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三點,距離第一起案件的發生已經過了九個小時。


    中午才堪堪收斂的小雨又落了下來,霧一樣的雨絲阻隔了人們的視線,讓人看不清前路。愈見渾濁的天幕之下,一幢隻剩下了斷壁殘垣的小屋像妖怪一樣張牙舞爪地矗立在林邊,漆黑的門洞和已經炸裂的玻璃窗內冒出了令人作嘔的黑煙。


    一具隻能看得出曾經是人體的東西蜷縮在地,身體大部分的皮膚全部碳化,嘴唇和眼瞼等較薄的皮膚已經不見了,因肌肉收縮而大張的牙關暴露在了空氣中,全身皮開肉綻、露出了赤紅色的肉,活像一隻從剝皮地獄中跳出的鬼,用黑洞洞的眼眶凝視著頭頂的天空……


    “這簡直是……”


    服部掩著口鼻向後退了一步,仁王和柳生的臉色也有些發青了。如此慘狀的屍體就連經受過特殊訓練的奈緒都有些頭皮發麻,更何況其他幾位少年呢,即便他們以前有過看到屍體的經曆,但一個完整的人體和一條焦黑的人棍相比,不管從視覺還是衝擊力都不是一星半點的差別,特別是那股彌漫在鼻端的蛋白質燃燒的特有焦臭,實在是讓人無法忍受。


    奈緒緊鎖著眉,用餘光掃了一眼表情各異的眾人,低低地吐了一口氣。


    “封鎖現場,讓其他人回去,任何人都不能離開別墅。”


    聽到她嚴肅低沉的話語,服部平次的目光閃了閃,不禁一時忘了這撲鼻的惡臭,放下了遮著唇的手。


    “你的意思……”


    “沒錯,”奈緒點了點頭,“之前的案子還沒有找到犯人,這麽短的時間內又發生了第二起……還沒弄清犯人的意圖之前難保會有第三起案件的發生,現在隻有大家聚在一起才會相對安全些。”


    “我、我要回家!”


    聽到了奈緒的話,撐著蕾絲陽傘的雷山杏香驚恐地後退了幾步,漂亮的杏眼裏騰起了水霧,有些失控地叫了起來,“開什麽玩笑!早上才死了一個人,現在又是這樣,我才不要跟殺人犯呆在一個房子!萬、萬一被殺了怎麽辦!?我現在就要回家!!”


    “別做夢了!”


    本來就有些低燒的奈緒揉了揉太陽穴,厲聲打斷了雷山杏香有些刺耳的叫聲,“通向外界的唯一道路已經被泥石流破壞了,其他地方除了懸崖就是樹海,你準備從那個隨時會迷路甚至凍死的樹海裏用兩隻腳走出去嗎?”


    雷山被她生硬的、甚至有些嚴厲的聲音嚇得瑟縮了一下,下意識抓住了身旁離她最近的人——仁王雅治的衣角。


    奈緒怔了怔,複爾眯起了細長的雙眸,凜冽的目光從麵無表情的仁王身上一掃而過。


    眾人看著麵前眼神危險的紅發少女,在她那股讓人不由自主遵從的氣勢中,全部安靜了下來。


    “很好。”


    赤發的少女露出了滿意的神色,披在肩頭的外套和高高束起的紅發甩起了一個流暢的弧度,轉過身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那幢焦黑的小屋。


    “這樣好嗎?”


    柳生注視著少女有些虛浮卻毫不遲疑的背影,抬起手指推了推鏡框,“看她的樣子,現在應該還在發燒吧。”


    他身旁的銀發少年低低地吐了一口氣,未發一言,有些過長的額發遮住了他的眼神。柳生簇了蹙眉,有些擔心地看去時,才發現他的嘴角正在微微翹起——隻是一個細小的牽動,就給他略帶譏誚的表情平添了許多暖意。


    “那個家夥,可不是什麽家養的小動物呀!”


