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麗雲的話讓我有些微微的愣住了,卻也是不敢怠慢,收拾好自己心裏的疑惑便趕緊跟了上去。腳步跨出門檻,回頭望了一眼已經睡下的淩雪,輕輕地把房門拉上了。


    趙麗雲此時已經站在了晗雪閣角落裏那一格的花圃邊,顏娘端著東西,畢恭畢敬地站在一旁。我快步地走上前去,喃喃地喊了一聲:“大夫人……”


    趙麗雲依然站著,沒有任何舉動,背對著我望著那些早已在冷風中謝得一幹二淨的花兒。那些姹紫嫣紅滿園豔麗芬香四溢的景色,早已經在寒冬的到來之中而悄然而逝,餘下了那些謝了花掉了葉的枝幹,伴著些常青花樹上依然碧綠的葉子,在時不時的冷風中隨風搖晃,顯得特別的蕭條與落寞。


    趙麗雲就這麽站著,也不說話。由於是背對著我,我甚至看不到她的表情。呼呼的風吹過,揚起了她的發稍,便在這風中亂舞起來。片刻之後,趙麗雲的聲音穿過風際,穿透進我的耳膜。


    “顏娘,你先下去吧。”於是顏娘答了一聲後,便走出了晗雪閣。


    趙麗雲這才緩緩地轉過身來,目光淩厲地望向我。“雙雙,平日裏我蘇府待你如何?”


    我一凜,趕忙開口答道:“回大夫人,府裏的人待雙雙都甚好,雙雙很感激老爺夫人。”


    似是很滿意我的回答,趙麗雲的語氣緩和了些許,目光也沒那麽淩厲了。“雙雙啊,三小姐平日裏待你不薄,與你甚是親近,甚至有些事情我們做爹娘的不知道你也會知道。這幾年來,你把淩雪也服侍得不錯,得與你打些獎賞了。”


    我一聽這話,便知道有些不對勁了,莫非――莫非這趙麗雲是想從我這打聽些淩雪不願意說出來的事情?當下答道:“是老爺夫人給了雙雙服侍三小姐的榮幸,服侍好三小姐,本就是雙雙份內之事。”


    趙麗雲聞言微眯起眼,我看到她似乎是微微地點了點頭。爾後她雙唇蠕動。“那好,我現在有一事問你,你定要好生回答。”不等我答道,她又說道:“三小姐心中所屬之人,你可識得?”


    心裏一緊,暗暗想道,這趙麗雲,果真是想向我打聽來了。隻是,淩雪從未與我提起她所喜歡的男子是誰,青弦,不過是我自己心中的一個揣測罷了,是否屬實,淩雪不說我也無從知曉。趙麗雲這一問,倒也讓我明白了淩雪也未曾在她麵前提過那男子究竟是何人,心下更是疑慮重重。於是依然畢恭畢敬地答道:“三小姐從未提起過有心儀之人,況且,我們是做下人的,主子的事也不當過問。”


    趙麗雲似是半信半疑,半眯著眼狐疑地盯了我片刻,爾後輕呼了一口氣。“罷了,此事怕是連你也不知曉的。”頓了頓方又說道:“這事,我也不問你了。我現在有一事要讓你做。淩雪此時這般模樣,你終日服侍她,自是最清楚不過了。她如此待自己,我看了心疼,卻也無技可施啊……”輕歎了聲,眼光複又回到我的身上。“雙雙啊,淩雪平日裏與你甚好,有些話你得勸著她呀,這婚事,也就沒得變的了,無論如何,都得接受。”


    這趙麗雲明裏是在說著讓我勸淩雪,後麵的那句話也是對我說的。(.)是啊,這婚事是沒得變的,那麽,我陪嫁之事,也是變不了的了。趙麗雲,這是明裏溫柔,實則讓我看清楚啊!一方麵讓我幫著勸淩雪答應婚嫁,一方麵也在給我一個下馬威呀!


    我“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三小姐之事,是雙雙失職了,請大夫人責罰。”


    “你起來吧,這事也怪不了你,日後你把淩雪服侍好就是了。”趙麗雲見目的已達到,便也不再說些什麽了。話裏雖是這麽說,實際上,卻把淩雪不吃東西一事怪到我頭上來了。


    我依然跪在地上,趙麗雲卻已在話一說完後便走了。寒冷的風依然吹著,一直,就吹到了我的心底裏去了。


    許久之後,我才站了起身,走回了淩雪房裏。


    我走進了裏間,淩雪早已經沉沉地睡去了。額上有幾縷的發絲散落在她已經消瘦的麵頰上,雙目緊閉,原本嫣紅的雙唇顏色已經暗淡。她的身子隨著她微弱而不平穩地呼吸微微地起伏。我走上前去,把蓋在她身上的蓋子拉好,然後就在她床沿坐了下來。


    趙麗雲啊趙麗雲,你讓我勸淩雪,可我如何去規勸她啊!淩雪的性子一如蘇仲威般的固執,一旦認定了任憑他人如何說也不做更改,知女莫若母,你又如何能不知?這,不是給我出了一個天大的難題嗎?


