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兵打騎兵,人家畢竟是多了五百匹馬,且這金人也果真是當機立斷,幾百匹上好的戰馬,說棄便棄,絲毫沒有猶豫。


    連在棚台上宋臣等人亦都能感覺到大地的震動,臉色為之大變。


    群臣暗暗咒罵,呼延灼等軍人則是盡都是臉露悲憤之色,應天軍剛才的表現已經讓他們感覺很驚豔了,要按軍陣較技,那已可算勝了,可沒想到金人如此無恥,騎兵打步兵還要用這等絕戶手段,似這等奔馬之陣,又豈能是人類的血肉之軀可以抵擋的


    趙恒都忍不住朝那邊的林衝看去,卻見林衝慢條斯理的坐了下來,好似完全不急,甚至不知從哪裏拿出了一架古箏擺在身前,居然在那裏調試音色……


    趙恒都看呆了,這是彈琴的時候嗎林衝這是在搞什麽啊……


    擂鼓的完顏宗翰已然沒空去理會什麽林衝了,事實上除了剛才趙恒百忙中去看的那一眼外,滿場幾乎就沒人去看過林衝半眼。


    此時完顏宗翰的麵上已然露出激蕩之色,此一戰,宋軍的戰力遠遠超乎他預料,與當初在關外的金遼戰場上了解的大為不同。


    無論是呼延灼的連環馬亦或是林衝的應天軍,戰力都非同小可,其實已然讓他對宋朝的看法大有改觀了,或許宋人的精銳根本就沒有派到關外去,南下吞宋的計劃或許要重新全盤考慮。


    可現在,畢竟是先贏下這一場要緊。


    他對自己的急智也是很滿意。


    古有火牛陣,今有衝馬營!今天損失的戰馬,都要算在那筆勞軍費裏,讓宋朝狠狠的出一次大血!


    其實金人中最擅長衝陣的戰馬,該是所謂的‘鐵浮屠’,與呼延灼的連環馬有些類似,不過卻隻是三匹一連,用皮索套定,衝擊起來照樣猶如坦克一樣。


    而此時的金人騎兵盡皆都是輕騎,所騎的則是稱之為拐子馬,雖沒有鐵浮屠那般強悍的衝擊力,但身材一樣高大,無論負重力還是耐力,都遠在宋朝馬匹之上。


    此時數百匹被蒙了眼的戰馬一起發了瘋似的衝鋒起來,踏地聲直宛若地震一般,將整個地皮踩得泥土飛濺,轟隆隆之聲,宛若鋪天蓋地而來。


    應天軍將士此時也是感覺有些頭皮發麻,一個月來的訓練雖是艱苦到了極點,可這等聲勢仍舊是讓他們生起了一種死亡之歎,不少人的臉上終是露出了些微的慌亂懼意。


    還好有李綱,不愧是後世抵禦金人的名相,在第一時間做出了最正確的判斷。


    “緊湊三角防禦陣!”


    縱然新兵有林衝的‘祖傳藥酒’天天打熬身體,但畢竟不是超人,和這瘋狂的奔馬硬抗是肯定不會成功的。


    此時此刻,退也是肯定死路一條,唯有三角陣型,隻要角尖處頂得住,借助鎧甲之利,往兩側形成一個斜坡,便可將奔馬群的衝力泄掉大半。


    而要說到組陣,應天軍可真是再熟悉不過了,每天操練的齊步走,其實便是陣法的演練。


    練的不是什麽複雜的八卦陣、八門金鎖,專練最簡單但也最實用的正方形隊列、長方形隊列、三角形隊列。


    而此時的緊湊三角形防禦陣,則正是平時已早就已經練慣了的東西,不過隻是按所謂的緊湊要求,相互間‘擠得更緊一些罷了’。


    楊邦乂、王貴、劉風等23號宿舍的人此時都處於第一排的中間位置處,此時將長槍往地上一插,槍尖向前形成一個斜向的尖銳矛頭,身體則是迅速靠攏,將此前用來的抵擋弓箭的背部鎧甲拉到身前,以三角形態拱立,形成了一個尖銳的角尖。


    而在其身後,整個陣型也緊跟著迅速收攏,五百多人密密麻麻的擠在一起,卻竟不散亂,人疊著人、甲靠著甲,長槍一如此前的槍林陣那般朝前及四麵八方架起,竟是在頃刻間形成了一個三角形的堡壘。


    但見這堡壘,銀色的鎧甲光芒映照,密密麻麻的槍尖樹立在四麵八方,遠遠看去竟是堅不可摧。


    棚台處,上至趙恒、下至文武百官,沒人再有空去抱怨什麽或是祈禱什麽,甚至都沒人再有發出任何聲音的想法。


    除了那個不慌不忙在調試古箏音色的林衝外,所有的人此時都已經站了起來,在前排的瞪大眼睛、在後排的踮起腳尖,一個個全都緊張無比的往那邊看去。


    但見一邊是奔馬的洪流、一邊則是銀亮的堡壘!


