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


    “姐姐?”


    “人呢?”


    偌大的房子裏,一片漆黑。屏息躲在衣櫃裏久了、手腳都已發涼的小女孩,終於忍不住,推開了櫃門。


    周圍都很安靜,她不安地輕聲呼喚著幾個熟悉的名字,但皆是無人回應。


    鼓起勇氣,她摸黑下了樓。慘淡的月光透過窗戶照了進來,連帶著鬼魁般的樹影,背光的位置還是黑得可怕。


    “噠、噠、噠”,她的動作盡量地放輕,但踩在樓梯上難免會發出一點聲響,這讓她本就沒了節奏的心跳更加如雜亂的鼓點。


    “媽媽?lysa?”整個房子裏隻有她的回音,她抖了抖,一咬牙,加快速度衝下了樓梯。


    ——夠了,不要過去。


    她一邊在抵觸,在抗拒,但一邊,腳步不還是受控製地往廳裏移去,直到門邊,才堪堪停下。


    門沒關,在這詭異的夜裏,竟然半敞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刺鼻的鐵腥味,然後變得越來越陰冷,像冰窖一般森寒。


    月光照了進來,門口一半慘白一半冷黑。


    ——不要看。忘了吧……忘了吧。


    “媽媽……”她還是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淚水從眼眶中決堤而出。


    有個女人仰躺在了那裏,兩隻手往前伸,維持著拖拽的動作,似乎曾經想挽留什麽。


    浸在月光中的那一半,雙目圓睜,口大張著,曾經美麗的頰上有好幾塊可怕的淤青。


    一陣風吹來,把半張著的門徹底吹開。血淋淋的傷口……一刀,兩刀,三刀……全部暴露在慘白之下。


    ——媽媽……


    她的腳步像被釘在了原地,無法動彈。世界隻剩下了黑白二色,然後糅雜在了一起,不斷地扭曲。


    突然,那具本已毫無生氣的女屍坐了起來,已經變得陰冷無比的手一把拉住她,無法閉合的口中發出刺耳的尖叫:


    “艾麗婭,快躲起來!躲進衣櫃裏!躲起來——”


    ——不……


    “媽媽!”


    一睜開眼就是刺目的白熾,讓人腦袋越發地生疼。艾麗婭愣了好長時間,才後知後覺地從地上爬起來——她剛一掙紮,從床上滾下來了。


    她打開了手機,看了下時間,12點20分。reid給她發的信息還安靜地躺在了信箱了,她反複看了好幾次,才鬆了口氣,整個人無力地靠著牆坐下。


    迷迷糊糊睡過去的時候,她沒有關燈。床頭櫃上的那份文件,還維持著被翻開的模樣,大大咧咧地躺在燈下,昭示著她之前曾做過什麽。


    艾麗婭咬住了唇。她腦子裏還在回放著那血腥的一夜,從俯視的視角看著,有個披著黑袍的人半邊身子沐浴在月光之下,用沾滿鮮血的短刀一下又一下地紮向他身下的女人。


    她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自己該發出尖叫,但她沒有。那個瀕死的女人,碧色的眸子跨越了那麽長的距離定在了她的身上。


    那個女人明明什麽都沒說,明明唇瓣都冷了。她卻仿佛能聽到她焦急地喊道——“艾麗婭快回去,回衣櫃裏,不要出來……”


    ——瘋了吧。


    自從平安夜那晚在拉斯維加斯感覺到一種窺視感後,她就開始頻繁地做著噩夢。而r第二天趕回弗吉尼亞後,就被通知得回去加班,她猶豫了幾次,還是決定先不打擾他。


    本來想好了要去看心理醫生,也預約好了回紐約的機票——她9歲到12歲期間斷斷續續接受過心理治療,那裏有她熟悉的醫生,隻是在收拾行李的時候,她意外地翻出了一個文件夾。


