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熱的身影出現在了冰窖的入口,煞白的燈光將他的影子長長地投向地麵,仿佛古堡的大門被推開了。


    “你來的比我想象中的要快,昂熱。”林鳳隆輕聲說。


    “你選擇盜取七宗罪,而是不龍骨,也就是說你已經與暴怒達成合作了吧?”


    昂熱緩緩地接近,目光牢牢地鎖在不遠處那個穿著執行部黑色封印的背影上。


    “沒錯,與龍合作是件很麻煩的事,你得把它當做主子一樣伺候。”林鳳隆也用背影回答。


    “還記得過去嗎?你說你最討厭的就是主子這種東西,你很不喜歡有個老板一樣的人騎在你頭上,向所有人發號施令,所以你加入了我們,在我們這裏隻有領袖,沒有老板。”昂熱說。


    “沒錯,那時我的確是這麽說的,我至今也這麽認為......可惜,可惜我們都回不去了,擋在我們二人之間的是一道名為‘歎息’的牆壁,在希臘神話中,它用來隔開極樂淨土和冥界,連神在它的麵前也隻能歎息。”


    林鳳隆仰望著冰窖的穹頂,那裏同樣也雕刻滿了青銅色的紋路,像是繁茂的蒼樹,也像是晦澀難懂的神學畫。


    “可即便如此,我們還是有不少好消息,對嗎?”


    “那當然,比如......一百年過去了,你我都還活著,真好。”


    下個瞬間,昂熱的身影抽幀般消失。


    鐺!


    林鳳隆以最快的速度轉身揮刀,用嫉妒格擋向身後,剛好撞彈在了昂熱封喉的一刃上,轉瞬即逝的火花如同煙火。


    在失重的環境下,倆人都被反射力推向了後方,像輕盈的紙片那樣在空中飛動,各自抓靠在了冰窖的各個位置上,遠遠地對峙。


    兩個一百多年沒見過麵的老人重逢,無論現在立場是敵是友,本該多說幾句話再動手,給一切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才行。


    可昂熱剛才的那一刀,的確是奔著直取林鳳隆首級去的,刀勢注滿了徹骨的殺意。


    林鳳隆的反應也堪稱神速,這說明他也料到了昂熱絕對不打算與他閑扯,提前出刀。


    雙方都對眼下的狀況知根知底,他們倆人之間絕對不存在情誼可言,就算昂熱真地向問對方一些問題,他唯一的提問方式也隻能是把對方的屍體拖回去做研究。


    “這麽長時間不見了,你的失重又變強了,害我的時間零效力下降了整整一半。”昂熱摸出一條手帕擦拭起了折刀,讓它重新變得光亮油滑了起來。


    “你變強得比我更多,曾經你的時間零隻能延遲三到四秒,現在的話,起碼有十幾秒了吧?”林鳳隆抹去了臉頰上的血痕,那是剛才被昂熱的那一刀刮出來的。


    他終究還是沒能完全擋下這個傳奇屠龍者的一擊。


    “你變強得可不止是失重,你連血統也變強了。”昂熱的聲音穿過青灰色的霧,直抵對方耳邊。


    “你連這也發現了?”林鳳隆神秘微笑。


    “即便動用爆血,能在副校長的戒律下將失重推演到這種地步,也依舊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唯一的可能性是你成功提升了本來的血統......說吧,你背後的人是誰?”


    “你就這麽確定,我的背後一定有他人存在?”林鳳隆說。


    “親自下場入侵冰窖這種事,當然得由下屬來幹,畢竟......我們這又不是最後一集,幕後的黑手怎麽會這麽輕易現身呢?”昂熱的臉上掛著微妙的笑意。


    沉默了很久後:林鳳隆聳肩一笑:“好吧,實不相瞞,其實我也不是沒想過殺了它,可是我辦不到。”


    “它?”


