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來到下午,大雨停歇。


    結束了與校董們的會議後,昂熱便乘上了前往冰窖的專用電梯,副校長也和他一起。


    “看你的表情,談得一如既往不太理想?”副校長問。


    “確實很不理想,每個校董都有各自的訴求,弗羅斯特最惱火的不是怠惰失竊,而是我居然把它交給漢高保管。”昂熱說。


    副校長略略點頭:“這麽一說還挺有畫麵的......什麽?我們加圖索明明才是校方最大資助人,你居然寧肯把它交給外人,都不交給我們,真是嗚嗚嗚......這種?”


    昂熱不理睬副校長的惟妙惟肖,頂了頂眼鏡,繼續說:“聖西門家族也是對我頗有微詞的人,他們認為應該對我的失職做出應有處罰。”


    “這個我覺得合情合理,還有呢?”


    “麗莎則認為,考慮到我勞苦功高,不妨將處罰定為限製高消費,以及禁止接受290美元以上的禮品饋贈。”昂熱深思。


    “這也能算是處罰?”副校長一愣“這真的不是從什麽英式政治喜劇上抄來的梗嗎?”


    “這個扯淡的提議當然沒有被通過,總之現在他們正忙著審問夏綠蒂和西子月......尤其是夏綠蒂,現在最有可能的情況是她有內鬼嫌疑。”


    “不至於吧?你們這群大人有必要和一個小女孩這麽較真麽?連內鬼的頭銜都安了上去。”副校長嘟噥道。


    “再說了,哪有內鬼一路攀升,做到校董這個位置的?真以為人人都是地圖頭,能從內部搞垮一個超級大國?”


    “總之這件事有很多我們搞不懂的地方,唯一能確定的是敵方確實有近乎手眼通天的本事,能從我們的係統中翻出錄像資料,真要算權限,校董們確實有嫌疑。”昂熱說。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還是老規矩,停止執行部在全球範圍內的工作,先掐校董會?”副校長問。


    “當然不可能,這是我們的內政問題,不能讓它影響到對外打擊的事,中央控製室依然全力運轉,施耐德部長攜手他的班底正奮戰在第一線,我們不能打擾他。”


    “有道理,攘外安內嘛,曆史上每個知名校長,都會麵臨這方麵的抉擇。”副校長神情嚴肅地點頭。


    “嗯?”昂熱嗅到了梗的氣息。


    “當然了,我這可不是在挪諭你常年給龍族運輸各式各樣的武器裝備......畢竟你要這樣想,暴怒說不定是自己長腳跑的,你充其量隻丟了一把怠惰。”


    “聽上去,似乎我真地再多丟把七宗罪,就能坐實運輸大隊長的頭銜了。”昂熱笑笑。


    電梯到達最底層,門打開的一刻,青灰色的霧湧了進來,在煉金矩陣的作用下,這裏的溫度直逼冰點。


    “我這次和你來,是來最後確認一眼這裏的安全狀況,清點目前的儲藏情況。”昂熱說。


    “啥意思?最後確認一眼?你是打算把這裏徹底封死一段時間嗎?”副校長問。


    “沒錯,顯然暴怒依舊盯著他們,再和這次敵人擾亂我們陣腳聯係在一起,或許真像芬格爾說的那樣,他們背地裏結盟了。”昂熱說。


    “考慮到上次暴怒就是在冰窖裏這麽不明不白消失的,那麽這次我們幹脆全封死好了,等這檔子事結束了之後再打開,如何?”


    “感覺也不失為一種手段......可以這麽做。”副校長點頭。


    校長掏出黑卡,劃過一旁的卡槽,召喚出諾瑪。


    “諾瑪,先將冰窖,連同植物園,包括詩寇蒂區完全封鎖一個星期試試,除了我,沒有任何人能開放它們。”


    “也許裝備部會有怨言。”諾瑪善意提醒。


    “就當是給他們放個假。”昂熱一笑。


    倆人從冰窖退出來之後,封鎖程序就在啟動,大門緊緊合攏,鎖舌交錯,機關啟動,煉金矩陣所散發出的灰霧流淌在黑暗裏,龍骨十字靜靜沉睡。


    與此同時的外界。


    英靈殿內。


    審判會一樣的儀式正在舉行。


    校董以及各方代表圍坐在西子月和夏綠蒂周邊,壓力如山般大。


    每個校董在聞及這件事後,都做出了一定反應,有的親自前來,有的則派出了代表前來,英靈殿內少地有這麽熱鬧。


    弗羅斯特看完了倆人提交的報告,表情發愣:“也就是說,你們兩個人之所以選擇深入冰窖,是為了調查此前的暴怒失蹤事件?”


