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療師是不是要有自己的道德態度或者明確表明自己的立場是一個一直以來都很有爭議的話題,而且這種爭議並非是辯論,也不是大家會拿在台麵上當眾討論的話題。


    但是沐春知道,不僅僅在國內,國外的很多治療師和精神科醫生也經常會遇到這樣的困擾,北美曾經有一起案件,講述的就是這樣一件麻煩事。


    一位被診斷為間歇性精神失常的男子,殺害了自己的兩個孩子,陪審團在處理這個案件的時候,曾經請來一百多名精神科醫生,治療師等等。


    當他們被問及,這樣的行為是否應當被判決為謀殺,並且加以嚴罰時,這些專家竟然全都表現的特別“中立”。


    他們說這樣的話:如果被告人在看見那兩個孩子的時候正好處在精神失常狀態,我們認為這樣的狀態發生的概率是需要進一步核查的,這需要一定時間和方法。


    他們還說:根據他平時和孩子的關係來判斷案情也是很值得參考的。


    他們中有人又說:這樣的案例在審查時候的確應當將重點放在被告原生家庭的感情情況,甚至了解被告是否是由祖父母養大的也對案情有一定意義。


    還有專家說:!!!!


    另一些專家也說:!!!!!!!!


    一位脾氣不算溫和的法官在法庭上忍不住說了一句,“你們是這個領域最頂尖的專家,你們學了那麽多年專業理論,你們從事這方麵的工作幾年,十幾年,幾十年。


    現在,你們連一句最簡單的話都不會說了嗎?”


    ——————


    沒有立場,中立,不表明自己的態度,一個透明的身心科醫生,看起來是一種明智的選擇。在北美醫生是一個很受尊重的職業,也是一份需要很小心應對的工作。所以慢慢形成了一種古怪的現象,他們好像在說一些事情,用一些不明不白甚至生僻的語言,拗口的語法來解釋一些事,但是其實他們好像什麽重要的話都沒有說。


    正如法官所生氣的,他們沒有任何觀點和態度。


    因為呼吸道傳染病高發,這一年的《精神健康年會》延期在三月舉行。


    沐春得以有時間治療兩位非常重要的病人,其中一位就是洪淩。


    洪淩來複診的時候,狀態仍然非常差,但是沐春告訴她,強迫症治療的最關鍵時期和最重要的時期就是病人再也受不了的時候,這是一切轉好的開始。


    大多數病人都會有一個時刻突然想要尋求幫助,這是治療開始的最好時機。


    他會全力以赴幫助她共同渡過這段時期,並且在以後的時間裏隨時陪伴她應對這個惡魔。


    “我覺得是我的錯。”洪淩總是這樣說。


    在她看來,她曾經因為心裏想著奶奶活著有什麽用,隻會讓家裏經常為了她而吵架。


    但是奶奶對她是非常耐心非常好的。


    後來奶奶死了,洪淩就開始害怕,她不敢和任何人說起奶奶這個詞,她覺得隻要提到這個詞她就犯了某種禁忌。


    在第一次複診結束後,沐春給洪淩布置了一些家庭作業。


    他告訴洪淩,類似於奶奶的死是我引起的這些錯誤觀念是強迫症患者患者身上存在的重要困擾。


    這種機製拆分以後就是:


    A.引發性事件(引發焦慮的情景或事件)


    比如:提到奶奶或者牛奶這個詞。


    B.不切實際的評價(自動出現不理智的想法)


    比如:是因為我心裏想著她為什麽不死掉


    C.錯誤觀念


    比如:是因為我的想法才這樣的。


    D:過度焦慮


    這個時候強迫症患者就會過度焦慮。


    E:中和性儀式行為


    過度清潔,檢查以及重複一個動作。


    沐春告訴洪淩,這套題全部寫出來之後,就可以繞成一個圈。


    治療強迫症的一種思路就是拿一把剪刀將A-E的這個圈剪斷。


    事實上任何一個地方隻要打斷了都是可以的。


    洪淩按照沐春的要求在第二次複診的時候將作業帶到門診室。


    沐春發現一件令他驚喜的是——洪淩竟然清潔了頭發。


    “你洗頭了?”沐春高興不已地說道。


    洪淩摸了摸自己柔順的長發,笑著說:“是的,不知道為什麽,我有一天覺得特別好,我什麽都沒想,就想著我要洗頭,我要幹幹淨淨的,我想重新做人。


    那天我媽媽好高興,還問我是不是可以上學了?”


