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日不多”蘭淑君慢慢說著,其實她年紀並不大,眼角卻已布滿了皺紋,此時渾濁的眼淚正從眼睛中滾落出來。(.)


    子幽見她又哭了,一時慌張無措,於是她連忙拿著帕子為蘭淑君拭淚。


    “子幽,你先出去吧”宋仲名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


    子幽動作一滯,轉身看去,宋仲名穿著深黑銀絲滾邊襦衫正逆光站在門口:“你先下去,我和夫人講幾句話。”


    子幽輕輕應了一聲,將手中的帕子放下,看著蘭淑君柔聲道:“娘一定保重身體,我有空再過來。”


    蘭淑君點了點頭,對她展露無力的微笑:“去吧,孩子,我和丞相談談。”


    子幽聞言,從床邊站了起來,經過宋仲名身邊時,她恭敬地叫了一聲“爹”,宋仲名看過來,是嚴肅沉重的眼神,他看了她一會兒,然後終於說道:“下去吧。”


    子幽抬起頭,就向門外走去,她合上門的時候,從雕花木窗裏看進去,宋仲名緩步向床榻走去,然後站著俯視著躺在床上的蘭淑君,好像有千言萬語,最終還是在床邊坐了下來,伸出手來與蘭淑君幹枯的手相握。兩人目光相對,卻一時默默無言。


    子幽見此場景,不由得歎氣,她別過眼,轉身就離開了。


    十日後,蘭淑君病逝。


    一時間宋家失去當家夫人,丞相府全府縞素,所有丫鬟仆人穿起喪服,哀歌聲,哭泣聲響徹全府。


    子幽一身白衣喪服,麵色憔悴地站在眾人之中,看著蘭氏族人一個接一個地進府拜祭。


    “皇後娘娘駕到!”尖銳的太監聲音響起。


    脫掉翡翠珠玉打扮樸素的蘭皇後慢慢在太監的攙扶下走進了堂內,此刻的她麵色悲痛,眼眶含淚,當她看見蘭淑君的牌位之時,忙將身邊的太監推開,踉蹌地向前走去:“淑君,你竟先我而去…”她顫抖著聲音:“你這一去,讓姐姐怎生是好?”


    “皇後娘娘請節哀”同樣穿著喪服的蘭隆從眾人之間走了出來,他扶住搖搖欲墜,悲痛難抑的皇後,同樣有些哽咽:“請節哀。”


    “爹…”蘭皇後拉著蘭隆的衣袖,眼淚仍是簌簌落下,本來就黯淡的臉更增添了一縷哀色:“淑君乃是我同胞姊妹,我與她情誼深厚,怎料她如此年輕就去了。淑君…淑君不到四十,竟還是隨著承兒去了!”一邊說著,蘭皇後一邊嚶嚶抽泣。


    蘭隆一邊聽著,一邊將手慢慢握緊,淑君自幼純厚善良,雖與叱吒後宮的蘭皇後同是一胞所生卻並不像蘭家人,蘭隆最初曾因此女性情過於軟弱感到遺憾和不喜,但後來也漸漸看開,保留她的性情讓她免於介入爭鬥也算是自己作為一個父親對她的成全與保護吧,可如今她竟因為蘭承的死去過於悲痛,染病早早地死去,蘭家人一個又一個地死去,思及此,他衰老的臉上漸漸浮上一種奇怪的恨意,他犀利的眼睛此刻盡是因悲痛而激出來的寒意,他慢慢將哭泣顫抖的皇後從地上扶起,用陰沉的語調對著蘭淑君的牌位認真發誓般說道:“淑君,欠你和承兒的債,為父一定會為你向那些人狠狠地討回來,你且等著看吧!”


    皇後也伸手將臉上的眼淚一點點抹去,接著恨恨說道:“害我蘭氏者,我定讓他生不如死,不死不休!”


    子幽聽著他們的話語,不禁心中一顫,她不可抑製地微微顫抖,遍體寒意竟就這樣蔓延了上來……


    “娘。孩兒不肖,但蘭氏專權,太子無能,陳國江山不穩,為了能讓慕容昊上位,子幽隻能辜負你了。”她看著不遠處蘭淑君的牌位,慢慢在心中對她說道。


    ……


    慕容昊秘密下江南已經過去二十幾日了,可是依舊沒有任何消息傳來,在帝都等消息的子幽不免為他的安危擔心,生怕他暴露了身份,有生命之危。


    “主人,剛剛前麵的人來報,陳湛公子到了煙波樓。正在圓頂樓會客呢。”一個侍女走上來,對坐在書桌前的子幽說。


    “和誰?”子幽將手中的毛筆放下,抬眸問。


    “據說,是西戎人。”侍女低著頭恭敬地回道。


    子幽聞言驚訝,連忙站起,淡然的臉上此刻都是不能置信的表情:“西戎人,確定嗎?”