    伊麗莎白點頭:“沒錯,我正是這麽指示西子月。”


    夏綠蒂也趕緊點頭:“她把這件事告訴了我,我義不容辭,立刻同意。”


    西子月也默默點頭,順手咪一咪放在她手邊的熱水,發出吱吱的聲音,眼睛左右亂逛。


    這並非是正式的審判會,隻能算是大家聚在一起嚐試解決問題,簡稱議會。


    至於處罰......那得等秋後。


    在芬格爾的輔導下,她們提交了一份堪稱偉光正的報告書,說是西子月受伊麗莎白的委托,利用側寫能力實際調查現場,夏綠蒂則是她的助手,福爾摩斯的好華生。


    “可你們為什麽要兵分兩路潛入呢?”弗羅斯特敏銳地察覺到了問題。


    “西子月順著酒窖裏潛入還算合情合理,但夏綠蒂校董,你怎麽會想著摸進昂熱的辦公室,乘他的電梯下去......或者說,你哪來的膽子幹這事?”


    “這......”夏綠蒂啞然。


    說起來,她膽敢幹這事才是最離譜的,這要被校長發現了,屁股開花那是最樂觀的情況,最悲觀的情況是被裸吊在英靈殿門口。


    她一拍桌子:“當時我喝了點酒壯膽!”


    “喝酒壯膽?”弗羅斯特一愣。


    “沒錯,當天晚上我成人禮,喝點酒不是合情合理嗎?”


    西子月也舉手回答:“之所以兵分兩路,是為了確保不被一鍋端,但後來發現,是我們多慮了。”


    “冰下的怪物也是我們偶爾才發現的......你們這幫人,居然幹這麽有違人倫的實驗,還幹了一千多年!”夏綠蒂直接反攻倒算,指峰遙遙向前。


    弗羅斯特又被迫坐了回去,腦闊疼痛地翻動這份報告。


    相比她們倆人關於冰窖行動的報告外,另一份報告才更為致命。


    弗裏德裏希.馮.隆的出現,還是以黑薔薇教團首領的身份。


    考慮到這個組織曾在馬耳他與猛鬼眾交易進化藥劑,基本已經可以斷定他們正處於聯手狀態。


    與這兩個狡猾陰險的人類組織相比,暴怒居然都顯得不那麽致命了。


    或者說,僅憑弗裏德裏希.馮.隆一個人的名字,就足以讓他們摒棄一切成見,緊緊抱在一起。


    一直默不作聲的聖西門家主合上了所有材料,發出一聲長歎。


    這是名三、四十歲左右的中年法國人,發束工整向後,灰綠色的眼睛裏充滿盛氣。


    “在座的諸位,我想的話,敵人很可能就存在我們的內部之中。”


    他以沉厚的嗓音開口,聽得出他業餘時,可能專精於研究男高音,沒準還上過舞台。


    所有人都不自覺放下了材料,不約而同感受到了這份鐵鉛般的沉重。


    確實,敵人一直就在這座學校,在他們身邊。


    按照芬格爾簡化思維的邏輯,暴怒之所以消失,有可能並不是主動長腳跑了,而是被某人偷盜了出來,而那個人基本與校董同權,或者說他就是校董。


    能把她們兩個下潛監控曝出來的人,也無疑是校董,這才是最簡化的思路。


    現在之所以大家沒有相互指控,是因為大家都明白,現在不能自亂陣腳,產生內部分裂,否則就正中敵方下懷。


    “夏綠蒂校董,我覺得你是當下最可疑的人選,你覺得呢?”聖西門家主眯起了眼睛,打量夏綠蒂。


    她微微一怔,眼睛燃起了反抗之意。


    “你的卡塞爾家族,我承認這個姓氏很了不起,但委實說,您現在的家族和這個姓氏已經沒什麽關係了,他們隻是一群知曉龍族秘密的普通混血種,也恰好很有錢。”


    “您以前參加校董會議,想法都是您背後那個老人,阿爾弗雷德給的。”


    “這關於這個老人,他的來曆本身也值得商榷,不是嗎?他是卡塞爾最早的畢業生之一,年輕時追隨梅涅克,可在夏之哀悼事件後,他消失了一段時間,至今我們也不知道那段時間他在做什麽。”


    “而且他的個人檔案上,居然明確標注為沒有言靈,而不是‘言靈不明’,可他又有著a級的血統,這不是很矛盾嗎?”