    “上學?”


    沐春沒有聽明白。


    “是的,我休學在家。”洪淩抱歉地說,好像是她做錯了什麽事。


    “所以按照這些方法,你是在哪裏打斷的?”


    “這裏。”


    洪淩在沐春畫的圖紙上點了D的位置,“我覺得我需要對抗這種焦慮,然後,我應該延遲到達E的時間。”


    沐春很驚訝地看著洪淩,他覺得這些話很耳熟,卻怎麽也想不起來具體是在哪裏聽到過。


    洪淩又說,“這不是我自己想出來的,很奇怪,其實沐春醫生那天給我畫的那張畫,之前有一位老師也給我畫過,但是我找不到那張畫了。”


    “有一位老師?”沐春覺得頭有些疼,他很少會感到頭疼。


    洪淩卻一副非常確定的模樣說道:“我甚至懷疑,沐春醫生就是那位老師。”


    洪淩這麽一說,沐春更困擾了。


    “曾經兩年前,我在網上看到一個論壇,上麵有很多很多像我這樣的人,大家都說著自己的問題,有人每天要洗二十次澡,有人每時每刻都在數數。


    當時有一個女生給我留言,她告訴我,論壇上那個郵箱可以試一試,那位老師非常非常好,是個很好的人。


    我就嚐試著給那位老師發郵件,他回複很慢,隻是我也不知道他是男是女,但是那位女生好像很清楚,在我的感覺中,那位女生好像很了解這位老師,那位女生的網名我都還記得,她叫‘小思’,當時在夏東大學好像,讀法律學專業。


    小思提到那位老師的時候,用的是單人旁的他。所以我猜在給我回郵件的是一位男老師。


    其實那時候我真的很感動,就覺得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人在幫助我的,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人和我經曆過一樣的痛苦,在他的分析和幫助下,我已經覺得我可以試著去對抗這種可怕的念頭,我可以慢慢去對抗,然後慢慢好起來。”


    “甚至有時候,有些病是會自愈的。”沐春溫和地說了一聲。


    洪淩聽到這句話後,驚訝甚至驚恐地看著沐春,“這句話那位老師也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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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春又是一陣頭痛。


    猝不及防,他甚至覺得自己想要嘔吐,有一個東西在他的體內蓬勃欲出。


    幸好洪淩說回家複習準備複學,沐春才在她離開以後趴在水池邊吐了很久,什麽也沒吐出來。


    ——————


    三月的繞海,初春,春光明媚。


    謝小飛卻被留在了謝純平的老家,連學都不上了。


    借口出差,謝純平偷偷回老家把謝小飛接回繞海,在花園橋社區衛生中心附近的酒店住了一晚之後,第二天一早就來到醫院。


    “你好,請問今天身心科有門診嗎?”謝純平在護士台詢問。


    劉田田看了看謝純平身邊的小男孩,覺得甚是好看,於是心情頓時很好,指了指樓梯方向,“在五樓,記得掛號。”


    “好好,我帶孩子看病,是用孩子的醫療保險卡還是我自己的也可以?”


    謝純平打算問的清楚一些,這一次他真的很希望能夠解決謝小飛身上的問題。


    “孩子看病當然是孩子自己的醫療保險卡,你看病就用你的醫療保險卡,要是你們倆都有病,那就兩個人都掛號好了。”


    謝純平覺得劉田田說的很清楚,謝過之後,帶著謝小飛掛號,然後走到五樓。


    看到沐春的一霎那,謝小飛噠噠噠發出幾聲怪叫,謝純平下意識捂住了他的嘴。


    “沒關係,讓他放鬆一點。”沐春立刻從椅子上跳起來,走到謝小飛麵前,蹲下身,將謝純平的手從謝小飛臉上拿開。


    “是你?”沐春說。


    “是叔叔?”謝小飛露出十分高興的神情。


    “很好,非常好,叔叔來幫你吧。”


    沐春說完,拉著謝小飛的手走到座位上,等他坐下之後,沐春又從冰箱裏取出牛奶和三明治。


    “你餓不餓?想吃什麽?”沐春問。


    “我不餓,噠。”


    謝純平眉頭一皺,他覺得自己可能永遠也習慣不了這種聲音。


    “我見過這個孩子,你也來我這裏問過關於注意力的問題,另外,我也見到過孩子的媽媽,在繞海音樂中心。”


    沐春說完,謝純平緩慢地點了點頭,“嗯,我來找過醫生,主要是孩子的問題,非常讓我們頭疼,不知道他這種抖來抖去還怪叫是這回事?”


