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野的城牆比當初的雒縣還要高大不少,除了劉備入駐此間這大半年來的不斷修繕之外,更因新野本就是荊州北部的第一道屏障重地,自然城高牆厚,不可輕拔。


    城門城頭處能看到許多軍士,戒備森嚴。


    與當初雒縣的軍卒相比,劉備麾下這些兵卒明顯要更精銳得多,非但確實與民無犯,且少有看到那種黃皮寡瘦、營養不良的家夥,大多都十分壯實。


    在亂世,這是相當不易了,估計就是曹丞相手下的兵也沒這素質。


    不得不說劉備其實搞內政還是蠻有一手的,當初在徐州時就曾幹得不錯,到了新野更是如此,荷包裏有錢,又從不克扣軍餉,好不容易賺點外快還惦記著趕緊給大家加個餐收買下人心,麾下士卒自然是個個都強壯又精神。


    與新野外官道上的蕭條不同,進入新野城之後,在那寬闊堅實的城牆後,保護著的是一方繁華。


    進出城的人雖少,但街上的人群仍舊川流不息,市集上熱鬧非凡。


    林書航在市集裏逛了幾圈,卻尋不見劉備,又去新野縣衙,卻見縣衙大門緊閉,問之,附近的商販說道:“聽說曹操要派大軍來打新野,劉皇叔這兩日都沒開衙,想是在軍營吧。”


    “軍營在何處”


    “縣衙背後那條街走到底,轉右看到一片集市,就在那集市旁邊,你去一見便知。”


    林書航依言而去,隻見那果然有一片小集市,卻不似外麵大街的集市那麽繁華,多是些小商小販又或兜售自家蔬菜的,倒更像是一個古代的農貿市場。


    而這市場旁邊則就是大片的空地校場,成排的土屋平房。


    林書航在雒縣時就管理過這時代的軍營,知道這正是軍營的布局,剛過來就看到有不少軍卒在此間采買,校場上還有陣陣操練聲不絕於耳。


    既然找到了地方,那就隻剩忽悠了,林書航本是想直接去軍營中求見,畢竟時間寶貴,但若是如此毛遂自薦,未免又顯得輕賤了些,不符合這時代‘高人’的性格,那未必真能見得到劉備。


    正沉吟間,突聽前方市集裏,有人笑著說道:“皇叔放心,所需之物一應俱全,待我清點完畢,晚上就親手送到軍營裏去!”


    林書航抬頭朝那邊一看,隻見是個賣炭火的店鋪,那老板滿臉堆笑的陪著一中年男子走了出來。


    那男子年約四旬,身長七尺,麵如冠玉、唇若塗脂,且兩耳垂肩、雙手過膝,穿著雖算樸素,可言行舉止間卻自有一股凜然貴氣,且此刻雖是麵對一商賈之輩,臉上卻是敦厚微笑,禮儀有加,拱手道:“有勞了。”


    天生貴像,又被稱之為皇叔,這身份就已經呼之欲出。


    且其身後還跟著一個英姿勃發的白袍將軍,左手按劍、右手立槍,顧盼間虎目神曦,似乎是感覺到了林書航的目光,那白袍將軍一眼掃過來時,那雙眸子灼烈得仿佛能瞬間就穿透林書航的五髒六腑。


    林書航心中猛然一肅。


    這可並不是什麽裏玄之又玄的眼藏宇宙、虛幻之說。


    那種目光的穿透感和灼燒感,是其氣血極其強盛之兆,這至少也是搬血境,而且還得是搬血境極高層的境界,至少八九階,甚至有可能超越搬血境之上……


    強,太強了!


    如此強盛的肉身修為,這就是所謂的肉身成聖


    坦白說,林書航在模擬器裏呆的時間,前前後後算起來也有小一年之多了。


    其間戰過胡狼、征過王莽,宰過小鬼、屠過馬相,包括這次遇到於吉的徒弟,乃至於力戰被四象靈陣增幅過後的魔屍,也全都是一戰而下。


    自認為自己也已經算是一方高手了,模擬器親封的三千人敵,即便遇到古代的猛將,恐怕也不過如此,心中還曾有過要與關二爺過過招的想法。


    可此時此刻,看到這白袍將軍,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自己這身修為,放在三國時代估計也就隻是個普通猛將,別說什麽五虎上將了,就算遇到潘鳳邢道榮那檔次,也未必弄得過……


    不用多想,那大耳朵的必是劉備無疑,而這白袍將軍,隻怕十有八九便是趙雲。


    此時既已被趙雲盯上,若是藏著掖著反而惹人懷疑。


    趕鴨子上架也隻能立刻上了。


    林書航所幸哈哈一聲大笑,腦中回憶著當初徐庶誆劉備時的台詞,‘天地反覆兮,火欲殂;大廈將崩兮,一木難扶,山穀有賢兮,欲投明主,明主求賢兮,卻不知吾’。


    坦白說,這話要放在半年前,劉備是能入耳的。


    一來這首歌詞立意高、視野闊,雖有點空歎其誌,但畢竟符合劉備當時鬱鬱不得誌的心態。


    二來那時的劉備剛在水鏡先生處得知了臥龍鳳雛道號,日思夜想,誤以為徐庶是這二人之一。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當時的劉備在新野並無任何危險,所以能有膽子去試用徐庶,此後才會在長達半年的時間中被徐庶的才學折服,把新野的軍事大權徹底交付與他。