    空氣裏燃起了些火藥味。


    在聖西門家主這番平靜的追問下,在座的各位都很不安,仿佛下一刻這倆人就要打起來。


    不得不承認,這家夥說得挺有道理。


    相較其他校董會成員,卡塞爾家族的政治成分一直很成問題,讓人懷疑這群人還能不能擔當起屠龍大任,甚至立場是不是人類這一邊。


    再加上夏綠蒂本身站在“被告席”的一方,在這種天然劣勢下,確實很難有反駁的台詞。


    她輕輕開口:“你是不是還要再加上一句......其實我的來曆都有問題?嗯?”


    聖西門家主的脊背微微挺直,麵部聳了聳。


    他看到的是一副非常可怕的表情,像是憤怒的幼獅,那是隨時要撲上來的神情。


    伊麗莎白在一旁輕笑:“好了,聖西門家主,秘密嘛,每個家族都會有一些,更別提女孩子了,她們心中的小秘密真要多起來,可真數也數不完。”


    弗羅斯特甚至也朝聖西門家主打起了眼神信號,讓他所有收斂。


    在座的各位,沒有人能承受起夏綠蒂憤怒的後果。


    “開什麽玩笑!夏綠蒂會長,絕不可能是什麽人類叛徒!”


    這個聲音來自學生席上炸開,簡直是正道的光普照在大地上。


    可夏綠蒂扭頭過去,發現喊出這句宣言的並非效忠於她的獅心會......而是裝備部。


    一群穿著生化防護服的人從席位齊刷刷起立,如此統一,卻又與周圍格格不入的著裝,硬是讓整座英靈殿的畫風斷了一截。


    裝備部,這個學院裏最惹不起的部門,如果哪天卡塞爾舉行閱兵儀式,按照破壞力從低到高依次登場,執行部頂多倒數第二個出場,最後出現的方陣必然是裝備部。


    科學才是第一生產力,即便放在混血種與龍族的世界裏,這也依然是真理。


    由於昂熱封鎖了詩寇蒂區以下的區域,這群常年專精科學與煉金術的黑侏儒們相當於被迫放了一次假,紛紛摸到地麵上來,恰好看到這裏人蠻多的,情不自禁就走了進來,旁聽這次議會,誰也沒想到他們會在這個時間截點上發難。


    裝備部的一號人物,阿卡杜拉所長站出來:“你聽好了!夏綠蒂會長是神賜給這世間的希望,光明破開黑暗的利劍!沒有她,我們的科學就沒有未來!”


    緊接著二號人物,卡爾副所長也站了出來:“我們不能沒有夏綠蒂,就像亞當不能失去夏娃!歐洲不能失去耶路撒冷!”


    專精於水下爆破的馬突爾研究員也憤然而道:“沒錯!要是有一天世界末日真的來臨,除了我們這群腦中存有人類火種的科學家有資格進入地下避難之外,夏綠蒂會長也能!”


    卡爾副所長小聲提醒:“夏綠蒂會長的家人或朋友也行。”


    “對!夏綠蒂會長的家人和朋友也行,但僅限女性!”馬突爾改口。


    聖西門家主啞聲了,呆呆地看著學生席最上方的這群科學家群星閃爍著。


    西子月也半天沒表情,眼神裏寫滿幻滅。


    她扭頭看向夏綠蒂,發現夏綠蒂已經蹲到了桌子底下,像是太過尷尬,情不自禁想要找個地縫鑽進去。


    “你......和裝備部關係很好?”西子月呆呆地問。


    “一、一般!談不上特別好那種!”夏綠蒂咳咳不止。


    這無疑是奇觀的一幕,向來對凡塵俗務不感興趣的裝備部,居然會突然集體倒向夏綠蒂這邊,絲毫不吝讚美之詞。


    湯姆舔母貓也沒這麽舔的吧!


    但西子月很快就想明白了這是怎麽一回事。


    夏綠蒂的煉金術是一大專長,想來這點就足以讓她過關裝備部的技術門檻。


    如果她在英勇一點,能接受這個純男部門剽悍生猛的作風,外加一副人見人愛的童顏可愛模樣......


    這麽一想,這幫人說的沒錯啊!夏綠蒂的確是這部門的夏娃和耶路撒冷,無可替代的天使與光,是得按湯姆舔母貓的規格來對待她啊!


    “我懂了,那麽下一個議題......”聖西門家主汗顏翻篇,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看樣子這件事是無法再追究下去了。


    ......


    ......


    夜深了。


    卡塞爾的地下,芬格爾行走在蛛網般複雜的區域裏,腳步聲在走廊的四壁間回蕩,走廊頂端偶爾滴下水珠。


    他推開了中央主機控製室的大門,瑩瑩的光在精密的設備間閃動。


    “eva,出來吧,有事找你。”他一屁股坐上了屏幕前的電腦椅,感覺像是回到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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