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廠長與職工的交鋒


    職工似乎專門與雷國兵作對,一個職工說道:“郭縣長,你如果今天不來,我們職工準備明天就到縣政府去反映情況。你說說,市裏的文件隻是修一條馬路,在我們茶園征兩塊地。雖然這兩塊地征得莫名其妙,完全不搭界的地方用於修一條路,但我們職工都沒多少意見。畢竟是為市重點工程服務,我們也想將來多用一點電,茶葉廠做出一點犧牲也是應該的。


    後來,縣裏和林業局又發了一份文件,說是永明房地產開發公司要在我們茶葉廠征地,大家也捏著鼻子忍了。我們想也許永明房地產開發公司真的在我們這裏辦特種種植基地,真的在我們這裏建設農產品加工中心,這對我們茶葉廠而言應該是好事,至少不算是壞事。即使我們自己無法進去工作,將來我們的子女我們的朋友會有人進去工作。一個企業總要招人是不?我們這裏離縣城比較遠,城裏人也不會很喜歡來這裏上班。


    可是,我們茶葉廠隨即也出台了一個文件,在這個征地麵積上又加了一大塊麵積,而且無論是市裏的文件、縣裏的文件、還是我們廠裏的文件,所征的地都是我們廠裏最好的茶園,都是產量最高的茶園,周圍那些產量低的茶園,那些空白地就是沒有人要。郭縣長,你說,這合理不?”


    雷國兵大怒道:“真是胡說八道!征哪塊地,怎麽征地,是上級定的,他們怎麽知道哪塊地的產量高,哪塊地的產量地。你以為人家腦子裏有毛病,有虐待症,專門找我們產量高的地方下手?”


    王誌華冷笑道:“雷廠長,你先不要發怒,這是活生生的事實,事情擺在這裏。隻要是茶葉廠的職工就知道。現在郭縣長在這裏,要證明這件事很容易,或者從會計那裏找賬本查數據,或者找茶技室找文件證明。也可以找專家來查看,看被征收的這些地皮是不是產量最高、質量最好的茶園。真他媽的奇哉怪也,為什麽偏偏找產量好的地段下手?為什麽偏偏要毀掉茶園?”


    雷國兵譏諷地說道:“說不理由了吧?不能自圓其說了吧?這說明你們在瞎鬧!是你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未等雷國兵說完,一個職工指著他的鼻子怒道:“姓雷的,你說誰是小人?”


    雷國兵說道:“我沒說誰是小人,隻是說一句俗話而已。誰願意對號入座是他自己的事。”


    此時郭亮內心非常震驚,他從職工的話裏知道了一個他一直懷疑但不敢肯定的事:有人在故意毀壞茶園!


    這個事實實在令人不可想象!郭亮之前也曾想到過這種可能性,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別人這麽做的道理,所以很快就將這種想法從腦海裏趕出,反而覺得自己有點疑神疑鬼。這種損人不利已的事誰會做?沒有利益的事讓私人老板去做,簡直不可思議。


    可現在不得不讓郭亮這麽想,而且還不是他一個人這麽想,這些樸實的工人也是這麽想。再說,賈永明想征地哪裏不能征?私營企業進行特種種植是一個非常受歡迎、受政策鼓勵的項目,無論是紹城市的郊區還是縣城周圍都會有人高興地提供土地,他為什麽非得跑到這個窮鄉僻壤來征地?在這裏征地唯一的作用就是增加交通運輸成本和人工成本。


    當然,在這裏征地也許還有一個可能,就是這裏的土壤非常適合法國西蘭花、美國櫻桃的生長,但這隻是一種猜測。現在沒有專家論證、考查,他賈永明為什麽就這麽義無反顧?而且他征的地遠遠超過他之前所說的麵積,在沒有把握的前提下如此地投下資金,實在有點冒失,完全不像一個企業家所為。


    郭亮越想,心裏的疑點越多。但是他隻能判斷賈永明在故意毀茶園,卻沒有想明白賈永明為什麽毀茶園,實在不知道這麽做對他、對他公司、對他舅舅有什麽好處。


    郭亮抑製著自己內心的震驚,臉上不露聲色地吵鬧的雙方說道:“大家都冷靜點。爭吵解決不了問題。今天我既然來了,我就會解決了這個問題再走。雷廠長,王誌華,你是叫王誌華吧,你們各自選四個代表出來,我們一起到會議室討論一下,到底是誰對誰錯?還有,陸局長,你通知永明房地產開發公司也派人來參加會議。”


    雷國兵一愣,說道:“郭縣長,這種會議有必要開嗎?我們又不存在什麽談判的事。他們阻工就應該受處分,就應該離開。你這麽召開會議,今後我在這裏的工作難以開展了。”


    郭亮說道:“你今後的工作難以開展?問題是你現在的工作就難以開展了。你說現在的這種情況你能妥善解決不?”


    雷國兵連忙說道:“隻要縣裏答應我們提出的改製計劃,我保證很快就能將這事解決好。”


    郭亮反問道:“你這話的意思是要挾組織?逼組織就範?”


