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雪的夜空中,空艇的強光如燈塔般刺在西子月身上,她不得不伸手擋光才能睜眼。


    她看到了閃爍的火花。


    數門藏在空艇下腹的連發銃突然出現,輪流朝西子月傾瀉火力!


    前一刻還風平浪靜的音樂廳天台,此刻已經騰起了遮雲避月的雪霧。


    這些子彈都是警衛隊的秘製品,裏麵灌注著水銀與毒酸,它爆開後的硝煙混合著雪塵一起翻滾攪動,從馬迪亞斯的角度望去,這簡直是一場盛宴。


    數秒後,一道細細的銀光擦開雪霧,子彈的掃射戛然而止。


    再下個瞬間,飛艇也轟然墜落——以被整齊切開的形態。


    轟隆一聲,飛艇的殘骸墜落向天台,爆炸的流火衝天而起,染紅白色的地麵,也染紅西子月的身姿。


    她半跪在雪地上,保持著出刀的姿勢。


    在子彈的掃射下,她綁住兩條馬尾的緞帶消失了,逆麵而來的狂風下,她的發絲如一麵黑色的戰旗那樣招展。


    那套被她評價為審美還不錯的近衛兵禮服也在這一輪掃射中變得破破爛爛,暴露出她圓潤的肩膀與大腿,上麵還帶著子彈的灼燒痕跡......也怪好看的。


    “精彩,不愧是有能力進入這個世界的外來者,你有資格被我們集體狩獵!”


    飛艇的火焰殘骸中,一隻燒焦的皮靴邁出,馬迪亞斯用從地獄中爬回來的聲音說。


    數名警衛也從那片燃燒的殘骸中走出,仿佛成群結隊的魔神依次從壁畫中走出,每隻黑梟眼中都燃燒著金色的巨燭。


    西子月當然不指望靠擊沉一架飛艇就能送這些純血種集體去見鬼,但沒造成太大傷害也是沒想到的。


    情況正在一步步滑向最極端的預期,她們不得不與警衛們正麵開戰,還是在幾乎毫無準備的情況下。


    “你們,為什麽要盯上我?”西子月用蓮的刀鋒指遙遙指向對方。


    問這個問題倒也不是想要裝傻,而是隨便找個對話的由頭,反正她也沒什麽好問題。


    “不僅是你,而是你們。”馬迪亞斯徐徐抽出一直懸掛在腰間的軍刃,刀刃上泛著淡藍色的寒光,刀身上倒影著背靠火焰的西子月。


    “我們?”


    “當然是那間夏米爾餐廳咯。”馬迪亞斯笑著說,“沒想到如此可愛又美麗的你們居然還擁有著這麽一層身份,真叫人更加欲罷不能。”


    西子月心頭一沉。


    看樣子,今夜的崩潰是全方麵的,不存在一個安全屋能庇護她們。


    “莉莉絲......究竟怎樣才能殺死莉莉絲,她與卓伊拉到底有什麽關係?”西子月依舊冷靜發問,盡管她不太保證自己能活著用到這些信息。


    “那是什麽?”馬迪亞斯麵露僵硬的疑惑,像是機器人的固有程序被觸發。


    他沒說謊。


    看樣子他隻是個忠實執行命令的執法人,一旦被問到觸及核心秘密的問題,他都會用“那是什麽”這一類回答推掉。


    也許,在將她們這群老鼠清除掉,他連同整個警衛隊都會忘記今晚的事件。


    “全員突擊!”馬迪亞斯向前揮舞軍刀。


    殺戮的開場白到此為止,警衛們接二連三出擊,從四麵八方湧向西子月,雪地上留下他們衝鋒的痕跡。


    嗶嘀閣


    妖月,暴雪,火焰、搏殺,又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夜晚,海浪在遠處的海岸線上翻湧,地震變成海嘯,整座城市都在大自然的憤怒下搖搖欲墜。


    在城市的另一頭,同樣正爆發著激戰。


    三個身影像耗子一樣,倉惶竄過街巷,不久後她們所經過的區域就遭到了迫擊炮的重火力覆蓋。


    但很快,她們三個也還以重火力,一枚榴彈炮準確無誤命中某輛追擊而來的軍車,將軍車連同上麵的駕駛員一起化為灰燼。


    夏綠蒂吹去火箭筒上的濃煙,轉而將一枚新的炮彈裝填進去,繼續開炮。


    “還好事先準備了這些東西,否則十幾分鍾前,我們應該就都束手就擒了。”夏綠蒂慶幸地開口。


    這段時間以來,除了日常的收集情報、開門營業、搓麻將之外,她和零一直沒忘記擴充軍備。


    依靠著卡塞爾裝備部祖傳的理工手藝,她們依靠從黑市和工廠上弄來的簡易零件手搓出了不少夠看的武器,比如她現在正在使用的就是一款堪稱魔改版的rpg......要知道,這城市的科技水平還隻是堪堪有迫擊炮而已,魔改rpg絕對稱得上是神器。


