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白日的喧囂退去,關北城歸於寧靜。


    熱鬧的婚禮之後,沒有人注意到,城中少了一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麵孔。隻有南滿鐵路關東都督府下屬情報部部長西田敦徹夜未眠,一直守在電台邊。所有的情報人員突然都失去了聯係,而且隻有關北城,這實在太不尋常了!


    雖然焦急,西田卻沒有立即向上級報告,他還抱有一絲僥幸,或許馬上就會有消息傳來,可他一次接著一次失望。西田不得不開始考慮最壞的情況,若是整個關北的情報人員都出了意外,而他事先竟然一點沒有察覺,那麽,等待他的絕不會是什麽好下場!能夠爬到如今的地位,西田付出了比任何人都多的努力,就這樣失去一切,西田敦絕不甘心!


    就在西田正如陀螺一般急得團團轉時,被抓獲的日本特務與漢奸已經被分別帶進了刑-訊室。


    漢奸的嘴並不難撬,既然能被日本人收買,就絕不會是什麽意誌堅定的人物,讓他們開口很容易。蕭有德甚至不必費心用金錢和權力誘惑,隻需要把他們關進刑-訊室,看到牆上掛著的,地上擺著的琳琅滿目的刑具,這些人便將所知道的全都吐了出來,有嘴硬的,直接抽幾鞭子,也立刻老實了。


    可惜的是,這樣的家夥隻在外圍活動,,注定不會知道太過機密的事情,能從他們嘴裏掏出來的東西並沒有太大的價值。


    至於那些日本特務,想讓他們開口卻困難得多。


    隻要給蕭有德足夠的時間,他有信心讓他們全部服軟,可惜留給他的時間並不多,或許天亮時日本人就能得到消息,他必須在那之前讓這些日本特務張嘴!沒有多廢話,他直接讓手下上了刑。


    “打!”


    日本特務被蕭有德弄得發懵,不攻心,不用金錢權勢來誘惑?話都沒問一句,就上鞭子?這和他們受到的訓練完全不一樣!


    若是蕭有德按照規矩來,他們還能想辦法拖延時間,等本部得到消息,必定會派人來解救他們。可惜蕭有德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給他們這個機會。


    “使勁抽,別抽死,我還有話要問。”


    “得,您瞧好吧!”


    一個長相凶狠的中年漢子脫光了膀子,直接抓起了一條牛筋鞭子,沾水之後淩空甩了一下,啪的一聲,即便沒有馬上落在身上,也足以讓被吊起來的日本人膽寒。


    “看到沒?這位使鞭子的手段可不是吹的,從祖上就幹這行,幾鞭子下來,八成就能讓閣下欲-仙-欲-死。”蕭有德笑眯眯的說道:“若是想說了,就快點開口。我今天的耐心有限,沒太多時間陪你們玩。”


    話落,示意大漢動手。


    大漢惡狠狠呸了一口,他祖上的確是甩鞭子的,可不是在人身上甩鞭子,是在畜生身上!庚子年前,他家裏可是有著直隸數一數二的車馬行,結果庚子年鬧拳民,這些洋鬼子來了,搶劫殺人,奸-淫-擄-掠,無惡不作!可憐他老爹老娘,還有懷著娃娃的媳婦,都沒有了!這群東洋鬼子尤其不是東西!


    想到這裏,大漢雙眼泛紅,喘著粗氣,手臂高舉,用力一甩!


    緊接著,一聲慘呼從刑-訊室中傳出。關押其他日本特務的囚室距離並不遠,這聲不似人的慘叫,讓他們同時抖了一下。饒是受過專業的訓練,他們也是人,是人就會疼,就會害怕!


    過了不到一刻鍾的時間,血葫蘆似的日本特務就被從刑-訊室中拖了出來,死狗一樣癱在地上,手腳偶爾抽動兩下,證明他還活著。就在其他日本人以為他會再被關進囚室時,一個穿著軍裝的守衛直接拉開槍栓,砰的一聲,結果了他的性命。


    “看到了嗎?”蕭有德從刑-訊室中走出來,背著雙手,用腳尖踢了踢地上的屍體,“別以為拖著時間你們就有救了。我可是會殺人的。”


    當守衛打開另一間囚室的門,要把裏麵的人拖出來時,那人立刻高聲喊道:“我是日本人!你們不能這麽對我!”


    “日本人?”蕭有德掏掏耳朵,吹了吹指尖,“你不是旺發典當行的掌櫃的,姓金嗎?什麽時候成日本人了?你們知道嗎?”