    此時此刻已然沒有了任何的花哨,雙方都已經沒了回頭路,隻剩下以硬碰硬、以強破強!


    轟!


    最前方的戰馬轟然衝撞到了那三角形的尖陣上,由於被布袋套頭蒙著眼,戰馬根本就看不到前方的阻礙和槍尖,其衝擊力比之先前那數十匹躍地而起的戰馬可又更強了好幾倍。


    矗立在前方的槍林陣雖是第一時間便已將那匹戰馬捅了個對穿,可其衝擊力猶在,隻此一馬之力,竟將最前方作為尖頭的劉風、楊邦乂、王貴等人撞得全身幾乎散架,若非後排有更多的戰友頂住他們,怕是這一下就要被撞飛出去十幾米遠。


    可這樣的‘頂住’卻也意味著無法泄力,所有的衝擊力都被身體照單全收,繞是眾人這段時間被林衝的‘祖傳藥酒’天天熬煉身體……其實就是九星鍛體術的初級版本,其藥材是在市麵上就可以買到的,對現在已經權傾天下的林書航而言,搞來並不困難。


    這讓應天軍的整體煉體術都已在悄然間有了一定的成效,隻是他們自己還不知道而已。


    可饒是如此,楊邦乂等人也是瞬間口吐鮮血,全身筋疲骨軟,險些癱倒。


    這才隻是第一匹馬的衝力而已,緊跟著就是第二匹、第三匹、第十匹、上百匹!


    三角形防禦陣的尖銳矛頭瞬間就被衝開,足足有七八匹戰馬被刺中後,瘋狂的跳躍起來衝進了防禦陣中,將裏麵的應天軍戰士壓倒的壓倒、衝散的衝散。


    楊邦乂忍著全身的劇痛,雙手牢牢的抓住長槍的槍柄,雖是挨了第一波撞擊,但被穿刺在槍上的馬匹,此時也成了替他阻擋在前方的肉盾。


    可即便有這肉盾,接連不斷的衝擊力也仍舊是透過那馬匹不斷的傳遞過來,讓他本就已經受傷頗重的身體,時刻都處於崩潰的邊緣,全憑一股信念強行頂住,可信念這東西,又能頂的了多久呢且身邊的同伴承受著同樣的壓力,卻未必有他這般強悍的韌勁兒與意誌,有不少人的眼中已不由自主的露出了恐懼之色,仿佛已然感受到了今日將命喪於此,而一旦這樣的恐慌在軍陣中蔓延開,那等待他們的就必將是全麵的崩潰。


    完顏宗翰的臉上終於是露出了喜色。


    先前見那應天軍擺出防禦陣型,見那些宋軍戰士麵對瘋狂的奔馬竟毫無懼色時,他其實心裏都已經在打鼓了,暗罵這些應天軍簡直不是人。


    但現在看來,這軍隊就算再強,也終究還是沒超出人的範疇,奔馬的衝擊力已然突破了他們防禦的極限,崩潰就在此分秒之間!


    可也就在此時,一聲古箏奏響,聲音透亮高昂,帶著一股尖銳的真氣之力,竟是在瞬間穿透全場。


    曾!


    巨大的聲響,連奔馬的衝勢都仿佛為之稍稍一阻,嚇得不少馬匹下意識的放緩了下腳步,緊跟著,古箏聲連續起來。


    曾曾曾曾、曾曾曾曾……


    聲調由低向高,節奏盎然,竟在這刹那間,將滿場所有人的視線都強行從衝陣中拉了過去,為之驚愕。


    但見棚台上林書航雙手撫琴,身上的衣服無風自鼓,全身真氣激蕩!


    一首《伏羲神天響》,激昂的節奏、嘹亮的音色,在刹那間蓋過了完顏宗翰的鼓聲、蓋過了奔馬的奔騰聲、蓋過了金人的喊殺聲,乃至蓋過了所有應天軍戰士內心恐懼的獨白聲!


    擂鼓有什麽了不起老子奏樂,還是自帶buff那種!


    這傳自現代布袋戲的神曲,堪稱是國樂古風中最燃的歌曲之一,便比之《賽馬》也分毫不遜色,堪稱現代國樂之最。


    即便是普通人來彈奏,也總是能讓人熱血澎湃,而若換成是林書航這樣的地仙,配合真氣靈元,將那種殺伐之道再揉入到音樂中時,就更是激發人心潛力的良藥了。


    本已有些崩潰的應天軍陣容、本已有了懼色的應天軍戰士,在這激昂的音樂鼓蕩下,竟是重新燃起了鬥誌。


    已經倒地的,強翻著身爬了起來,還站著的,則更是感覺全身血液、細胞都在這瞬間沸騰,將身體頂得筆直!


    他們咆孝著、怒吼著。


    “頂住!頂住啊!”