    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我轉過視線看著淩雪消瘦的臉龐。淩雪嗬,你這叫我如何是好啊!


    日子就這麽又過去了幾天,淩雪依然把自己緊緊地封閉住了。偶爾清醒的時候,也會走到窗邊,眺望著窗外的雨湖,卻依然是不言不語。眼底的情緒,是那麽的波瀾不驚,卻深深地透著一股令人心酸的哀傷。


    我端進來的飯菜,依然經常是完整地端了出去。偶爾我說動了淩雪,倒也還會吃上幾小口。對於淩雪和何雲凡的婚事,我卻是怎麽也沒提及。我不知道該如何去開口,就算是開口了又該說些什麽?在這種時候,無論我心裏有再大的疑慮,無論趙麗雲給我來了個多大的下馬威,我都無法在淩雪麵前再提及那門婚事的隻字片語了。加之看到淩雪黯然的神色,心裏是越來越堵,悶得就快透不過氣,卻也隻能盡可能地勸說淩雪顧及自己的身子骨。


    鳳城的天氣倒是越來越冷了,冰雪的季節越來越逼近。於是阿娘私底下特意地煲了些暖身的補藥給我補身子,也讓我端些給淩雪。淩雪的事情是鬧得蘇府上下人盡皆知,阿娘當然也不例外了,好在是蘇府的下人都算是守口的,怎麽說也隻是在府裏閑時嚼嚼舌根,府外的人倒也還不知曉。有天夜裏阿娘特意到我房裏來,卻隻是看著我不言不語。我知道,阿娘的心裏其實也是堵得慌的。一方麵淩雪待我極好,這個時候她也難免為淩雪擔心,另一方麵,她更加擔心的是在淩雪與何雲凡將成事實的婚姻中我應陪嫁的事。


    端著湯進了房裏,擱在了桌上,進裏間卻不見淩雪的身影。我嚇了一跳,這淩雪可是已有許久不曾踏出房門了,這是跑哪裏去了!轉念一想,進晗雪閣的時候蘇仲威派來的家丁依然是嚴守在晗雪閣門外的,那麽,淩雪便是斷然出不去的。這樣一想,倒也稍稍安下心來了,淩雪怎麽說也還是在晗雪閣內的。


    一出房門,便看到淩雪落寞的身影獨站在花圃旁,那麽那麽柔弱,那麽那麽纖細。一身素白的衣裳在陣陣的冷風中飄蕩起來,發絲也隨著輕舞,仿若一不小心,便要叫這寒風折斷了腰般。我返回房內取了件杏黃色的棉衣,走到了淩雪身後,輕輕地為她披上。


    “小姐,外麵風大,我們回房裏吧。”


    淩雪什麽也沒說,隻是微點了頭,然後就轉身往房裏走了。等走到距離房門不及三米之處,她突然間停了下來,也不轉身,隻是拉了拉我方才為她披上的杏黃棉衣。爾後,我聽到她的聲音飄進我耳際,帶著略微的沙啞。


    “雙雙,我想喝些粥,你去讓阿祥嫂煮些端過來吧。”


    話一說完,也不等我反應,便走進房裏了,留下我站在原地,呆若木雞。


    我沒有聽錯吧?淩雪她――淩雪她可是開口說要喝粥了?從心裏湧上來的喜悅一下子就讓我鼻頭發酸,眼角也跟著濕了起來。這可是這麽多天來淩雪第一次主動要求要吃東西啊!反應過來後,第一件事就是跑著出晗雪閣。


    等我把熱騰騰的粥端進來,已經過了半個時辰了。我看著淩雪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著粥,內心的欣喜讓我的眼角一直濕潤,不得不一再地用手去抹幹。淩雪放下碗見我這個樣子,拉著我坐了下來。


    “傻丫頭,哭什麽?我不是好好的嗎?”嘴角輕輕地揚起,漾出了一抹輕笑,在我看來,卻是那麽的牽強。


    我哽咽著,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就在這時,傳來了一陣叩門的聲音。門外的人喊道:“三小姐,您在裏麵嗎?”是顏娘的聲音。