    侍女點了點頭。


    “好,我去會會陳湛,順便看看這西戎人究竟是何方神聖。”子幽的嘴角勾起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清澈靈動的眼眸中閃爍的皆是好奇期待的光。


    這邊蕭湛正在圓頂樓的雅閣秘密地和西戎二皇子的人見麵,突然就聽見了輕輕的敲門聲,他警覺地立刻停住了話,疑惑地向門外望去。


    接到示意的蕭湛侍衛立刻執刀向門走去,沉聲問道:“是何人?”


    門外麵一個懦懦的女子聲音響起:“奴婢翠雲,是給公子送吃食的。”


    侍衛轉頭,詢問蕭湛,陳湛看了一眼桌上的食物,分明已經全到了,怎麽還會有其他的吃食?


    於是侍衛就粗聲回道:“我家公子的吃食都到了,你送錯了!速速離開!”


    可是話說完過了一會兒,門外的人影仍未消失,正當侍衛準備開門親自查看時,那個女子又開口道:“這位大哥,沒錯的。我家主人說,這是她送給陳公子的。”


    蕭湛聞言,在麵具後微微挑眉,是她,嗬,也難怪,是她的煙波樓什麽事情會不知呢,於是他連忙開口,對侍衛說道:“讓她進來。”


    侍衛滿臉詫異,但還是將門打開,就見一身著素色縐紗裙的美豔女子手捧瑪瑙葵花食盤站在門外。而在她的身後,還有兩個和她穿一樣衣服手捧食物的少女。此穿著打扮,是煙波樓侍女無疑。


    侍女們一個接一個地緩步走進房間,始終低頭,不看屋內的任何人一眼,顯然是之前受到過嚴格的訓練,對此已是養成耳不聞,口不語的習慣。


    西戎來使對此頗感奇異,於是笑著轉頭對蕭湛道:“陳公子,沒想到煙波樓女子如此美豔,連個侍女都長得如此標致,還這樣的識大體。陳國煙波樓果然名不虛傳。”


    蕭湛頷首,也笑著回道:“是”


    當侍女將食盤一一擺在桌上時,蕭湛突然淡淡開口:“這些食物,是你們主人命你們送來的麽?”


    那個叫作翠雲的侍女於是停下輕聲恭敬地回道:“是的。主人聽聞陳公子來訪,想到陳公子乃主人好友,於是特命婢子將奶汁魚片,佛手金卷等精致吃食和新鮮水果送來以作歡迎。”


    “她在麽?”蕭湛看著眼前香氣四溢的菜肴和仍覆著水珠新鮮欲滴的水果接著問道。


    “是,主人在掬月苑,並說等會她會過來,親自拜訪接待陳公子的朋友。”翠雲侍女說完,等了一會兒,見蕭湛沒有其他表示,便向蕭湛福了一福,慢慢帶人退了下去,離開時更輕輕地將門帶上。


    “公子和煙波樓的主人很熟?”西戎來使用審視的目光看著蕭湛。


    “嗯,之前見過幾麵罷了”蕭湛漫不經心地應著,腦中卻浮現了那張如梅花般秀美的臉:“來,來,大人快吃,不要辜負了煙波樓樓主的一番美意。這些食物,可都是非常有名。”


    西戎人點了點頭,見他一臉正常平靜的模樣,便收回審視的目光豪爽地笑了:“是是是,不能辜負樓主一番美意,我來嚐嚐。”


    大概過了半柱香的工夫,身著杏黃色洛薄紗裙的子幽便出現在了蕭湛眼前,她笑盈盈地看著蕭湛和西戎來使,眸光流轉間顧盼神飛,如姣花臨水,嫋嫋地緩步而來,微微向眾人一福,輕聲道:“小女子子幽,今日有幸能夠再遇陳公子,認識這位遠方而來的大人,因為心中仰慕,便擅自前來打擾,望恕罪!”


    西戎來使本以為煙波樓樓主該是一個男子,沒想到竟是一個絕色美人,不由得驚訝地看著子幽道:“姑娘便是這煙波樓樓主麽?”


    子幽斂眉,抬起頭來對來使微微一笑:“正是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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