    雷國兵目瞪口呆。


    林業局副局長陸建元連忙說道:“郭縣長,你誤會了。雷廠長的意思也不是這個意思。他隻是覺得早一點讓幹部職工安心,他的工作就更好地開展。現在是市場經濟,幹什麽都得按經濟規律辦事,職工們如果隻看到自己的利益被損害,看不到一點前途,他們怎麽可能不起來反對我們紹城市的重點項目?這都情有可原。”


    郭亮道:“既然都是情有可原,那我找幾個職工了解情況也可以吧。”


    王誌華大聲說道:“陸局長,你不要拿大帽子嚇人,什麽反對紹城是重點項目?我們隻是反對亂征地、濫破壞。如果隻是重點項目征地,我們保證沒二話,但是,實際情況呢?他們永明房地產開發公司這麽做,至少毀掉了我們三分之二的茶葉產量。將來我們吃什麽?難道都出去乞討,你們才高興?你們不要說那些征地費、青苗補償費,這些錢算什麽?放在茶葉廠,不要一年就會被有些人敗得一幹二淨。我們工人不放心。”


    雷國兵鼓起勇氣又說道:“郭縣長,你聽,他們就是不放心,心裏不安定。”


    郭亮說道:“你以為有了你那個計劃,廣大職工就放心了?我現在假設一句,假設組織上不同意你再出任茶葉廠廠長,你安心嗎?”


    雷國兵額頭上一下沁出了一層冷汗,目光呆呆的:他之所以這麽辛苦地推動那個茶葉廠改製計劃,不就是為了自己領著一批人低價將茶葉廠買下來嗎?讓自己發財才是他最終的目的,如果不讓他當茶葉廠廠長,那還忙啥?還不如保持現狀,當現在這個廠長算了。雖然這個廠經濟效益不佳,但再差也少不了我雷國兵的工資和獎金,那些眾人皆知的灰色收入更是不可能放棄。手下的幹部職工為了升官,為了解決子女就業,他們哪個不送禮?哪個不把自己當祖宗一樣恭敬?很多小媳婦因為家裏沒錢送禮,還主動自薦枕席將白淨淨的身子讓他把玩呢。如果不是陸建元在旁邊鼓動,說什麽將廠抓在手裏之後不但權力不會減少分毫,收入會翻好幾倍。他這才心動,這才努力推動這事。


    想到這裏,他驚慌的目光瞥向陸建元,結果陸建元淩厲的目光早已嚴陣以待。他慌忙轉過臉,對郭亮說道:“郭縣長,看你說的,我推動這個改製方案可沒有摻雜什麽私心。隻要改製成功,隻要能為我們茶葉廠的幹部職工找到一條寬敞明亮的大路,我就是再回去當普通職工都願意。工人嘛,不就是圖一個安寧嗎?王誌華,你說是不是?”


    王誌華對工廠改製的事並不知道,但雷國兵最後這句話卻讓他頗有同感,確實,他心裏也是圖一個安寧,不想這個破舊的飯碗就此打得稀爛。但是,出於剛才的氣憤,他腦海裏一下轉不過彎了,一時說不出讚同雷國兵的話,隻是哼了一聲。這聲哼倒不是諷刺而是敷衍。


    另一個職工則沒有王誌華這麽好說話,他大聲道:“姓雷的,你就不要假惺惺的了。誰不知道你吃人不吐骨頭。你說你為自己謀利讓自己多撈錢,我信!你說什麽沒有摻雜私心,一心為我們工人著想,我信你一個鬼!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如果你真的舍得把廠長的寶座放棄,每天我給你磕三個響頭,天天為你宣傳說你雷國兵是好人,幹不幹?”


    周圍的職工都笑了起來,幾個幹部則臉色尷尬。雷國兵更是氣得臉都白了,但心裏更多的是害怕,害怕這個少年縣長一下真的把自己的廠長位置給擼了,那才是偷雞不著反蝕一把米。


    郭亮沒有再說話,而是和黃秘書一起上了自己的汽車,朝茶葉廠廠部駛去。按照慣例,陸建元坐上了郭亮的車。在車上他也沒有說什麽話,隻說了一句“現在國營企業的事情難辦,國營企業的領導很辛苦啊,費力往往不討好。”


    其用意自然很明白。


    會議室裏以王誌華為首的四個職工代表和以雷國兵為首的廠領導進行了多次拉鋸戰,終於最後認同了茶葉廠被征的地皮位置、麵積。最後一名副廠長點頭認可職工代表的說法:被征用的茶園確實是茶葉廠最好的茶園,產量高、質量好。如果這次征地真的按照永明房地產開發公司的要求征過去,茶葉廠的茶園麵積將減少一半,產量減少三分之二。


    王誌華看著郭亮說道:“郭縣長,情況已經很明白了。這不是我們職工無理取鬧吧?是有的人有的企業做的太過分吧?我們所有的人都很納悶,都不明白這個什麽永明房地產開發公司為什麽做這種缺德事,簡直就是莫名其妙。我也不知道我們的廠領導為什麽這麽做,這明顯是損害我們茶葉廠的行為,還這麽積極幫助外人。難道真有人收了那些公司的巨額好處?”