    “是一個比較有趣的問題。”沐春笑著說。


    謝純平看到醫生的笑容,心情好了大半,從過年一直壓抑到今天,此刻他終於稍稍感到一絲輕鬆。


    “這麽說是不是很容易就治療好了,不用擔心,是不是就和感冒了一樣?”謝純平試探著問。


    正在這時,謝小飛的注意力被一旁的鋼琴吸引著,他轉過身,看著鋼琴。


    “想要彈嗎?”沐春問。


    謝小飛看著謝純平,等待爸爸同意。


    謝純平連忙說道:“醫生說可以就可以,但是不準瞎彈,鋼琴很貴的。”


    “嗯嗯。”謝小飛乖巧地點著頭。


    沐春走到鋼琴旁,打開琴蓋,彈了一行C大調音階。


    隨後讓謝小飛也試著彈了一下。


    謝小飛眯著眼睛歪著頭看著沐春直笑。


    “好聽嗎?”沐春問。


    “好聽,我上次和媽媽一起去聽音樂會,就覺得鋼琴的聲音超級好聽,是我聽過的所有聲音裏麵最好聽的。”


    謝小飛會說這樣的話,沐春也覺得非常意外。


    隨後,因為高興,謝小飛在鋼琴上飛快的亂彈起來,一邊彈還一邊跟著雙手上下敲擊琴鍵的感覺搖晃著身體。


    謝純平看了心裏擔心謝小飛這樣要是把鋼琴弄壞了怎麽辦,而且這種亂彈琴的樣子,也實在是太有些沒有教養了吧。


    於是謝純平一下子走到謝小飛身邊,將謝小飛從鋼琴旁拉了出來。


    “不可以這樣亂彈,聽到沒有。”謝純平的聲音有些嚴厲,幾乎像是在訓斥。


    謝小飛一下子害怕了,肩膀開始不住地抖動,嘴裏也跟著發出噠噠噠的聲音。


    謝純平連忙叫沐春,“沐醫生,沐醫生,你看,就是這樣,這孩子就是這樣。”


    “好,我知道,別著急。”


    沐春走到謝小飛身邊,蹲在他麵前,雙手輕輕放在謝小飛肩膀上,說:“還記得我在音樂廳的時候教你的嗎?放鬆,放鬆下來。”


    就在沐春告訴謝小飛如何緩和呼吸來控製這種不舒服的抽動時,謝純平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另一邊,李小雲已經知道謝純平將謝小飛從老家接回繞海之事,氣急敗壞地打謝純平的電話,一番訓斥之後盯著謝純平問,“謝小飛人在哪裏?”


    十五分鍾後,李小雲就趕到醫院,這時候正看見謝小飛在鋼琴上亂彈。


    李小雲心裏本來就很生氣,丈夫背著自己偷偷把孩子接回繞海,這件事情李小雲正在氣頭上,現在好了,看見謝小飛在醫院胡鬧,心裏更不舒服,脾氣暴躁的李小雲在門診室就和謝純平吵了起來。


    這一吵,謝小飛就又噠噠噠發出怪叫聲。


    李小雲真的是氣不打一出來,一下衝到孩子身前,一巴掌抽了過去。


    這下,謝純平也忍不住了,“我忍你多久了,你幹什麽這個樣子,孩子不好你就怪我,我有什麽辦法。


    孩子讓你丟人,你就把孩子丟到老家,來醫院看病你也要發脾氣嗎?


    你就是這樣做媽媽的?”


    李小雲可不這麽認為她覺得她做的一切都是對孩子好,如果孩子在大城市丟人,不如到爺爺奶奶所在的小鄉村,至少那裏沒有人看不起他。


    但是謝純平太了解老家的情況,根本不會像李小雲想象的那麽好,因為老家的老人在謝小飛在那裏住下的第三天就開始商量著說是要找個師傅給謝小飛驅邪。


    謝小飛嚇得躲在房間裏不敢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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