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縮小了整整一倍的淩陽,淩亞覺得自己頭比宿醉了一夜更疼。


    夜道走多了,總會遇到鬼。


    他怎麽也沒想到原來姓趙的居然還吸毒!


    幽藍雖然有黑道背景,可在a市也夠得上一句高端大氣上檔次,接待過不少高官權貴,毒品那是嚴禁杜絕的。


    淩亞從前也聽說過有同事吸的,不過很快就被經理處理掉了。而他自己還想活著出去享受自由新生活,壓根不會為了所謂的刺激去碰那些東西。


    趙康是熟客,光顧他兩年了,原以為s/m就是最大極限了,卻沒想到還有更下限的在等著!


    “哥,媽媽呢?你怎麽還不起來,是不是生病了?”


    淩陽看哥哥無精打采的樣子跟之前自己發燒的時候挺像,便裝模作樣學著媽媽那樣伸出小手去摸他的額頭。


    冰冷的觸覺終於讓淩亞從沉思中清醒過來。


    麵對表情懵懂的正太淩陽,淩亞深深歎了口氣,算了,反正債還完了,房子也買好了,淩陽以後的生活也算有了保障,沒了自己這個名聲不好的大哥連累,沒準他能過得更好。


    而且,看樣子他像是重生了,又能重來一輩子,他也不算虧。


    含含糊糊應付了淩陽兩句,把他打發去洗漱之後淩亞就趕忙跑去客廳打開電視,換了幾個頻道才總算從新聞播音員嘴裏知道現在的時間,1998年4月13日,星期一。


    淩亞頓時腦袋一空。


    因為前一天是他十八歲生日,所以這個日期他記得非常清楚。


    這時的淩亞還在上高二,就在年前,他還有一個人人豔羨的富裕家庭,能幹的老爸,漂亮的老媽,可愛的弟弟。


    可惜這一切都在一個月前土崩瓦解。


    淩父因為炒股欠下了大筆高利貸,最後走投無路拋下他們母子三人跳樓自殺了,就在昨天他生日的時候,高利貸的上門來下了最後通牒,威脅說再還不上錢就隻能以身抵債。


    隨後淩母連夜收拾了家裏最後一點值錢的東西,一大早就不見了人影,從此,淩亞跟淩陽成了孤兒。


    放貸的可能覺得留下的年輕兒子沒準價錢更好,於是淩亞便開始了他的“少爺”生涯。


    淩亞坐回床邊,使勁揉著臉,感慨著老天的戲劇性,重生在這個時間點,他能做什麽?!難道再賣自己一回!


    胡思亂想了一會兒,就聽見外麵洗漱完的淩陽開始喊餓,淩亞不得不暫時放下思緒,轉身去廚房給他做飯。


    在悲劇發生之前,淩亞也是個養尊處優的大少爺,十指不沾陽春水。不過現實是最好的老師,淩母離開之後,為了養活淩陽,淩亞不得不學著做起家務,漸漸把自己鍛煉成了十項全能。


    看著時間不早了,淩亞直接熱了點牛奶,煎雞蛋的同時順便烤了幾片饅頭片,雖然十多年前家裏還是用的煤氣灶,他有些手生,不過也很快熟練起來,畢竟也是曾經用了好幾年的東西。


    吃完飯淩陽又問了一遍媽媽,淩亞收拾碗碟的手一頓,心中抑製不住思緒翻滾。


    這麽多年過去了,淩亞以為自己早已經忘記了曾經對那個高雅美麗的母親的怨恨,腦海中她的樣子甚至也逐漸開始模糊。可是當重新回到這個起-點,淩亞發現,他其實從沒忘記過。


    人們都說母愛偉大,可淩亞到死也沒能理解,為什麽那位沈女士能這麽輕易地就拋棄兩個兒子,狠下心斷了他們的生路,讓他們獨自麵對那群如狼似虎的逼債人。


    其實淩母留不留下,淩亞最終都隻能自願或被迫走上同一條路,可對淩亞來說,兩種情況意義完全不同。


    握緊雙手,按捺住幾乎噴湧而出的憤怒,淩亞盡量冷靜道:“媽媽去外公家了,可能要等幾天才能回來。”


    他實在不知該跟幼小的弟弟怎麽解釋,媽媽已經不要他們了。


    收拾好碗碟,淩亞回臥室找了身衣服換上,又從書包裏找到一個錢包,翻了翻,大概有一百多塊,這估計是家裏最後一點錢了。


    幫淩陽背好書包,牽起他的小手,兄弟倆一起出了門。


    出了單元門,路上不停地遇到熟人,淩亞一律停下,笑著跟對方打招呼。


    這個時候鄰裏間還不像後世那麽冷漠,一個樓裏住的都還比較熟識,哪家發生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能迅速傳遍整個小區。之前淩父的事鬧得很大,最近放高利貸的,淩父幾個生意上的朋友,還有家裏的親戚都上門要過債,小區裏幾乎人人皆知了。