    順帶一提,她們由於跑路匆忙,沒來得及換衣服,以至於她們三個是穿著風情各異的女仆裝一路扛著重武器血戰至此。


    “今晚,到底發生了什麽?”零將腦袋從牆後探出,窺探不遠處的街道。


    不僅是警衛隊的追擊,她們一路逃竄出來,所遇到的每一個市民也都墮落成了死侍,整座城市跟著魔似的,變得六親不認。


    唯一的解釋是卓伊拉本人出了問題。


    沒等她思考出結果,來自警衛隊的新一輪火力覆蓋而來,與之配套的還有隊士們發動的近戰突擊。


    “繪梨衣!”夏綠蒂喊道。


    繪梨衣睜開了燦爛如金的眼睛。


    櫻紅色的刀鋒如寶月般出鞘,在一片血色之中落下最後一筆。


    審判,全麵爆發!


    伴隨著她用刀鋒劃出的圓弧,冰棱結成的利刃如雪崩般交疊托起,上麵帶著死亡的烈意,所有第一波衝上來的警衛們都遭到了迎頭痛擊。


    “走!”


    三個人再次轉移陣地。


    “怎麽樣?”繪梨衣問,也許是想要求誇獎。


    “很棒,要是你參加自由一日,沒準我們都會被幹掉。”夏綠蒂用戰友般的笑意回應。


    審判的強大再一次得到了充分證明,如果說西子月走的是調整力量精度的刺客路線,那繪梨衣應該算得上是暴力法師路線,也就是所謂的aoe,而這正是眼下所需要的。


    繪梨衣表情淡然的搖搖頭:“我問的不是這個。”


    “什麽意思?”


    “我說的怎麽樣,是指......我剛才帥不帥.......”她有些害羞地低頭。


    “合著你問這方麵呀!”夏綠蒂一口老血。


    也對,這妞的關注點和平常人一直不一樣,指不定她剛才揮刀時,就一直在腦補自己充滿暴力美學的形象。


    “要是你參加卡塞爾小姐,準拿前四......”夏綠蒂隻好改口。


    繪梨衣滿意地點頭,看得出卡塞爾小姐這個比賽在她心目中的含金量。


    穿出小巷,跨越街道時,鐵壁般的金色火光擋住了她們的去路。


    雪幕之中,警衛們已經在這裏設下了包圍網。


    “零......繪梨衣......”夏綠蒂輕聲說,三人不自覺背靠在一起,“我們可能出不去了.......”


    眼下的兵力密度讓人絕望。


    或許可以使用萊茵。


    上次冰島青銅城給了她很大信心,既然奇跡可以發生一次,那為什麽不可以發生第二次?


    雖然她們現在遭到戒律壓製,但萊茵終究是滅世級言靈,搞不好能拿這個直接內部幹掉莉莉絲。


    可是......真的能這樣?


    那次真的是個奇跡嗎?


    她真的釋放了萊茵,並存活下來嗎?


    曾經屢次在夢中閃回的片段再次出現在夏綠蒂麵前,怪物相互廝殺,死亡的聖歌在回蕩,隻是那聖歌的聲音不來自於自己,而來自其她人......西子月。


    夏綠蒂皺眉,無意識地捂住額頭。


    每當她產生想使用萊茵的念頭時,這些不協調的記憶碎片都會湧上來。


    仿佛是在用某種很溫柔的方式告訴她不要使用萊茵,否則後果會無法挽回。


    “不要動用言靈。”零也強調。


    “我知道,否則我們都會死,那沒什麽意義。”夏綠蒂冷靜下來。


    “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活下來......即便我們在這裏被殺死。”