    如果沒記錯的話,那是麥肯·瑞夫的案件後交給她的,據說跟她7歲前的生活有關。


    那時候,她心底裏莫名有種排斥感,又做不到把文件還回去。幹脆就故意忽略,把它收到了一邊——主要還是因為,她覺得那跟自己無關。


    在她看來,她是穿越到了9歲的艾麗婭身上,一睜開眼就被williams夫婦領養了,這對夫婦才是她的父母。那些過去,她的“原主”沒留給她任何記憶,她也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因為“精神問題”被拋棄的孩子,自然也不會去刻意追尋什麽親生父母。


    但現在,似乎有點不對勁?她腦子裏又多出了些不屬於自己的記憶,而且是跟她7歲前的事有關的。


    猶豫了一陣子,她還是忍不住打開看了……


    “我的原名是aryafairley,我有一個雙胞胎姐姐lysafairley。我還有個母親,叫isabefairley。7歲那年,有個連環殺手,闖進了家裏,劫走我的姐姐,殺了我的媽媽……我親眼看著那人殺了媽媽。後來,被人在衣櫃裏發現的時候,已經認不得人了。在療養院裏呆了2年,我才進入領養係統。在9歲時,被williams夫婦領養……”


    這不是她的人生,這是那個叫aryafairley的小女孩的人生,不是她。也許,是那個小女孩扛不住刺激,才會讓她穿越到這具身體裏的。


    她是aryawilliams,或許有點叛逆,有點冷漠,有回避型人格障礙,總想回避問題……不不是說她好了嗎?不會騙人的。她已經好了,她沒有問題……


    是的,她的精神沒有問題。


    但為什麽她看到這些,會那麽難過?為什麽心和頭都會那麽痛?為什麽她的腦子裏會把那個女人的相貌勾勒得那麽地清晰——就像她真的切切實實跟在她身後喊了很多年“媽媽”一樣?


    ——“躲起來!絕對不要出來!”她還記得被推進衣櫃裏的感覺,那些曾經無比可愛的公主裙壓得她快要窒息了。


    ——“無論聽到什麽聲音都不要出來!”她還記得自己從衣服堆裏探出手來,想拉住那個女人,讓她不要去……可是她捉不住……


    ——“lysa在樓下,我不能放著她一個。”櫃門被關上了。她試圖推開,又被還沒走遠的女人堵了回去。她在她額頭輕吻了下:“艾麗婭,要記住,媽媽愛你。”


    ——不,媽媽,不要去,會死的……


    “碰”地一聲,樓下突然傳來奇怪的聲音。還沉浸在回憶裏的艾麗婭猛地一抖,清醒了過來。


    “誰?有人嗎?r?”


    幻聽吧?r才剛走了一天,不可能那麽快能回來。況且她現在是在自己租的房子裏,不在他的家中。這個點了,也不會有人來拜訪才對。


    下麵響了一下就沒動靜了,但思量再三,艾麗婭還是忍不住下樓看看。她從抽屜裏拿了把槍,借著手機打光,咬咬牙,輕手輕腳地開了門,試探一下,才往外挪。


    她又想起了那個夜晚,她沒聽isabe的話,在對方離開後就悄悄出了衣櫃,也是這樣踮著腳尖往外挪,然後就看到了……


    猛地搖搖頭,艾麗婭強迫自己不要分心。握著手機和槍的手都出了汗,加上剛才噩夢驚起的一身冷汗,一陣風吹來,她狠狠地打了個抖,要不是死咬著唇,噴嚏都要出來了。


    好幾次了,她故意在不同的地方弄出了些聲響,但還是沒反應。


    終於,艾麗婭摁下了客廳的燈,房子一下子亮了。她發現左邊靠近門的那個窗戶,窗簾被吹了起來,不停地抖動,而靠窗的櫃子上的一個小娃娃擺飾掉在了地上。


    “是我忘記關窗了嗎?”雖是這麽說,她還是沒立刻靠近,反而趁機檢查了幾個能藏人的位置,但還是一無所獲。


    她死心了,也切切實實地鬆了口氣——她當然是希望是自己多心了。這幾年經曆過那些大大小小的坑爹事,她也有些疑神疑鬼得到了自己也無所適從的地步。


    而且,雖然是在身邊備了把槍,但她還沒實踐過幾次,隻能拿來當個凶器嚇人的。


    把手機和槍都拿在一隻手裏,她走到窗邊,先把窗關上。可當她正準備把娃娃撿起來的時候,窗子上突然倒映出了一個影子——有人!正處在她身後!