    此時的淩亞毫不在意眾人在背後的指指點點,在幽藍十多年,早已經把他的臉皮磨練的十分厚了,這點流言算得了什麽!再說這個小區不定還能住到什麽時候呢。


    他還記得上輩子這個時候的自己一直沉浸在打擊裏,對誰都冷著一張臉,呆呆木木了好一陣。不過現在淩亞已經知道,再傷心絕望也改變不了既成事實,雖然也不指望一個笑臉就能挽回自己家已經跌落穀底的形象,可是既然重新來過了,積極樂觀總比怨天尤人要讓人看得舒心。


    淩陽比淩亞整整小了十歲,現在剛剛上小學二年級,就在離家不遠的一處私立小學。


    走著把他送到學校,淩亞轉身又坐了公交去自己上學的三中。


    憑借著模糊的記憶,淩亞找到了班主任李老師所在的辦公室,跟他請了三天假。


    因為淩亞家裏的特殊情況,學校老師們都覺得他不可能再往上讀了,平時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李老師基於這個態度,幹脆地準了假,順便還關心了兩句他的身體情況。


    等終於回到家,淩亞這才有時間理清混亂的思緒,思索著怎麽才能避過幾天後的災難。


    上輩子淩亞是到了晚上才突然發現媽媽不見了的,之後迅速被高利貸的人盯上,不到一個星期就被逼著簽了賣身契,壓根連點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枯想了半天卻絲毫頭緒也沒有,想他一介凡人,如何對抗的了在整個a市東區隻手遮天的洪老大!重生改變的隻有心態和經驗,不可能馬上就世界無敵了。


    淩亞愣愣地抬頭,正好看到對麵牆壁上的黑白照片,又想起了從前父親還在時的幸福時光,嘴角不自覺浮現出一絲笑意。


    隻是這樣的回憶也不剩多少了,過了十多年,就連那些悲傷和懷戀都淡化了。


    淩亞的父親淩建國從前是市裏機械廠的骨幹員工,可惜沒關係沒路子,升職總是輪不上,幹了近十年還是一個小職工。淩父不甘心這麽過一輩子,加上本來就是個聰明人,腦子活,在八十年代末的時候看準時機,辭職下海,幹起了倒買倒賣的生意,這是淩家富裕的開始。


    具體淩亞也忘了是哪一年,淩父說遇到一個海外歸來的a市老鄉,對方的父親跟淩爺爺據說還是認識的。之後沒多久淩父就開始跟著那人炒股,最初也真的掙了錢,不過九十年代的股市投機倒把多過正經投資的,盈虧都沒定數。淩亞印象中似乎是九七香港回歸那一年,淩父開始沒那麽意氣風發了,臉上的愁色越來越重。


    隻是淩亞怎麽也沒想到,在他心目中像鐵巨人一樣存在的父親居然會自殺!


    父親轉嫁了他需要負起的責任,可惜代價太過慘烈,說不清這個交換到底劃不劃算。


    淩亞從沒恨過父親,或者說想恨也恨不起來,雖然他之後的一切悲劇都是源於他。他前麵十八年被父親千寵萬寵著養大,後麵背負起他留下的責任也沒什麽關係。


    接著淩亞又眉頭一皺,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雙重標準,父親的放棄讓他悲痛,可母親的放棄卻讓他不能釋懷,他也許不會主動去報複什麽,可淩亞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原諒她。


    歎了口氣,淩亞不再去想那些對他來說的陳年往事。


    左右打量了一下熟悉的客廳,這是一套三室一廳,上百平米的大房子,才買沒兩年,是家裏條件最好的時候買的,臨近東區最大的商業街,在十多年後絕對屬於寸土寸金的地段。


    淩亞記得上輩子剛開始還慶幸母親沒把房子也弄走,不然他和淩陽真是無處容身了,可惜他的幻想不到一個月就被打破了。不是母親良心發現,也不是放高利貸的不知道這房子值錢,而是房子早被父親在股票剛出現問題的時候就抵押給了銀行,而銀行的人會在一個月後就來收房。


    一想起那天文數字一般的高利貸,淩亞就太陽穴直跳,揉揉脹痛的眉心,那麽一大筆錢,要上哪去弄呀!


    父親那些所謂的朋友都是人精,所謂無奸不商,現在哪個會大筆借錢給他!


    至於親戚們,除了一直哭窮,常年上他家打秋風,現在肯定也早跟著母親人去樓空的外公家,父親那邊早被他借了個遍,數目雖少,卻也都是需要盡快還的。


    況且因為高利貸時不時上門,那些親朋好友早躲得遠遠的了。


    不過那畢竟是幾百萬的債務,誰又能承受的起,所以淩亞並不怪他們。


    上輩子被逼賣身,淩亞在掙紮了幾個月後被迫接受現實,最後幹脆破罐子破摔,又跟洪老大借了一筆錢,也算了解了父親之前欠下的債。


    從此淩亞跟他們也基本上斷絕了往來。


    可惜這輩子淩亞不準備再進一次幽藍,所以就算那些不足為慮的小數額也足夠他頭疼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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