情,阿蕙看得很是痛快:煩悶,暴怒,帶著幾分忐忑。


    好似現在。


    重生之初,阿蕙很多事不記得,而現在一一回想起來,放佛都變了味。


    她突然脫口而出:“孟子楠,我說你一件事,你老實回答我。倘若你敢撒謊,咱們這輩子的交情就到此為止!”


    孟子楠一愣。


    他是跟阿蕙說當初逆天改命的經過,阿蕙半晌不回答他,卻突然來了這麽一句,愣是讓他心尖一顫。


    他嗯了一聲。


    “當年在蕪|湖,你為什麽要封城找我?”


    孟子楠表情微僵。


    為什麽?


    “不是最後都沒有找到嗎?”孟子楠語氣頓時就變了幾分,有種蒼涼和落寞,“我不止在蕪|湖封城找你,而是我一直都在找你……”


    毫無預兆的一句話,打濕了阿蕙的心頭,她莫名眼眶就濕了。


    她的一生,都在祭奠沈永文,她知道那種感受。


    “我那時候就是想跟你解釋清楚,你誤會我了,我不曾毀了你的家庭,沒有害你的三哥……”孟子楠悵然道,“我也想告訴你,我父親的死,哪怕你真的是幫凶,隻要你認錯,我也能原諒你…….”


    阿蕙沒有接話。


    車廂裏一片暈暗,片刻後,阿蕙偷偷用手邊抹了抹眼角,卻發現不知不覺中,自己一臉淚痕……


    回到趙公館,夜色尚淺,阿蕙躺在床上,抱著孟子楠送給她那隻貓,整個人陷入了沉思。記憶翻江倒海湧上來,她頭疼欲裂。


    次日的早飯,全家來的特別齊整,大家都不說話,用詭異的目光打量著阿蕙。


    阿蕙靜靜喝粥,也不開口。隻是她眼底因為一夜未睡的淤青很是明顯,哭過的眼皮浮腫得厲害,所以她怎麽鎮定都像是裝腔作勢。


    二哥趙嘉俊終於忍不住,語氣帶著曖昧笑起來:“咱們家小四,如今要成了茂城的名人。隻怕最近上上下下,都在議論紛紛了…….小四,你挺不簡單的,定了親,孟少帥對你照樣癡情不改。如今加上陳市長的小舅子,就更加熱鬧了…….”


    “有本事不好嗎?”阿蕙故意當作是誇獎,說道,“咱們家總得有人出息些,才不辱沒祖宗的名聲。”


    二爺頓時變臉:是在罵他沒出息嗎?


    “你端的是好出息!”二爺怒了,“勾三搭四、不守婦道,你還有臉說是本事?”


    這話說的有些重,二太太便在桌子底下踢了二爺一腳,示意他別再多說。


    大爺也對二爺的話露出嗔怒。


    阿蕙猛然抬頭,盯著二爺。二爺挑釁看著她,她便將手裏的碗砸向二爺。


    二爺沒想到阿蕙會如此,阿蕙速度又快,不偏不倚被二爺砸中了額頭,滾燙的熱粥潑了一臉,碗塊的碎瓷劃破了他的額,鮮紅的血就流了下來,染得一臉都是。


    飯廳裏服侍吃飯的傭人中有人尖叫。


    大太太啊的驚戶出聲。


    二太太忙上前,掏出帕子捂住二爺流血的地方。


    二爺叫得最大聲:“你這個潑婦,你瘋了!”


    “我這是替爸爸打你!”阿蕙豁然站起身,響聲正色道,“旁人不知道,你自己妹妹是什麽做派,你不清楚?你罵我是蕩|婦,可有做哥哥的樣子?爸爸倘若還在,他也會這樣教訓你!”


    說罷,她不顧亂成一團的飯廳,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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