    她瞪大了眼睛,來不及呼救,就被敲暈了!


    “ckrosevil1。”那人接住了軟倒的艾麗婭,把從她手上掉下的槍和手機踢到一邊去,帶著些張狂和猙獰,“bitch,還不是讓我捉到了嗎?”


    他低頭看著女人的臉,臉上勾起了幾分不屑地笑,“這下你死定了。”


    “不,我不會讓你死的那麽容易的……”


    *


    午夜。幾輛警車停到了一座窄小的二層公寓門前。


    bau小組和奧蘭多警局的小夥伴相繼從車子裏出來。


    an把電筒墊在了槍下,走在了最前麵。等幾個警員包抄到後麵後,他直接抬腳,眼都不眨地踹開了門。


    “威廉·埃文斯!”他衝進來。elle和reid跟在了他身後掩護。


    等他去到廚房的時候h和rossi也進來了,正準備往樓上走去。


    十多分鍾後,房子裏的各處都亮起了燈。取證組的小夥伴們開始進進出出。


    an幾人把槍別好,陸續在廳裏集合。


    “人不在。”他皺起了眉,“這個點了不在家,能去哪裏?”


    “他應該還有另一個藏身的地方。”reid說道,“我們找遍了這裏,都沒發現能藏人的地方。他應該還有另一個地方用來關押尼古拉斯·摩爾。”


    “屋子裏的陳設都很對稱。”elle環視了一圈,“連冰箱裏的幾隻雞蛋他也沒忘記擺放。他有很嚴重的強迫症。”


    rossi看著她。elle愣了下,轉開頭,沒讓他發現自己抽搐的嘴角——是的,她知道這是這個家夥一早就側寫出來的。但,至於麽……哼。


    “你們過來看看這個。”hotch喊了他們上樓。


    幾人堵在這個並不寬敞的臥室裏,未免有點擠,但他們都被hotch的發現吸引住了,根本不在意這一點——除了某個為了“優雅”,慢了兩步的人,直接被堵在了門口。


    rossi瞥了他們一眼,抽了下嘴角,從邊角擠入,不跟他們湊一塊兒去,改到了床邊細看。


    h直接把一個本子給了reid——那是威廉·埃文斯的日記。


    在reid用他每分鍾能讀兩萬字的速度閱讀的時候,其他人看向了床頭櫃上的幾本書,還有掛在牆上的各種道具,某些上還有些暗紅色,像是幹涸了的血跡一般,讓人無法不懷疑它們的用處。


    “他在研究驅魔。還是個狂熱粉。”他們不難得出這個結論。


    “從一年期,威廉·埃文斯的母親過世後,他就一直懷疑自己被魔鬼附身。”reid已經把日記本翻了一半有多,“甚至他覺得自己從小就能聽到雙胞胎哥哥的聲音,在母親過世後,他變成了能看到兩個鬼影經常出現在他的麵前徘徊,他認為是惡魔試圖把他拉進地獄。”


    “能找到他的另一個藏身點嗎?”hotch問道。現在距離尼古拉斯失蹤,已經過去5個多小時了。


    reid皺起了眉,翻頁的速度更加快了。直到翻到了空白頁,再檢查了下日記本,他搖了搖頭。


    “他沒提及到。但我發現了一點。”他再往前翻了十幾頁,把一處痕跡指給他們看,“這裏有幾頁被撕掉了。然後,以這幾頁為分界線,前麵的日記雖然經常提到惡魔和幻視,但日記的篇幅和語句組織還算有條理。但後麵,”