    “啊啊啊啊!”


    而金人那邊,雖也是如同打了雞血一般的腎上腺素飆升,可戰馬沒有啊……戰馬又不懂音樂,伏羲神天響中那激昂的節奏隻會讓它們煩躁、恐懼,仿佛感受到了那種四麵殺伐兵戈之意。


    這曲子,對人,那是激發潛力、提高鬥誌,可對畜生,卻隻能是恐懼與驚嚇!


    本還猶有銳氣的衝馬陣在瞬間崩潰,其實此時奔馬陣本就已經過了衝擊力最強的那一波,再吃這箏聲驚嚇,衝擊力頓時顯得沒那麽強了,也不再那麽一往無前,再加上應天軍的三角陣型強行重組維穩,馬陣竟自然而然的順著三角的分流開,朝應天軍兩側的側翼分流跑開。


    趙恒忍不住猛然大喊了一聲好,激動得聲音都有點顫抖。


    宋臣們則是一個個喜得手舞足蹈。


    頂住了,又頂住了!這應天軍簡直是神了!


    可戰鬥顯然還未完全結束,戰馬之後,剩下的是嗷嗷叫著衝上來的金軍士卒。


    金人的戰力不可謂不強,單兵素質遠勝普通宋卒,可這畢竟是應天軍,集體用藥酒來練九星鍛體術的應天軍,天下隻此一家,絕無分號!


    無論身體素質還是力量,應天軍顯然都在這些金人悍卒之上,縱是戰鬥經驗不如、單兵技巧不如,可這是軍陣啊,何況金人此時已然沒有了馬。


    此時便是徹底的近身肉搏,


    悍勇無比的金人將身體像沙包炮彈一樣衝撞到應天軍的盾陣上,舉刀亂砍,像瘋狗一樣衝上來想要撕裂應天軍的防禦。


    可這連戰馬都衝不破的防禦,又豈是他們人力所能衝破的


    頂在前方的盾麵連退都沒退半步,反倒是從那些盾麵縫隙處不斷捅出的長槍,一排排、成片片的收割,隻頃刻間已然殺掉了上百金人。


    麵對這鐵桶一樣的防禦、刺蝟一樣的無解進攻,金人終於是畏懼了,也是徹底懵逼了,感覺這軍陣簡直就像是個烏龜殼一樣,讓他們根本就無從下手,可人家之長槍一捅,便是成片的金人戰士倒下。


    事實證明,金人也是會絕望的,再勇猛的悍卒,也是會害怕的。


    在丟下百餘具屍體後,其他金人終於不敢再衝上前了,而是一臉恐懼的看著那槍陣。


    應天軍此時其實也不好受,雖然在《伏羲神天響的》鼓動下強行提振士氣頂住馬陣再殺敵,但有不少陣亡的戰士倒在地上,而似最前排的楊邦乂等人,更是已經受了嚴重的內傷,全憑意誌和林書航的神曲鼓勵才能勉強保持站立和姿態而已。


    可此時顯然還不是他們休息的時候,還要給已經嚇懵的金人最後一擊!


    “進!”


    李綱一聲大喝。


    應天軍保持著三角陣型朝前齊齊踏上一大步,同時口中暴喝道:“殺!”


    “進!”


    “殺!”


    “進進進!”


    “殺殺殺!”


    震天般的怒吼,一聲比一聲大、一聲比一聲激烈,乃至暗合伏羲神天響的節奏,將這全場的氣勢、節奏,全都牢牢的拽定在了應天軍手中。


    由於有傷亡,端著長槍的隊伍,看起來已不如之前那麽完整,那傷疲之態,即便隔著幾百米遠都能看得出來。


    可就是如此處於崩潰的邊緣,這支隊伍竟然也還保持著那整齊到近乎變態的動作,仿佛他們的一舉一動、所有的一切,都早已經融入到了本能之中。


    他們此時走的還是那個正踢步,那個此前讓百官感覺丟臉無比的尷尬步子,可此時此刻再看時……


    尷尬哪來的尷尬這步子看起來簡直是賞心悅目極了,這步子看起來簡直就是鬼斧神工!這步子看起來……簡直就是他媽的順眼極了!


    而宋人的反應,與金人顯然就正是絕對的反差。


    完顏宗翰呆住了,愣愣的看著場中,而剩下的那些金人們,此時此刻麵對不斷進擊的槍陣,也終於是崩潰了!


    有不少人開始下意識的後退,而有一個退的,立刻就有第二個、第三個……乃至於到最後全線的崩潰,所有金人都是轉身就跑,渾然沒了此前的悍勇之態。


    他們是悍卒不錯,可若是如此毫無意義的衝上去送死,那不叫勇氣,那叫傻逼。


    完顏宗翰呆立了許久,好半晌才終於回過神來。


    他一聲暗歎,放下了手中的擂鼓錘:“你們……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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