    正當柳生以為他不會再說什麽的時候,銀發的少年卻略帶感慨地開了口。但還沒等他感到驚訝,對方就收起了那絲柔軟的笑意,恢複了與往常毫無分別的憊懶、以及掩藏在其深處無法被常人所窺見的那一份鋒銳。


    “我們也回去吧,柳~生。”


    仁王雅治轉身率先朝別墅走去,同時瞥了一眼在他身後不遠處端著不安神色的雷山杏香、以及表情各異的其餘三人,拖著長長的音掛起了一個奇異的笑容,“畢竟……呐~”


    柳生若有所覺地挑了挑眉,鏡片下有些過於銳利的眼神將其他人掃視了一圈,露出了一個優雅的笑容。


    “……說的是呢。”


    各懷心思的幾人回到了別墅之後,都很有默契地留在了會客廳。


    雷山杏香之前的話提醒了他們——不管是她有意無意——都殘酷地指出了一種誰也不願意看到的可能性,然而眾人在心懷恐懼的同時也鬆了一口氣……畢竟對付一個看得到的人,總比時刻提防著一個找不到蹤跡的外來者要輕鬆得多。


    坐在了靠近牆角的椅子裏,柳生的目光在兩個名字首字母均為“k”的人身上稍稍停留,想從二人的臉上看出些什麽——不管是無動於衷還是慌亂不堪,都會對案情的突破有所幫助——畢竟在沒有找到新的、能夠推翻之前推理的線索之前,這二人仍是上一起案件中“死亡訊息”所指出的嫌疑犯。


    女演員雷山杏香似乎嚇得不輕,煞白的臉上透出了青色、顴骨處甚至泛出了不正常的潮紅,她的目光驚疑不定地在在座的每一個人臉上來回劃動,一雙掬著水光的大眼睛顯得格外惹人憐惜,反觀黑澤和美卻是靠在沙發上懶洋洋地半眯著眼睛,但眼瞼下偶爾劃過的流光卻帶著銳利的審視;從她們的表情來看,儼然在觀察甚至懷疑著在座的每一個人。


    與她們相比,其餘兩位男士的反映就顯得木納多了。


    帶著方框眼鏡的辻本帶人雙手抱著頭陷在沙發裏,直勾勾地盯著地板的某處不知在想些什麽,臉色也有些灰敗;而管家日野平三郎則是端著泥塑般僵硬的麵孔矗在一旁,看起來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令人難以忍受的沉默在客廳中沉澱,柳生抬了抬眼鏡,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來。


    有些花花公子氣質的羽田浩司死了,麵目全非地躺在了兩百米外的木屋裏;比起上次海原祭的那個素不相識的死者,已經相處了一整天的人突然死去的事實顯然讓柳生比呂士有些無法適應。要說最開始的騷亂還能讓他保持冷靜,那麽現在安靜到壓抑的環境則讓他的思緒變得雜亂起來,腦海中不受控製地閃著一簇簇幻燈片一樣的片段。


    刻著不明縮寫的拆信刀、雷山杏香的尖叫、黑澤和美擔憂的眼神、淌了滿地的鮮血、漆黑猙獰的頭顱、抓著右胸的手、倒在玄關的少年、漆黑的樹海……雜亂無章。


    “……少年,你沒事吧?”


    突然響起的聲音將他從近乎於夢魘的思緒裏拔了出來,他抬頭看向蹙著眉的黑澤和美,在對方有些擔心的眼神裏勉強翹了翹嘴角:“抱歉,我好像有點不舒服。”


    柳生動作僵硬地推了推眼鏡——手指在抖,他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臉色有多差。


    “噗哩,我看還是先送你回房間比較好喏。”


    一隻手拍到了他的肩上,帶來了一絲溫度,銀發的少年衝他戲謔地笑著,轉過頭對著客廳內的其他人挑了挑眉,“兩個人走在一起應該沒什麽問題吧,畢竟這裏的人都是練家子呐!”