    守衛和提著鞭子走出來的大漢一同搖頭。


    蕭有德一擺手,“你看吧?”話落,收起臉上的笑容,冷聲道:“帶出來!”


    “是!”


    在蕭有德想方設法撬開這些日本特務的嘴時,川口憐一卻享受著更高一層的待遇。他被關在川口香子的囚室裏,除了之前被砸的那一槍托,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看著目光呆滯,與傻子無異的妹妹,川口憐一握緊雙拳,臉色異常難看。


    囚室的門打開,一身戎裝的樓逍邁步走了進來,在他身後,跟著西裝革履,提著一個四方盒子的喬樂山和幾個人高馬大的士兵。


    喬樂山看到站在麵前的川口憐一,友好的笑笑,川口憐一的瞳孔驟然收縮了一下,這個男人……


    “天亮前,讓他開口。”樓少帥冷冷的說道,“是死是活隨你便。”


    聽到樓少帥的話,喬樂山側過頭,活動了一下手指,“當真?”


    “當真。”


    “很好。”


    喬樂山轉頭對川口憐一說道:“川口先生,你聽得懂英文嗎?”


    事實上,川口憐一不隻能聽懂英文,連樓少帥和喬樂山剛才說的德文,他也懂。


    “看樣子你聽得懂。”喬樂山說道,將提著的盒子放在地上,打開盒蓋,戴上手套,取出了一瓶透明的試劑和針筒,“雖然我不想這麽說,但很遺憾,我老板……的丈夫,希望能從你嘴裏得到一些有用的東西。”


    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晃了晃手中的試劑,“我是個化學家,喜歡做一些實驗。之前川口香子小姐有幸成為了我的實驗對象,可惜她的反應讓我很失望,希望閣下會意誌力堅強一些。”


    沒等川口憐一做出反應,站在一旁的兵哥已經如狼似虎的撲上去,將川口憐一用繩子綁了起來。在川口試圖掙紮時,狠狠的揍了他腹部一拳,力道大得讓川口眼前發黑,咳嗽了幾聲,像蝦米一樣蜷縮在了地上。


    “我會給你注射一種藥物。”喬樂山走近,蹲□,對躺在地上的川口笑得很親切,“你會有什麽反應,我很期待。”


    “喬樂山。”


    “我知道,我知道。”喬樂山轉頭看了樓少帥一眼,“不廢話了,我保證。”


    川口看著眼前的幾個人,再看看瑟縮在牆角,一見到喬樂山就抖個不停的妹妹,他生平第一次感到害怕。


    魔鬼,這些人都是魔鬼!


    此刻,樓府中,李謹言正詫異的看著薑瑜林,直把對方看得老臉發燒。


    “薑部長,若是我沒聽錯的話,你是在說,你要和我借錢?”


    薑瑜林沒說話,隻是點點頭。或許他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李謹言更加詫異了,“怎麽會來和我借?不是該去找大帥或者是展部長嗎?”他又不是銀行,借的哪門子錢?難道說,上次他給了軍火,又在被服廠的事情上讓了步,連香皂都隻要了成本價,這位就把他當成了冤大頭?還是軟柿子?


    見李謹言神色不善,薑瑜林忙解釋道:“言少爺,若不是實在沒辦法了,我也不會開這個口,實在是……唉!”


    歎了口氣,薑瑜林將事情原原本本和李謹言說了,他這段時間又跑了幾趟財政部,展長青就是不鬆口。其他能想的辦法也都想了,就連那個和作坊沒什麽區別的彈藥廠都去了,杜維嚴倒是有心幫忙,奈何生產出來的子彈口徑實在是對不上,他又有什麽辦法?


    “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薑瑜林的臉色有些發苦,“言少爺,我聽說你和美國洋行的關係不錯,才厚著臉皮開這個口。”


    李謹言恍然大悟,原來不隻是借錢這麽簡單,還想著讓他幫忙買子彈?


    若不是和薑瑜林有些交情,他真想一巴掌呼這個家夥臉上,真當他是冤大頭了?!借錢總要打欠條,子彈怎麽打欠條?肯定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就算薑瑜林真還他子彈,他要來幹嘛?造反?


    李謹言沉著臉不說話,薑瑜林心裏就像吊了十幾個水桶,七上八下的。若不是少帥和大帥的門路都走不通,他也不會硬著頭皮自己來找言少爺,實在是被逼得沒辦法了。


    “言少爺,還請你幫幫忙!”


    幫忙?說得輕巧。李謹言敲了敲桌子,眼珠子一轉,開口說道:“薑部長,要我幫忙也不是不行。”


    “言少爺,我……”


    “先別忙著道謝,也別說無以為報什麽的,我不吃這套。要想我給你弄子彈,就得用東西來換!”


