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交談無關男人和女人,無關神靈與信仰。就像是認識了很久的老朋友,交流起來毫無阻礙與隔閡。


    對夏曼莎來說,這種感覺甚至比跟薩拉丁在一起時還要好呢,薩拉丁雖愛她,卻是男人愛女人的方式,日常的相處中充滿了優越與強勢,就算是愛情也沒法讓他放下姿態半分。至於那殘暴又無禮的獅心王就更不用說了。


    她眨眨眼睛,遠處停靠在海灣的戰艦上,點點火光在甲板上來回巡走。


    “那你現在想她麽?”


    “想啊,出發前我把家裏的幾百頭羊和犁地的馬都交給她管,我擔心這些畜生會被她養死。”漢丁頓躬身撿起沙地上的一個貝殼,遠遠丟到海裏去。“我還擔心回家後家裏的佃戶和長工都跑光了,地也荒了……她一定不知道怎麽收稅和按勞分配。”


    “你們男人就是這個毛病,以為女人這也不懂那也不懂,等你回家,你夫人一定把家操持得好好的,氣死你!”


    “我幹嘛要氣死,如果我能活著回去的話,高興還來不及呢。”他又撿起一顆貝殼,月光下,這枚小小的貝殼閃著溫潤的珍珠白色,漢丁頓用袖子擦擦上麵的泥沙,然後放進隨身的小口袋裏。


    “你們這些強盜十字軍不來的話原本什麽事也沒有!你也可以安安心心在家放羊陪老婆。”夏曼莎歎一口氣。“發動戰爭的人真該死。”


    “那薩拉丁呢?他不先挑起戰爭,攻占耶路撒冷的話,我們何至於離家千裏遠征在外?”漢丁頓反駁道。


    冤冤相報。


    一百年,歐洲人攻占了原本屬於穆斯林的耶路撒冷,將城中穆斯林屠殺殆盡,亡者流出的黑血一直淹到人的膝蓋,薩拉丁現在所做的隻不過是奪回屬於穆斯林的聖城。


    可是再往前呢,耶路撒冷又屬於誰?猶太人?羅馬人?誰又能證明自己才是這腥風血雨之城真正的主人呢?


    這個話題已經不能再繼續下去了,因為到最後,雙方都會發現都能給自己找到無窮無盡的可笑理由。


    夏曼莎妥協了,她無意爭執。


    剛才與漢丁頓伯爵的一席談話她想起了很多她刻意去遺忘的事――她不敢多想的事。


    如果歐洲人不來,她此刻應該在薩拉丁身邊,為他生兒育女,共度此生。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不多,薩拉丁總是在征戰,光複耶路撒冷是他此生的夙願。


    當他終於如願以償後,他給了她很多許諾,並發誓要用剩下的所有時間補償對她的冷落。他的妻子很多,但他隻愛她一個,無論什麽,她永遠是得到最多的那一個。


    然而,不甘心失去聖地的基督徒回來了,戰爭永無止境,隻有死亡才能給予終結。


    她不甘心啊……


    薩拉丁永遠兌現不了他承諾的愛了。


    歡愉正是痛苦的根源。所以她逃了,“逃”到基督徒這邊來了,她寧願被沾汙,被折磨,哪怕就是死,也要這些歐洲人铩羽而歸。


    現在,她無法停止回憶了。


    風聲ng潮聲,本就會讓人感到寂寞,而這無邊無際的寂寞正激烈的澎湃著,它們要找一個出口傾瀉而出。


    “伯爵大人。”


    “恩。”


    “你還想聽我的過去麽。”


    “如果你願意說的話。”


    “那麽請您好好聽著,因為接下來我要說的,都不會重複第二遍。”


    夏曼莎望著月光照亮的大海,思緒已飄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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