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歡被人注目的感覺?”不知何時歐仁已在身後。


    蘇菲一怔,隨即有些悵然:“是啊,普通而平凡的命運,如果被過多關注,悲劇就不可避免。”


    她和歐仁之間一直有這種默契,雖然成為不了戀人,卻很清楚了解彼此所想。


    “想離開嗎?我可以幫你。”


    蘇菲回頭,看了歐仁一眼,眼中浮現一絲無奈,“你覺得我還能回得去嗎?迪奧早已沒有我的親人,大戰即將爆發,你想我回去當炮灰?”


    “相信我,我可以保護你!”歐仁似是被她的話傷到,忽然俯身,雙手撐在沙發的靠背上,語氣篤定急促。


    那雙深邃的眼中燃燒著炙熱的火苗,蘇菲一怔,注視他片刻似歎息,似無奈:“歐仁,放棄吧!對蘇菲而言,你早已沒有說這話的資格。”


    歐仁沒注意到她用語中的異樣,眼中劃過一絲傷痛,苦笑道:“也罷,我早已沒有資格。”他邊說著,慢慢朝舞池走去。蘇菲看著他沉重緩慢的腳步,忽然覺得自己重生到這具軀體上完全就是個錯誤。


    歐仁走下舞池,臉上又恢複了招牌似的微笑;看著他強顏歡笑,蘇菲忽然生出幾分同情,想他一生也過的很累。


    舞池裏的紅男女綠,穿梭如織,笑顏如花的背後是步步算計,看似繁華,卻暗藏洶湧;蘇菲忽然對一切有些厭倦,覺得有些壓抑,不想再呆在這裏。她將那枚勳章裝進包裏,從後門悄悄離開。


    外麵下著大雪,蘇菲出來時,地上已鋪了厚厚一層。由於要接待外賓,附近的幾條的主道早已被戒嚴,沒有一個行人,大地潔白無垠,四周靜謐安詳,蘇菲清晰的聽見自己踩雪吱吱作響的聲音,天與地澄澈空靈。她滿懷心事,一個人漫無目的的走著.


    夏彥對她的目的她幾乎可以確定,如果康德家族還在,談聯姻還有可能性,可是如今她隻是一個流亡的貴族,無論從錢財還是地位來說,她都不是夏彥會選擇的結婚對象。


    如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究竟該怎麽辦?


    她想著就有些煩惱,也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了哪裏。隻是感覺漸漸遠離了維蘭登堡的富麗堂皇,取而代之是鄉村生活的安靜祥和。到了郊外了嗎?蘇菲看了看四周,俱是高大的落葉喬木,透著白雪反射的光隱約可見曲折的小路,四周沒有一張標識,似乎又是迷路了。


    迪奧和容澤的建築格局卻和現代完全不同,生態保存的極為完好,城市和森林相互融合,城中有森林,森林中有城市,一不小心就會迷路。


    蘇菲打量四周,借著雪光依稀可以認出,四周都是雪鬆,來時的腳印早已被雪花覆蓋,蘇菲在林間四處尋找著標識,最終無果;森林裏的雪越來越厚,走一步都有些艱難,她的靴子已開始沁水,腳也漸漸感到冰涼。


    “迷路了還敢這麽漫無目的的走?”靜謐漆黑的林間突然間響起一個突兀而有些戲謔的聲音。


    蘇菲頓時被嚇得腳下一滑,重重摔在地上,整個人頓時埋在雪裏。她正想罵人,就感到一雙溫暖有力的手抓住自己,借著慣性從雪裏將她拉出來。


    “你就不能小心點?走路時想什麽?”借著雪光,她終於看清楚來人是夏彥。


    “當年在迪奧也是,漫無目的的亂走,你就不怕迷路了被狼叼走?”夏彥一邊替她拍著身上的雪,一邊淡淡道。


    “公爵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嗯?”夏彥一時沒聽清楚。


    “您怎麽會知道我在這裏?”蘇菲又問了一次。


    “怎麽了?”夏彥察覺到她情緒的不對,停住了拍雪的手。


    “當年在迪奧是不是也是這樣,我傻乎乎的朝前走,您在後麵偷偷跟著?然後我所做的一切您都盡收眼底?”


    “你想說什麽?”夏彥感覺出她情緒的不對,卻抓不住她說話的重點。


    “公爵,我本就是一個很平凡的人,想靜靜過完此生。不想和您或者歐仁這樣的人扯上關係,你們對於我而言都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我——”夏彥耐心的聽著,聽到最後,心中早已是陰霾。


    “生命不可承受之重?”他忽然冷冷打斷她的話,反手一把捏住她的胳膊,冷冷問道:“見到初戀就開始和我鬧別扭?蘇菲,我是不是太由著你的性子了?”


    他語氣裏的冷意讓蘇菲頓時有些恐懼,“公爵,您幹什麽,放開我!”胳膊被他捏得有些疼,蘇菲下意識的開始掙紮。


    “你給我記著,別仗著我讓著你,就來挑戰我的底線!”夏彥冷冷道。


    “我挑戰您什麽底線了?”蘇菲聽到這裏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奪眶而下,第一次忘記對他應有的尊敬,“你知不知道,我並不喜歡這裏!我也不想認識你們這些所謂的貴族!我隻想回去!回到我想去的地方!”


