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很多很多。


    表麵上看人們活得自信、讓人羨慕;各有主張、瀟灑從容;這樣的人,那樣的人,人心各不相同,表麵看來卻又是極其類似。


    在光鮮、自信、美好的背後,有些東西可以和疾病一樣打敗每一個人,例如孤獨,再如比孤獨更深刻的黑夜長袍,它的名字優雅蒼冷,它叫抑鬱。


    抑鬱和孤獨的感受如同糖和融化於糖水中的分子顆粒,形容本身即是最合適的描述,一如科學家們試圖尋找的文明的精靈——隱喻。


    薛定諤用充分的非常人的想象力在一係列的重疊夢境中分離出了同時存在的幾種可能。


    然而那些可能確實存在的假設並不能真正解決人們遭受的痛苦,不能忍受的孤獨、無法再愛的無力感和永遠無法理清的思緒。


    決定命運的小事,細如塵埃的細節。


    一次失落,一處哀愁,一碗涼酒。


    雲層很低,一直向下壓迫行人,一部分人能擺脫孤獨的蠶食,比如楚琳的堅決,恰如其縫的冰霜澆滅無望的情欲的花火,一處寂滅,一處重生,愛沒有消失,愛更換了主體,從寄生的依賴到自足的孤獨。


    柳彤仍然彷徨,一部分活在過去的情感中,於不同的人身上尋找一個人的影子,記憶如絲織綢,披在她的皮膚上,久而久之成了另一層皮膚。


    不論是誰都無法擺脫孤獨的羈絆,貫徹生命的旋律在春夏秋冬變化不同的花名。郝曉可以和柳彤一樣一部分凝固一部分向前,可是她沒能繼續走下去,某一時刻某一陣風將她輕輕托起隨後重重拋下,仿佛路邊爬牆的薔薇落入黑夜的冰水之中。


    死亡的夜,沒有溫度。


    命運不公,對每個人來說都是如此。


    沈子封讓方明困擾,方明不易被他人情感牽動,沈子封卻會,他說他害怕郝曉真的會死,他的擔心成了事實,原本應該會因此更為懼怕,一些人因為經曆了死亡久久難以走出陰影,沈子封卻好像因禍得福,從中悟出來做人的新道路,對沐春說道:“別人的生死啊,我想過了,另一個人是管不了的,我們當醫生的把自己的病人治好那才是對得起責任,重視生命。”


    賈院長把出國進修的機會給了沈子封,之前方明曾為沈子封爭取過多次,賈院長總好像什麽事也沒發生過,這一次竟然主動通知方明希望沈子封好好學習,醫院新樓即將完工,到冬天的時候病人會更多。


    郝曉的事在醫院很快傳開,經過劉田田統計,醫院裏去郝曉家看過她的男醫生有五個,誰也不知道她的統計學是哪個學科老師教授的。


    “所以到底該不該去呢?”楚思思深思道。


    “你說什麽?當然不去啦。”劉田田皺了皺眉,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楚思思,順手夾起一片將她飯盒裏的鰻魚送到自己嘴邊。


    “如果明知道一個人要自尋短見,難道真的可以見死不救嗎?”


    “楚大小姐不要聖母心,別忘了,好心辦壞事,話說我們劉大警官是怎麽教你的,就你這樣平日裏柔柔弱弱的,真到那種時候你就算去了又能救得了誰?”


    “可是我總覺得不對勁,不瞞你說,我其實挺能理解沈醫生的,如果知道一個人……或者說如果一個認識的人明確告訴我他要死了,而在那個時候我知道他在何處,我覺得我會不安,絕不可能當作不知道。”


    “哪怕那是個陷阱?”


    “陷阱?”


    “比如說是把你騙過去然後傷害你?”


    “啊……”楚思思一臉震驚,“這……倒也不是沒可能,從人性的角度來說,各種邪惡都是有可能會出現的,但是如果一個人是認識的,就好像沈醫生和郝曉,大家都是花園橋醫院的,也算是熟人,犯罪這種情況就不適合在這個情景下討論了。”


    “單純,真單純。”劉田田搖搖頭,“沐醫生怎麽想?”


    “我?我去了啊。”沐春繼續看著書,同時耳朵裏聽著黑膠唱機裏流淌的音樂,當前正在演奏的是貝多芬得《春天奏鳴曲》,奧依斯特拉赫的琴聲優雅和煦,瀲灩動聽。


    “你那不算,我們的問題是如果知道可能是虛驚一場是不是還要去,或者說更直接一點吧,在不知道對方是不是真的要走極端的時候要不要去趟這種渾水。”


    “老師,你覺得不好回答可以不回答的。”楚思思著急道。


    沐春仍是把頭埋在書後,無精打采地回答,“去呀,如果我覺得該去的話我就會去的。”


    “看吧,老師也這麽說。”因為有了沐春的支持,楚思思抿著嘴唇看了劉田田一眼,眼角閃過一抹光豔,自信又勇敢。


    “你們都是……瘋子。大概都忘了去年那些事了吧,還記得那個騙了一群女生聚會後來死了好幾個的事了嗎?這個世道壞人很多的,我們是醫生,不是警察好不好。”


    “可是那個畫家的事怎麽說,如果不是老師趕過去,那個行屍症畫家恐怕會變成真的屍體。”


    “你說丁家俊?那家夥畢竟是病人,那時候他太悲傷了,是單純的病人,他病了,病入膏肓,可有些人不是,有些人他們一半是病人一半是魔鬼,比如那個害死很多女孩子的男人。”


    “我不和你爭論了,隻怕是真的遇到身邊人說自己想不開的時候劉田田還是會義無反顧衝過去的。”


    “我才不會。”


    “你會的。”


    生命的流逝在人們吃飯的餐桌上畫上句號,先是身體的消亡,隨後成了他人口中的話題,最後漸漸地變作塵埃裏也觸摸不到的虛無。


    活著總比死了要好,死去的時候會很長,相比之下活著的短暫幾十年光陰才是轉瞬即逝。


    這一點,楚琳暫時是明白得透徹,活得也明媚,以至於寧濤的愛與不愛於新生的她而言不過是一頁薄薄的,不過是一段悠長單調的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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