    “還記得夏洛克子爵,馬耶克勳爵對我們的教導嗎,他說人類在遇到比自己強太多的生物時,第一反應會嚐試去殺死它,如果辦不到,就匍匐下來,親吻對方的鞋麵......很不幸,我淪為了後者。”他的嘴角微微抽動,麵部線條扭曲得有些詭異,像是在笑。


    “聽上去,你似乎遇到了神一類的東西?”昂熱冷漠地問。


    “不是神,那是惡魔,一個能滿足你任何願望的惡魔,但前提是你出賣靈魂。”


    “所以你向它出賣了我們所有人,對嗎?”昂熱問。


    “沒錯,我出賣了你們......同樣也是我們的所有人,因為我們是獅心會,秘黨中最強的那一批人,甚至還從古老的密卷裏複蘇了爆血這門技術,如果我們不覆滅,那位惡魔的工作將很難開展。”


    “那......你從他那裏得到了什麽呢?”昂熱的眼睛緊緊一眯。


    “這世界上最昂貴的東西?”昂熱笑著搖頭,“世上最昂貴的東西有很多,如果你不說,我就默認答案是石油,它昂貴到讓美國人為其打一場敗家戰爭。”


    “時間,我從它那裏得到了時間。”林鳳隆結束了玩笑。


    “時間?”昂熱不解。


    “看看我的臉,你就知道了。”


    林鳳隆輕輕揮刀,蕩開了縈繞在他身邊的青霧,也讓昂熱看清了他的臉。


    昂熱稍稍動搖了一下。


    出現在他視野中的是一張過分年輕的臉龐,劍眉如飛,英姿挺拔,渾然沒有半點老人的慵濁。


    雖然昂熱也自認為精神抖擻,目光充滿了年輕人特有的銳氣,但這並不能改變他臉上依舊皺紋密布的事實。


    林鳳隆,他變年輕了。


    又或者說他的年齡從未變過,始終定格定格在了那個在慕尼黑大學門口合影的年紀。


    難怪他剛才能憑著匪夷所思的反應與初始速度接下昂熱那一刀,因為他又回到了年輕時最巔峰的狀態,這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他與時間零的差距。


    昂熱屏住了玩味的笑意,將神經的每一寸都繃緊。


    “有人說,當你控製了能源,那你就控製了世界上所有國家,當你控製了糧食,你就控製了所有人,可你該如何控製你自己呢?林鳳隆自問自答。


    “答案是時間,當你控製了時間......你才算是真正控製了自己。”


    “你的意思是,我們都沒真正地控製過自己,對嗎?”昂熱冷冷問。


    “大多數人的一生,其實都不是自己的一生,因為人總會死,死亡的那一刻你生前所留下的一切,財富、地位、榮耀、愛人......統統都將消失。”


    “生命與其說是我們唯一擁有的東西,不如說是我們一借來的東西,可借來的東西,總歸是需要還回去的......以死亡的方式還回去。”他的聲音裏忽然含上了一絲憤恨與不甘,上下磨合的牙齒仿佛想要咬碎點什麽。


    “你就這麽害怕死亡嗎?”昂熱輕歎。


    “沒錯,死亡,是我最討厭的東西之一,我不想將我所擁有的一切連本帶利還出去,我要死死得咬住它,任何人都不能剝奪我這項權力。”


    林鳳隆將雙臂大大撐開,抑揚頓挫的聲音回蕩在青銅的穹頂之下。


    “所以,你慷慨大方地給予了我們所有人死亡,就為了讓你避開你最討厭的死亡?”昂熱的聲音持續變冷,音節猶如冰錐墜地。


    他已經擺好了再度出刀的姿勢,手背上的每一寸神經都如憤怒的小蛇般跳動。


    林鳳隆愣了片刻,那張過於年輕的表情忽然驀然住了,像是一張被抹幹淨的棋盤。


    “不,不是我給予你們的死亡,是那個惡魔給予你們的。”他神色空洞地說。


    昂熱再度消失。


    他如劍魚般暢遊在失重中,目標並沒指向林鳳隆,而是......七宗罪的劍匣!


    他從裏麵抓出了貪婪!那柄西子月用來重創暴怒的小太刀!


    “隆!”昂熱大喊。


    “昂熱!”林鳳隆也回以同樣的聲勢。


    烏金色的光芒在高處綻開,每一次刀刃交鋒都金光四射,像是兩道金色流星來回相撞,他們從地麵、牆壁、乃至穹頂發起攻勢,嘶吼裏灌注著長達百年的恩怨。


    ......


    ......


    芝加哥,靠近密歇根湖的複古酒店外,零正等候在門外的台階上,綿綿的雨飄在外麵,這個夏天罕見得很冷。


    “學院出事了。”零看著手機上傳來的訊息說。


    “卡塞爾又被入侵了?”酒德麻衣靠在一旁的亭柱上,驚訝而道。


    “嗯,eva被病毒入侵,林鳳隆親自潛入了冰窖,目的不明。”零說。


    蘇恩曦在一旁捂住了麵容:“哦!我的天啊,這破學院啥安保設施,這都已經是第三次被入侵了吧!”