    零說著耐人尋味的話。


    妖異的圓月之下,血色逐漸蔓延。


    大量龍血瓢潑濺灑在積雪上,高溫瞬間將其融化,形成乳白色的水汽。


    西子月的喘息越來越沉重,視野也越來越模糊。


    她身上的傷口也不少,衣裝也向大破更邁一步。


    從剛才到現在,她到底揮出了多少刀?三十刀?五十刀?還是一百刀?她也記不太清。


    但砍掉的警衛還是能數清的,因為它們的屍體就橫七豎八躺在地上,大概十五具左右。


    每具屍體都呈現出相當高純度的龍化,和死侍的不同之處在於他們一點也不畸形扭曲,從骨骸到體型,再到鱗片與利爪,都凸顯著高等生命的尊貴。


    即便是死後,它們的屍體也依舊充滿神聖,仿佛壁畫中所描述的魔鬼,滾燙的鮮血順著傷口流向大地,形成地獄的赤川。


    “精彩,實在是精彩,老實說,我有些迷上你了,入侵者小姐,尤其是你現在的樣子,怎能不叫人憐愛?”馬迪亞斯大力鼓著掌上前。


    “但可惜,到此為止了。”


    說著,他撩起軍裝的下擺,從腰間取出一隻短匕首,看樣子他是準備用這把短刀一決勝負。


    “那把刀......”西子月看著那把黑曜石般閃爍的匕首,總覺得這玩意在哪裏見過。


    在夢境刺殺中,莉莉絲本體所使用的那一類武器。


    那把能對她現實本體造成傷害的武器。


    “也許你並不知道,你們在這個世界並不會真正死亡,隻會出局,但是......用這把武器就不一樣了,它是的的確確能殺死你們。”


    馬迪亞斯出刀了。


    作為精英次代種,他動起來的一刻速度遠超其他警衛。


    來不及防禦......大量失血的情況下,西子月根本無法追上這一擊的速度。


    伴隨那股裹挾在匕首上的勁風撲至眼前,西子月的視野一度短暫失明。


    但失明過後,她並沒感受到疼痛,也沒看到鮮血。


    她聽到了馬迪亞斯淒厲的嚎叫。


    寒徹的夜空下,黑色的氣息如妖狐的尾巴那樣舒展,仿佛月亮都被染黑了。


    馬迪亞斯,渾身上下正在結冰,動作定格在他即將用匕首刺入西子月心髒的一刻。


    黑色的冰晶,代表水元素的最高煉化。


    視野徹底恢複後,西子月愣住了。


    卓伊拉不知何時站在了她前方,抬起手臂,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在馬迪亞斯的額頭上。


    “退下去,誰允許你這樣做?”


    她用不屬於自己的可怕聲音開口。


    西子月看不到馬迪亞斯的表情,但想來應該很難看。


    那些黑色的氣息乍一看其實隻是細小的冰晶顆粒,它們遍布在天台上,仆從般尾隨在卓伊拉身後,看上去就像她的尾巴或觸手。


    它們捕捉住每一個尚能行動的警衛,另其在極寒的地獄中死去。


    這群純血龍族,就這樣死得毫無抵抗力。


    “卓伊拉......”西子月睜大著眼睛,極寒地獄的天台上,她是唯一被赦免的人。


    類似於歸墟的視覺扭曲效果出現了,破碎的月亮,破碎的天空,破碎的建築,在這混沌的視角下,卓伊拉是唯一完整的形象。


    她緩緩轉過身來,側望著西子月,金色的眼神說不出是寒冷,還是觸動,亦或隻是孤獨。


    和西子月那次在夢境刺殺中見到的一樣,妖豔的刺青、花紋、宗教符號,說不清的詭異蔓延在卓伊拉的麵容上,既聖潔無比,又充斥死亡的氣息。


    她已經有半張臉被這些刺青覆蓋了。


    “果然,你是海洋與水之王......本體嗎?”西子月用疲倦的聲音說,透著陌生的距離感。


    果然,她剛才就應該鬆手才對嗎?


    談不上悔恨,隻是覺得有些難過而已。


    像是認出西子月是熟人一樣,卓伊拉那張冷漠的臉上突然多出一絲熟悉的笑意。


    “晚上好......晚安......”她的聲音又變回了本音。


    留下這句問候後,她靠著牆壁,緩緩沉靠下去,最後舒適地躺臥在雪地上。


    所有黑色的結晶消失,像是發生了一場魔法般的蒸發。


    整座城市那愈發崩壞的氣息也戛然而止。


    暴風雪停歇,海水靜靜退回海岸線,露出風景宜人的港口。


    西子月僵持好久的神經也一絲絲鬆懈下來,整個人坐臥在雪地中。


    詭譎的寂靜降臨在暴雪過後的城市,隻有風聲在耳邊嗖嗖刮動。


    卓伊拉當然也恢複了原樣,她那棕色的肌膚上依舊光滑如初,眼睛闔得很安詳。


    西子月定定地望著對方。


    今夜的一切,仿佛就這麽結束了。


    ------題外話------


    感謝我不是阿蒙的700打賞,比——算了,這個不用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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