    我趕緊站了起來,抹去了臉上未開的淚痕,走過去開了門。門外站著的正是顏娘,身後還跟著兩個男子,一個看起來已有些歲數,另一個則是背著個箱子站在老者身後。


    “雙雙啊,三小姐在房裏吧?”顏娘笑著,臉上的皺紋也染上了些喜氣。我愣愣地答道:“在啊。顏娘,您這是……”


    顏娘也不急著答,徑自把那兩人領進了房裏才回過頭來對我說話。“老爺夫人讓我領人來給三小姐量量身,好做嫁衣。”


    一句話,便把我愣在了原地。我聽到顏娘說:“二位,請在此稍候,我去請三小姐出來。”話剛說完,淩雪便走了出來:“不必了,顏娘。”淩雪蒼白的臉上竟也有一抹輕笑,隻是這笑包含了太多太難懂的情緒。


    顏娘輕喚了淩雪一聲。“三小姐。”那兩人也跟著恭敬地微彎下腰。


    淩雪隻是笑了一笑,消瘦的容顏讓這笑看起來有些柔弱。“有勞兩位了。”於是,便任由著那兩位裁縫為她量身。


    我看著這一切,心裏卻隱隱地有些不安。淩雪不是並不願意接受那婚事麽?為何此時此刻又如此順從地任由人為她量身做嫁衣?心裏的疑惑越擴散越大,以至於讓我連顏娘帶著那兩位量完身的裁縫出去了都無所覺。直到淩雪開口讓我去把門關上,我這才醒過神來。


    淩雪說完話便轉身往裏間走去,腳步輕輕,可我卻分明聽到她輕歎的聲音。“該來的,始終要來。”聲音輕輕,輕如羽絮,落在我的心上卻是重重一擊。


    淩雪自那天以後,便慢慢地恢複了原來的進食,精神漸漸地好了起來,看起來也沒有那麽消瘦了。這一切,讓蘇府的主子們都很高興。蘇騫陌去濟南還沒回來,事務煩忙可能要到臨近除夕才能回鳳城,倒是沈玉瑩,還有一兩個月時間就要臨盤了,卻依然大著個肚子來過了幾次,很是溫情地與淩雪說著體己話。溫婉兒也是來過幾次的,拿了些補身子的補藥過來。而趙麗雲,更是隔三岔五的來得特別勤快了。蘇仲威一方麵忙著年底各產業的事情,一方麵可能也還在賭著氣,一步也沒有踏近晗雪閣。


    趙麗雲似乎認定了淩雪的轉變是因為我的原因,有一天差顏娘送了一支金玉釵子給我。那金玉釵子,釵頭是幾朵粉豔的桃花,花瓣以數顆粉色的玉鑲成,桃花下還有著一串軟玉流蘇,搖搖曳曳,煞是好看。我深知那金玉釵子價值定然不菲,說什麽也不肯收下。顏娘急了:“我說雙雙啊,這既然是夫人賜給你的東西,你就收下吧,啊?”說完又把那釵子往我手心裏塞。我手一推,把釵子推了回去。“顏娘,這太貴重了,無功不受碌,雙雙不能收。”


    淩雪卻在此時開口了。“雙雙,既是娘贈的東西,你就收下吧。”


    我一愣,顏娘卻趁著這空檔把那釵子放到了我手心裏。無奈之下,我隻能收下了。那小小的一支釵子,拿在手上卻仿佛千般重般,沉甸甸的。


    淩雪,你是為何要讓我把這釵子收下?你明明知道,你的轉變,實際上與我沒有任何的關係,你也不是因為我的勸說才好起來的,既然是這樣,我又有何功?既無功,又如何能收下?


    隻是,既然連淩雪也已經開口讓我收下,我也就不好再推托了,再推托下去反倒顯得是我有些矯情了,隻得把顏娘放在我手心裏的金玉釵子收了下來。心裏,卻免不了總會有些惴惴不安。


    淩雪的氣色在那一碗碗的補藥調養下漸漸地好了起來,雙頰也有了些紅暈,這讓我心裏倒也高興。淩雪先前的那副消瘦模樣,著實讓我心裏堵得慌,這樣一來,我的心也就稍微安了些。