    可現在呢,曹仁大軍已盡樊城,攻擊新野已經近在眼前,當下新野即將麵臨的戰事才是劉備心中所念所想,哪有空去感慨什麽悲風秋月與不得誌


    何況他從水鏡先生處聽聞的臥龍鳳雛之事已經過去半年之久,卻一直不得消息,怕是已經淡忘了許多,又還怎會被這首長歌再度吸引


    所以現在真要照著念出來,恐怕隻會博來劉備一笑,歎一聲‘狂士’而已。


    還好畢竟是兩千年後的人……肚子裏別的東西不多,詩詞歌賦最多。


    此時趙雲正看著他,似是已對他古怪行為起疑,倘若再有遲疑,怕就錯失良機了。


    林書航暗道一聲‘得罪’,哈哈一笑,故作狂放之態朗聲念道:“蹉跎十載起一經,幹戈寥落漢室傾,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沉浮落葉輕,新野市集說心也,將軍麵前喊將軍!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漢青!”


    唐宋的七言詩詞形式,在三國時代並未出現的過,絕對的前所未有。


    但說實話,中華文化的美妙之處就在於此,美好的文字,不管是千年前還是千年後,不管你理解還是不理解,你都會感歎其美,這一點審美,華夏人幾千年來都沒變過。


    文天祥的這首《過零丁洋》本就大氣磅礴,讀之朗朗上口。


    林書航雖是將之稍稍改動,將文天祥的經曆換成了林浩然的經曆,將背景也從南宋換成了東漢。


    他不是什麽大文豪,如此文學性雖必然有所減弱,但一來應景,二來關鍵幾句磅礴大氣仍在,三則是劉備等人本就不懂什麽七言絕句,但覺這詩詞對仗工整、韻律極美,其文字所含的深意更是大氣磅礴、一派浩然正氣之象……


    蹉跎十載起一經,這是說人家十年求學所治經典;


    幹戈寥落漢室傾,那是說中原戰事已快接近尾聲,東漢馬上就要亡了,可不是嗎曹操剛平定了北方,如今數十萬大軍對荊襄和江東虎視眈眈,當下任誰眼中,這都是曹操即將大一統之兆。


    山河既然破碎,身世自然沉浮,宛如落葉一般輕賤,今天來這新野市集上說心事,在將軍麵前喊將軍,豈不正是告知新野危也,馬上就要被曹仁將軍了嗎


    至於最後兩句……這實在已經不用點評,濃縮了一切精華,那可是能真正流傳千古的東西,還唬不住一個劉備


    更要命的是,人家‘照漢青’,擺明了是忠於漢室,這才是妥妥的自己人啊!


    劉備是個識貨的,也正兒八經的師從大儒盧植,治過經典、學過詩歌,此時聽聞此詞,既覺對仗工整新奇、從未曾聽聞,又覺朗朗上口宛若經典,更兼大氣浩然,將那對漢室忠誠的滿滿家國情懷躍然於紙上……


    劉備禁不住虎軀猛然一震,抬頭朝林書航的位置看來。


    卻見是個頭戴鬥笠、穿著漁民裝束的隱士,正當街而歌,麵帶笑容看向他。


    而再一看那人的容貌,當真是眉如翠羽、目如朗星,鼻若懸膽、長身玉立,神明爽俊、容止可觀。


    如此豐神俊朗的才俊,更兼出口成章,言語間透露出其胸懷大誌……


    這年頭可不像後世那樣人人都能忽悠幾句,但凡是能如此出口成章的,那都必然是真正的大儒之輩,再加上林書航那該死的魅力值,更加上他身周市集上芸芸草莽對比,這效果……簡直了!


    劉備這幾日正為曹仁李典偷襲拿下了樊城,斷了新野和荊州的聯係而煩心不已,雖然眼下曹仁還沒有要出兵攻占新野的意思,但那顯然是遲早的事。


    他正愁不知如何應對,正愁身邊沒個能真正幫他出謀劃策拿主意的人,結果……


    天助我也,此乃大賢之士!


    身後的趙雲對詩詞歌賦什麽的,可沒有這麽多鑒賞能力,但看劉備的表情,已然知他心意,小聲說道:“主公,可要我去與那先生搭話,詢問一二”


    劉備一擺手,目露渴求之色:“不,我當親詢之。”


    他還不忘稍微整了整衣冠儀容,這才大步走出那店鋪,朝著林書航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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