    “不,加上西子月和夏綠蒂那次潛入,總共有四次才對。”酒德麻衣提醒。


    “這可真是,蛇岐八家被反派做到了最高領導人,卡塞爾天天被入侵,這該說是混血種大區之間優秀的匹配機製嗎?臥龍鳳雛吧這是!”


    “那你要怎麽辦,趕回去支援嗎?”酒德麻衣問。


    “等西子月那邊結束。”零說。


    “話說回來,她對龍骨十字展開側寫,真的有效果嗎?”蘇恩曦不禁好奇,“我們要不要悄悄開扇小窗戶,往裏麵瞅一瞅?”


    “最好不要,在側寫狀態下,她對目光的感覺應該很敏銳,我們最好不要打斷她,免得她大發雷霆。”酒德麻衣說,“雖然我也很好奇,她能用側寫在龍骨十字上獲得什麽就是了。”


    蘇恩曦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對了,非要說諾頓的人頭是誰拿的,那應該算是長腿你拿的吧?”


    “勉強可以這麽算,當時諾頓被風暴魚雷擊沉到水底,過了很久才以死血姿態上浮,我當時的工作隻能算是補刀......這次擊殺的謎團也恰恰就在這裏。”


    “諾頓沉入水底的這十分鍾不到的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對嗎?”蘇恩曦說。


    根據學院的任務卷宗報告,當諾頓遭到風暴魚雷重創,沉入水底後,江麵的水溫一度提升了十度以上。


    在長江三峽這樣巨大的水體中,升溫十度需要令人恐怖的熱量,這熱量足以改變區域性的氣候。


    當時學院也曾猜測諾頓未死,作為青銅與火之王,高熱是諾頓的特征之一,但後來升溫停止,也沒有任何意外發生,學院這才放心。


    這十分鍾的空白期,是整次行動中最大的謎團,像是飛機失事時的黑匣子,如果找不到它,誰也不能判斷究竟發生了什麽。


    “雖然沒有任何依據,但我覺得,也許隻有那個神棍的路明非,才能辦到這事了吧?”蘇恩曦說。


    “同感。”酒德麻衣說。


    三人就這麽靜靜地候在酒店外,像門神一樣守著屋內。


    ......


    ......


    燒灼的氣息籠罩了西子月。


    她感覺自己正在一片焦紅色的天穹裏下墜,穿過了硝煙與塵埃,墜向一個深不見的底的洞中。


    撲通一聲,她墜入了水中。


    這居然是熱水,說不定是溫泉一類的地方。


    她睜開了眼睛。


    這裏並非溫泉,而是......百米多深的江水之中。


    三峽的青銅行動現場。


    在她的不遠處,一隻潛水鍾從上方垂了下來,兩個在水中潛遊的狼狽身影正逃向那隻潛水鍾。


    路明非,陳墨瞳,又是他們兩個。


    果然,路明非也在這次行動中。


    不過令西子月感到詭異的是,為什麽陳墨瞳現在是比基尼狀態......


    她很快就反應過來這是怎麽一回事了,也許是因為行動中出了意外,導致潛水衣隻剩一件了。


    當他們兩個朝潛水鍾接近時,巨龍的影子也在背後悄悄尾隨,不泛起一絲波動。


    潛水鍾的大門打開,陳墨瞳卻忽然一把推在了路明非的身後,把他塞了進去。


    路明非不解地望著潛水鍾上的小窗戶,看見的是一張逐漸失去血色的臉龐......還有呼湧而出的血霧。


    一根黑色的尾刺洞穿了陳墨瞳的胸口,那條潛伏甚久的巨龍終於動手了。


    西子月一愣。


    根據她所看到的報告書,陳墨瞳是和她的好閨蜜蘇茜一起執行這次水下任務的,期間並沒有遇到任何危險,順利地衝b點下包、撤退,受都不用守一下,一條龍一氣嗬成。


    原來在真正的故事中,她死了嗎?


    西子月忽然覺得心中一陣悲涼,莫名的無力。


    【不要......不要......不要死......】


    西子月忽然聽到了這個由路明非說出的聲音。


    【不要死】他用盡全力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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