    薑瑜林苦笑一聲,“言少爺,你就別開玩笑了,我要是有能換來真金白銀的東西,也不會厚著臉皮來求你了。”


    “怎麽沒有?”李謹言笑眯眯的說道:“軍需訂單,換不換?”


    “軍需?可……”


    “我的意思可不隻是北六省的軍隊。”李謹言示意薑瑜林靠近點,湊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薑瑜林先是驚愕,然後是疑惑,擔憂,之後就隻剩下滿臉喜色。


    “如何?我這個主意不錯吧?”李謹言笑著說道:“我知道薑部長肯定有門路,這件事情如果能成,弄點子彈算什麽問題?”


    薑瑜林連連點頭,若這事情真能成,買子彈的錢還真就不是問題了!


    “不過言少爺,雖然我有門路,可遠水解不了近渴,這子彈的事情還請你先幫幫吧?”


    李謹言忍不住撇嘴,這老小子屬王八的,咬住就不鬆口!


    最終,李謹言還是答應了幫忙。國內打得熱鬧,樓家要想更進一步,北六省早晚要出兵,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兵哥們扛支空槍沒子彈吧?


    “隻要言少爺肯幫忙,事情鐵定能成!”


    薑瑜林心滿意足的離開,走路都有些發飄。雖然李謹言交給他的事情不太好辦,可辦成了肯定大賺一筆,不賣力的是傻子!


    簡單吃了點東西,洗漱之後,李謹言躺在床上開始琢磨,也不知道約翰會不會接這筆生意,按理來說,沒有商人會對賺錢不感興趣,可這是軍火生意,和之前的機械以及化妝品都不一樣。畢竟庚子條約還擺在那裏。


    李二老爺究竟是從誰手裏弄到那麽大一批軍火的?李謹言不是沒想過探究,可查出來又能怎麽樣?他手頭也沒那麽多的錢。況且,武器彈藥靠進口總非長久之計,到頭來還是要自己能生產才行,否則就是時刻被人卡住脖子。喘氣都喘不勻。


    李謹言翻了個身,他現在隻能通過發展輕工業大量積累資金,貿然插手重工業並不實際。


    皂廠,被服廠和家化廠都在穩步發展,年底賺個盆滿盈缽不是問題。農場也逐漸走上了正軌,李謹言做夢也沒想到,那些退伍兵哥和老毛子竟然都是種田養殖的好手。兵哥不說了,那些老毛子一個人甚至能頂兩個人的勞動力,下地種田,喂豬喂雞,活幹得相當利索。


    在農場裏養豬的主要目的就是為皂廠提供原料,不過除了脂肪,其他的部位也不應該浪費。或許,他該辦個罐頭廠?


    想起二戰時那頭戴著軍帽的小肥豬,李謹言樂了。


    午餐肉啊,原料和製作工藝都很簡單,馬口鐵需要進口,大不了換成陶瓷或者玻璃。現在東北的煉鐵業也發展到了一定的規模,本鋼的一號高爐日產超過了一百噸,雖然還有日本人的勢力牽扯在其中,但李謹言相信,隻要時機一到,早晚會把這些矬子全都趕出去!


    越想越興奮,李謹言睡不著了。幹脆坐起身,靠在床頭盤算著,總和美國洋行做生意也不行,英國洋行和德國洋行也可以多接觸,之前樓大帥沒少和英國人買東西,李謹言一門心思的和美國人做生意,已經讓約翰牛有點不滿了,至於德國,李謹言蹙了蹙眉,他還真沒和德國人打過交道。


    想到德國人,就想起一戰,很自然就想起了一戰之後,德國國內可怕的通貨膨脹。


    現在一英鎊等於兩金馬克或是二十馬克,等到一戰之後……不好意思,李謹言實在是算不出來。按照那時一個德國人的話來說,領了薪水就要往麵包店跑,下一刻,手中的鈔票就會變得更加不值錢。


    反正這些洋人都沒少從華夏身上割肉,要不要趁機坑他們一筆?李謹言開始冒壞水。


    不過,他該怎麽說,總不能直接和樓少帥說:“少帥,去和德國銀行貸款吧,最好在合同上注明,十年期,必須用馬克償還。貸出幾百上千萬,到時候,給他們幾百個麵包就差不多夠還賬了。”


    隻是想想用麵包還賬的情形,李謹言就忍不住想笑。


    樓逍走進房門,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李謹言靠在床頭,單手撐著下巴,一個勁的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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