    晗雪閣外的家丁依然還在守著,倒也並沒有費多少的力氣。淩雪雖然之前消沉過,但現在也不吵不鬧,似乎完全沒有之前發生過的事情一般,終日裏在晗雪閣撫琴作畫,看起來頗為怡然自得。隻是,我心裏隱隱地知道,有些事情並不像表麵上看起來這般簡單,隱於那怡然自得下麵的,必然是另一番景象。淩雪,她心裏該是已經有所打算的罷。


    這樣一來,日子也就過得飛快了。轉眼間,已然是一月光陰。


    淩雪在屋裏的偏廳撫琴,琴音冷冽,透過那中間懸掛著的玲瓏珠簾,飄蕩出來。終日撫琴讓淩雪的琴藝愈加精湛,隻是那琴音,卻又多了許多的哀傷與悲情。


    我倚在門邊,看著那滿空的厚厚的雲層,眼角的餘光卻見到顏娘進了晗雪閣,在她的身後,還跟著兩個男子。我站直了身,顏娘已經走到了麵前。


    “顏娘。”我喚了一聲。盡管是下人,卻依然還是有地位的區別的,顏娘是跟著趙麗雲的,自然要比我地位高上一些,見了她自然也就得先喚她一聲了。


    顏娘笑著微點了頭,滿麵的神采飛揚。“雙雙,三小姐在吧?”


    我心裏笑了笑,這顏娘,晗雪閣裏飄出來的琴音還能是誰在撫琴?倒也不說什麽,隻是點了點頭。“顏娘,這是……”我的眼睛瞄向了顏娘身後的那兩名男子。這樣近看,倒也認出來是顏娘那日裏領來為淩雪量身做喜服的兩位裁縫師傅了。


    “三小姐的喜服已經做出來了,夫人讓我今兒個拿過來給三小姐看看的。要有哪裏不滿意的可以再改改,這不,我連師傅都帶過來了。”


    原來如此。這淩雪的喜服,倒也是做得快速。我側了側身。“顏娘,您進來吧,我去請三小姐。”說完,便轉身往偏廳去了,顏娘在我身後進了屋。


    我挽起了珠簾,淩雪走了出來,麵上竟沒有什麽表情,依然是淡淡的。顏娘倒是很開心的,一見淩雪就說開了:“三小姐,您來看看這喜服可合意?哪裏要改的,您就說一聲,咱再改。”說完,手裏便把那喜服展了開來。


    入目的是滿滿的豔紅,喜慶無比。喜服的上衣與裙褂均是以上等的蘇杭綿綢製成,用金線繡了些花紋,大大小小的,袖口處鑲以一條金線的邊,邊上紋了些小花。裙褂上則袖了兩隻騰飛的鳳凰,栩栩如生。另外還有一件外褂,則以上好的絲織綿料製成,對邊開的前襟藏了幾顆暗扣,用金線的絲織繡成一對騰飛的龍鳳交纏盤踞在中間,肩上位置各有一隻鳳凰,袖口鍍以黑邊,黑邊上同樣用金線繡了些魚鱗造型的圖案,兩邊袖子各以金線再繡上一隻鳳凰。整套喜服,華麗無比。


    我心裏暗道,這一個月時間便做出來的喜服,不想卻是如此精致,從用的布料到衣服上繡的圖案,都是無可挑剔般,尤其是那衣上的花紋圖案,一絲一線恰到好處,可見做工之精美。


    淩雪拿起了那外褂,手撫著上麵的圖案,片刻後抬起頭對顏娘輕輕一笑。“這衣服做得甚好,顏娘,勿須再改了。”說完,便把手上的衣服放下了,眼底,依然是看不出情緒。


    顏娘見淩雪對這喜服並無何不滿之處,便也樂了。“這喜服如此美,三小姐出閣時穿上一定美極。”話裏,不難聽出顏娘真心的喜。“那鳳冠師傅還在趕製,待做好了我再拿過來給小姐過目。”


    淩雪依然隻是淡淡一笑。“一切就交給顏娘幫忙打點了。”說罷,便走回了偏廳,珠簾後,又是一縷縷冷冽琴音。


    顏娘倒也不在意,收拾好那套喜服,便領著那兩個男子走了。


    於是我挽起了偏廳的珠簾,淩雪昂著頭望著窗外,纖纖十指卻依然輕撫琴弦,神奇冷漠。隻是突然“嘣”的一聲,琴音嘎然而止,弦,卻已斷了。細細的琴弦彈起,彈在淩雪白皙纖細的指上,殷紅點點。


    我趕緊拿了創傷藥過去幫淩雪上藥,轉身間卻聽到她低低喃語:“斷了啊,斷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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