    他直接翻給他們看,“每天隻剩幾個單詞,字跡也變得十分潦草。”有幾個字母簡直像在天上飄著一般。


    例如,“it’sreallyhere”,“yes,ido”這些沒有前後語境提示,根本無法理解的句子。


    “9月,三個多月前。”an沉吟了一下,“牧師曾提到威廉·埃文斯三個月前就沒再去過教堂。”


    “這期間一定發生了什麽。”elle眼珠子轉著,試圖能通過這間屋子裏暴露出的蛛絲馬跡推斷出答案。


    “床上有東西。”一個聲音插了進來。


    隻見rossi回過頭朝他們得意地笑了笑,然後一下子掀起了床上鋪開的棉被,靠近床腳的地方露出了一本本子。


    那是一個皮質包裝,半個拇指厚度的本子,開頁的位置掛了把有些生鏽的小鎖,讓人無法窺探裏麵的內容。


    “密碼鎖。”把本子拿在手裏的rossi說道,“需要四位數的密碼。”


    “0910。”他的話音未落,reid就報了一個數。


    所有人一下子都看向了他,包括rossi。


    特別是rossi手沒停,真的把那個密碼在密碼盤上轉了出來,然後,“哢擦”地一聲,鎖開了——他也不知道有沒有怪自己手賤,隻是小幅度地挑挑眉。


    “這是艾麗婭家當年出事的時間。”reid抿抿唇。


    他也隻是試試,沒想到真的是這個數……密碼是這個的話,意味著什麽,大部分都心裏有數。


    “裏麵是什麽?”hotch打破了沉默,問道。現在,他們都必須捉緊時間。


    “兩頁紙,”rossi先從裏麵拿出了兩張紙——明顯是撕下來的,跟這本本子的邊緣並不接洽,“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就是缺失的日記。”


    接下來是本子裏真正的內容,rossi看了幾眼,就皺起了眉,把東西都遞給了hotch。


    “紙頁都發黃了。”an在邊上瞄了一眼,順手把日記紙傳給了reid。


    “這是……”hotch也皺起了眉,他抬頭看了reid一眼,隻是後者沒有察覺,仍在低頭細讀日記上的內容。


    “威廉·埃文斯在那幾天裏經曆了一場驅魔。”reid抬起頭,語速有點快,“日記裏詳細記錄了他被驅魔時的經曆。”


    他選取了幾段重要的,讀了出來:


    “那是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我被帶到了一間郊區的木屋裏。牧師在那裏等著我。他把我綁在了椅子上,告訴我無論經受多大的痛苦都要忍耐,因為一旦鬆懈,惡魔就會趁機反撲。”


    “‘離開,瀆神的東西,離開,受詛咒的東西,帶著您所有的欺騙離開,因天主之名,他的子民受到他的庇護’……隨著那捅在身上的短刀,鮮血濺在了我的臉上。我很痛,發出了撕喊,聲音尖利不像我的嗓音。那一刻,我明白了,這就是附在我身上的惡魔,它也在經曆我正在經曆的痛苦……”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醒來了,身上的傷口也被包紮好了。我還很虛弱,但牧師告訴我,惡魔已經被消滅了,不過這世上還有更多的被惡魔附身的可憐人。僅憑教堂裏那些法力低微的牧師根本無法覺察,隻有像我這些,被惡魔遺棄,又被神選中的人,才有資格……”


    reid頓了下,看向hotch手中的本子,繼續念到:“他遞給我一個本子。我認得它,這是牧師為我驅魔時一直拿在手上的。他告訴我,這裏將有我該怎麽做的指引……”


    “reid,”hotch的眼神有些複雜,他把本子翻到了某一頁,舉到大家都能看到的位置,上麵圖文並茂,不僅有各色的筆記,還有剪報和圖片。


    “這是jackwright的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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