    “請放心好了,客房的窗戶外是黑部峽穀,從那裏攀上來是不可能的。”一直站在牆邊的日野管家說道。


    “是嗎,那我就放心了。”


    仁王雅治不明意義地笑著,搭著柳生的肩走出了客廳。


    走過了二樓走廊的轉角,二人頗有默契地同時停住了腳步。


    “仁王君,沒想到你還是個練家子呢。”


    “那當然~我差不多是拳法大師的程度呢。”


    “真巧,我也算得上是劍術達人了。”


    已經初具紳士雛形的少年站直身體,撫平了衣角的皺褶,抬了抬眼鏡看向了身旁的人,舉手投足哪還有一絲的驚惶;他身旁的少年則將手插在褲兜裏,笑嘻嘻地斜靠在了牆上,“劍術達人?不會是花式擊劍吧~剛剛那個甩劍還真是痛喏!”


    “承蒙誇獎了,太極拳大師君。”


    “劈唷!”仁王彎了彎碧綠的眼睛,“那麽,接下來先調查哪裏?”


    “首先從凶器的拆信刀開始吧,那個刀柄上的縮寫怎麽看都讓人很在意,而且總有種熟悉的感覺。”柳生抿了抿唇,“不過,我們就這樣大搖大擺地出來好嗎?如果犯人真的在他們中間的話……”


    “安啦,如果真的是這樣,犯人才更不會離開客廳,和我們這些可能性最小的中學生不同,客廳裏的幾個成年人一定會互相監督的。”仁王拉起腦後的小辮子掃了掃臉頰,“‘想要洗脫嫌疑就不能離開其他人的視線’之類的,不管是犯人還是無關者都會抱有這樣的心理……還有一點,他們也怕自己成為犯人的下一個目標呐!至於我們,他們才沒空來管。”


    說完這些,銀發的少年聳了聳肩一副無奈的表情。


    柳生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話說回來,你那個‘總有種熟悉的感覺’是怎麽回事?”仁王問道。


    “是拆信刀上刻著的縮寫。”說到案件,柳生鏡片後的神色冷冽了下來,“‘r.k·昭和六十三年·e.s.s’,初步的判斷是一個叫e.s.s的人在昭和六十三年也就是1988年將這把刀送給了r.k當作紀念品禮物……問題就在於這個‘e.s.s’,我絕對在哪裏看到過這個縮寫。”


    聽著柳生的述說,仁王原本眯著的眼睛忽然張開,複爾緩緩地翹起了嘴角。


    “呐,柳生……”


    他用銀色的發辮輕輕掃過嘴角,閃著灼灼的光彩的碧綠瞳孔直直盯著某處,“那個e.s.s我倒是沒聽過,不過這個r.k……可真是熟悉得不得了呢!”


    “什……麽?”


    柳生順著仁王的視線轉過頭去,身後那扇房門上釘著的銅牌,赫然刻著一排讓人不由得心髒重重一跳的字樣——


    【rintarou】


    “這是……”


    “還記得這個別墅的主人姓什麽嗎?”仁王走到那扇房門前,用手指彈了彈上麵的銅牌。


    “好像是叫北爪慎吾,一個很有名的武道家,”柳生比呂士抬了抬眼鏡,閃過了一道白光,“原來如此……姓北爪、再加上這個門牌的名字,用英文寫出來是‘rintarou.kitazume’,縮寫正好是‘r.k’……嗎。”


    “bingo~”


    仁王叩了個響指,走到那扇門前將把手輕輕一轉——


    兩位少年互看了一眼。


    “主人明明沒在家,房間居然沒有上鎖?”


    “也有可能是被偷走拆信刀犯人打開了喏!”


    仁王淺笑著,眼神一片冰冷,“那麽接下來,房間裏究竟是有鬼還是有蛇呢~”


    門軸輕輕地響了一聲,紅漆的房門被一雙少年打開了。


    還不知情的奈緒怎麽也不會想到,從這扇掩藏著線索的房門開始,她將進入一個普通人終其一生都無法碰觸到的、極端殘酷的世界——就如同那個被告誡“絕對不能打開”的盒子一樣,充斥著貪婪、殺戮、恐懼、痛苦、疾病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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