    雷國兵大聲道:“什麽幫助外人,什麽收了人家巨額好處?你把話說明白點,否則的話我告你誹謗,先處分你!”


    一個職工代表說道:“有理不在高聲。你不要以為我們還怕你的狗屁處分。按這麽征地下去,我們他媽的都得下崗,他媽的都得滾蛋。我們滾蛋了,下崗了,還理你信雷的狗屁!”


    雷國兵對郭亮說道:“郭縣長,你看看,你看看他們是什麽素質,開口就是罵娘,閉口就是痞話,跟他們真的沒法談。”他轉過頭說道,“你們就不想想,人家永明房地產開發公司千裏迢迢來我們這裏征地,為的是什麽?難道他們錢都得無法花,故意來我們這裏整我們?故意扔給我們一點錢用?那你們說,他賈永明是傻子還是菩薩?”


    郭亮心裏也想弄清楚這個問題,他不由自主地抬頭看那四個職工代表。一個職工代表說道:“我們不管他是菩薩還是傻子,我隻關心我們的茶園。我隻知道我們的茶園被毀之後,我們最後的飯碗就被打破了。”


    另一個職工代表說道:“就是。誰知道他們那個農產品深加工中心會不會真的辦起來?誰知道他們會不會真的在我們這裏種植什麽法國西蘭花、美國櫻桃?如果他隻是騙我們,隻是征了地就跑了呢?”


    陸建元忍不著冷笑道:“你怎麽這麽幼稚?你以為你還是在幼兒園上課?你現在是作為幾百名職工的代表在說話。說話要有根據,不能信口開河。你以為這裏是菜市場,你想胡說就胡說,想亂發表議論就亂發表議論?人家私營企業花了這麽多錢,他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征了地,他們會跑掉?你以為這麽多地是幾張紙,隨便就可以收進公文包帶走?按照國家有關土地政策,如果他們征了地不按原來計劃進行土地開發的話,政府有權將土地收回。他們就會血本無歸。我說你們不要以為郭縣長隨和,不要以為郭縣長經驗不足就肆無忌憚。我警告你們,無論將來你們是不是下崗,我們林業局和各級政府、各級組織都有辦法管到你們,你們以為下崗了你們就無法無天了?笑話,這天還是人民政府的天,你們想翻翻得了嗎?”


    陸建元的話威脅之意甚濃,也包含了輕視郭亮之意,公開說郭亮經驗不足。


    郭亮自認不會就這麽忍下去,他說道:“陸局長,既然現在是討論,我們做領導的就應該讓大家暢所欲言。有時候真理隻有越辯才能越明。我倒是認為職工提出的設想、假設應該引起我們各級領導的重視。我們應該視廠如家,把這個茶葉廠看成是自己的,人家現在這麽大規模的征用我們的土地,我們是不是真的就這麽放棄?我們不能認真自己家大業大放棄一點沒啥,更不能認為反正茶葉廠不是我個人的,他們愛咋的就咋的。說實在的,我直到現在才知道這次征地對我們茶葉廠的影響這麽大,才真正理解職工們為什麽這麽關心。”


    陸建元臉都綠了,說道:“我們林業局的領導和茶葉廠的領導可是嚴格按照上級領導的指示精神辦的,沒有摻雜任何個人私念。爭取火力發電站項目落戶我市,是近階段我們最主要的工作,我們從郭縣長你這裏得到相關文件之後,認真地進行了學習,為此還成了相關領導小組,積極按照文件要求開展了相關工作。不說我陸建元做了多少事,隻說我們雷廠長,那是一身汗水一身泥,召集幹部開會傳達上級精神,走進職工家裏認真細致地做職工的思想工作,帶著技術員冒著酷暑到茶園裏進行查勘……,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市重點項目的順利進行。現在有職工不理解要鬧事,我覺得這很正常,任何新生事物都有一個起步、**的問題。但我認為我們的領導不能因為這些小問題而打擊了下麵幹部的積極性。不能因為這些小問題而一下抹殺我們的同誌所付出了的大量心血和巨大的成績。”


    陸建元在打悲情牌,他話裏將茶葉廠的幹部全部攬到了他身邊,說他們勞苦功高。而將郭亮推到了那些鬧事的工人一起。


    對於陸建元的小伎倆,郭亮不以為意,也不在乎他把自己歸於哪裏。他不相信茶葉廠的那些領導幹部就真的會因此站在陸建元一邊而反對自己。副縣長的位置在縣領導的眼裏也許不算什麽,但在茶葉廠領導的眼裏卻是一個不可逾越的存在。不可能鐵板一塊的他們有人也許會緊跟雷國兵和陸建元,但也有不少會觀望或者忍住委屈跟隨自己,開始認真思考茶葉廠的職工到底為什麽這麽激動。


    郭亮沒說話,一個職工代表說道:“郭縣長,會不會有人在做打破瓷器的事?”


    幾個人不知道這個人說的什麽意思,一個個你看我我看你。王誌華忍不住問道:“老張,什麽是打破瓷器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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