    她情急之下,心中所藏的話脫口而出,說完就開始後怕,如果夏彥聽出她話裏的意思,該怎麽辦?


    夏彥從未見她這般情緒激烈過,當下怔在雪地裏,半晌才淡淡道:“不喜歡這裏?你喜歡哪裏?西法?迪奧?”他的聲音忽然低沉下去,“既然這般不喜歡,當初在迪奧你就不該讓我見到你!”


    蘇菲懸著的心頓時放下,夏彥是誤會她的意思了,可是後麵的話和那無奈的語氣卻讓她……


    見她不說話,夏彥走過去握住她的手;蘇菲的手冰涼,臉上的淚痕尚未全幹,夏彥心中頗有些後悔,“走罷,這裏不能久呆,如果狼來了,麻煩就大了。”


    他說完一把抱起蘇菲,朝森林外走。


    “公爵,您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蘇菲被他突然抱著,有些不習慣和他這般親密接觸,手抵著他的胸膛,語氣也有些急。


    夏彥冷冷看了她一眼,視線落在她的手上;蘇菲在那迫人的目光下,無奈的放棄抵抗。


    “我對你做的事情,是無數女人一輩子夢寐以求的,你卻避之不及;一物降一物,上帝還真公平!”他的語氣滿是嘲諷,


    “公爵,我——”


    “當年在迪奧,第一眼見到你,就像中了魔咒。”


    聽他說這話,蘇菲再也不敢說什麽,摒住呼吸,準備沉默裝死。她等了好半天,再也沒聽見夏彥的後話。雪地深深淺淺,卻沒有感到絲毫顛簸和不穩。


    到家時已是幾個小時後,夏彥小心將她放下,一抬頭便看見客廳裏坐著的喜怒難辯的歐仁。夏彥卻沒有絲毫想理會的意思,細心的給蘇菲攏好大衣,又吩咐管家去準備熱水。


    “你先去泡澡,然後去休息,不用等我。和歐仁將軍談完公事,我就上去。”


    他在說什麽!蘇菲臉紅的快要滴出血來,這不是擺明了想讓她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她瞪著夏彥,卻說不出半句質問的話。


    夏彥說的很認真,臉上寫滿關切,沒有絲毫做作和刻意。蘇菲在他那攝人心魄的目光下放棄了想要辯解的想法,如此也好,她不是蘇菲,沒有義務去向歐仁表現自己的忠誠。


    歐仁心中是說不出地苦澀,不過短短的大半年時光,他們的關係已經親密到如此地步了嗎?他的心頓時如同刀絞,別過頭不去看門前親密無間的兩人。


    “歐仁將軍,歐仁將軍——”伯恩連叫幾聲,才將他從心痛中驚醒。


    夏彥意味深長的看著他,卻並不過來請他,冷峻的臉上是萬年不變的高深莫測。


    “您這邊請,”伯恩示意著領他去書房。


    仆人很快便端上兩杯菊花茶,菊花浮浮沉沉,書房陣陣飄香。


    歐仁頗為詫異,容澤貴族並沒有喝花茶的習慣,而且菊花曆來被視為卑賤之物,怎麽夏彥反而……


    “這是蘇菲采的菊花,容澤的氣候過於寒冷,所以菊花的花期並不長,不過蘇菲卻是很喜歡,她說菊花茶可以緩解內心的燥熱,有利於身體,而且這些花都被高溫蒸幹,將軍但喝無妨。”夏彥緩緩道。


    歐仁一愣,蘇菲喜歡菊花?依稀記得當年,她可是看見菊花就怕粘在身上招惹蜜蜂的人,如今似乎變了不少。


    他也無心在這些細節上過多糾結,隻是淡淡道:“菊花在容澤被視為卑賤之物,公爵不介懷?”


    “卑賤與否豈是凡人可定?”夏言不置可否,隻是淡淡反問。


    “公爵所言不假。”說完歐仁一口飲盡杯中的茶,“那麽——”


    他的話沒說完,其中的意思卻是不言而喻。


    “可以結盟,但有一個條件,”


    “公爵請講。”


    “打敗西法之日,希望將軍和我可以發布一項聯合聲明。”


    “什麽聲明?”


    “迪奧和容澤在外交和軍事上同進退。”


    歐仁心中一驚,麵上卻是不動聲色,夏彥的意圖他有些不確定,如果他是想完成維京人的統一,大可不必拉上迪奧,憑容澤的實力,除了西伯利亞帝國尚可與之一戰外,其餘小國根本無法匹敵。


    “我可否知曉公爵此舉何意?”


    “很簡單,完成維京人的統一。”


    歐仁心中頓時明了,他在心中冷笑,同進退?說得好聽,是綁架還差不多。與西法一戰後,迪奧必定元氣大傷,而容澤和迪奧是維京人中最大的兩個國家,外交和軍事上的同進退等於將迪奧綁在戰車上,而其他小國迫於兩國之威,要麽同意統一,要麽就是投靠外敵;投靠外敵的下場無非也是被吞並,還不如同意合並,而迪奧的經濟和軍事都遠弱於容澤,維京人的統一大業將由夏彥來完成。


    很高明的策略,麵對著自己一生的對手,歐仁第一次發自內心的讚歎。他不想把這曆史的功績留給他,可是如今他必須同意。


    “好!一切如公爵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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