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幾分鍾的時間內,烏雲像來時一樣快速地退去了,總算是沒有下雨。為了不浪費時間,奈緒讓比嘉中的三位少年在民宿稍作休整,自己和優人則繼續早上未完的行動——調查十年前慘案中比嘉憲一“自殺”的懸崖——但令她失望的是,經過了十年的時間,當年的痕跡理所當然地消失得一幹二淨了,現在也隻是一座普通的懸崖而已。


    隻有一束開著小小白花的雛菊孤零零地橫躺在懸崖頂上。


    奈緒蹲□用手指撥弄了一下花朵,嬌嫩的花瓣就像剛摘下來一樣新鮮。


    “看樣子有人來過這裏,就在不久之前,而且是認識——或者說熟悉比嘉憲一的人。”


    “不會是川熊和明誠,也不會是不知火,更不可能是比嘉宗次。”


    優人沉吟著,“恐怕……是我母親吧。我們剛剛回去的時候她正好沒在家。”


    “美枝夫人經常來這裏拜祭你父親嗎?”奈緒問道。


    優人凝視著那束花,搖了搖頭。


    “你父親去世周年的時候也沒有?”


    “沒有。確切的說,是自從嫁給我繼父起,她就沒有來過了。”


    將近十年的時間沒有來這裏,為什麽在這種時候又來了?難道隻是因為即將到來的洗骨儀式?還有……又吉美枝究竟對十年前的慘案了解多少,又知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被人誣陷而死的呢?


    但以她之前在民宿對待比嘉宗次時的態度來看,她若是知情的話……


    “我再多問一句,你繼父的死因是什麽?”


    “應該是病死吧。畢竟他的身體一直不怎麽好,一直抱病好幾年了。”


    “應該?”奈緒眉毛一動。


    對於她的疑問,優人聳了聳肩,擺出了一副無奈的表情。


    “腎功能不全,偏偏還嗜酒如命,酒壺從來就不離手,說實話我從好幾年前起就有心理準備了。”


    “既然這樣,去本島治病不是更好嗎?黑神島的醫療所完全沒能力治療吧?”


    “話是這樣沒錯……但我繼父他一輩子也沒出過幾次島,自從他去本島看病回來之後,就怎麽也不肯再出島了。據他本人說,似乎是一種嚴重的醫院恐懼症,嚴重到若是讓他在去醫院看病和病死之間選的話,他也一定會選擇寧願病死的程度——嗬,果然一語成箴。”優人語帶諷刺地說道。


    “是嗎。”奈緒的眼睛閃了閃,沒有再問下去。


    既然在懸崖這裏找不到線索,二人隻好又回到了茜濱亭。


    線索看似已經斷了,但奈緒的直覺告訴她,又吉明嘉的信箋和遺言裏似乎隱藏著揭開真相的鑰匙——不管是那句“能夠從地獄中掙脫的,隻有黑神的黃金之魂”,還是他遺言裏的“黃金之魂應永存心間”。


    黃金之魂究竟是什麽東西她並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下一步該怎麽做。


    “所以說,又吉老板的遺物跟案件有關係嗎?”


    平古場凜盤腿坐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在一堆雜物裏翻找著什麽的奈緒。


    “不能放過任何可能性。”奈緒拿起一個卷軸端詳,頭也不回地回答道。


    “唔,看起來真是麻煩啊!”凜揉了揉頭發,像是不滿意手感似的回頭喊道,“喂,又吉,借我根橡皮筋!”


    又吉優人不爽地嘖了一聲,從抽屜裏摸出一根皮筋扔了過去。


    “原色的?真老土。”


    凜接過來看了看,一邊嫌棄地嘟囔著一邊將自己的頭發紮了個短馬尾。


    “有意見的話就不要用。”優人斜眤著一身灰色和服外加茜濱亭藍色羽織打扮的平古場凜,“最好連衣服也不用穿,我還能賺點參觀費什麽的。”


    “就算我脫光了衣服,你們家這指甲蓋大小的民宿也根本沒什麽人來吧?”


    “哦?你要試試看嗎?”


    “想得美,誰要脫啊!既然穿在我身上就是我的東西了!”平古場凜露出了欠扁的笑容,“有本事你來扒……啊!”


    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卷軸砸了頭。


    “我說你能不能消停會?不幫忙就滾出去!”


    奈緒保持著投擲的姿勢,煩躁地吼道。


    “喂喂,幹嗎光瞪我啊!那家夥也沒有幫忙吧!”


    “你說呢。”優人挑釁地抬起了眉毛,“這裏可是我的房間。”


    “嘁。”


    自知理虧的凜裹緊外套閉上了嘴。


    奈緒放下手裏的東西,狠狠地揉了揉太陽穴。


    “東西都在這,沒有別的了嗎?”


    優人點了點頭,“隻有這些了。除了這一箱子之外,其他比如衣服鞋襪之類的東西,都讓我母親處理掉了。”


    “這樣啊……”


    奈緒歎了一口氣,將最後一件完全看不出是什麽東西的泥塑放進箱子。


    “找到什麽線索沒有?”平古場凜一邊將手裏捏著的扁平長方體顛來倒去地把玩著,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究竟有什麽東西值得你在這翻來翻去的,又吉老板總不見得是嫌疑人吧?”


    還真是有可能……這算是野獸的直覺嗎?奈緒忍不住看了平古場凜一眼。


    然而視線落到他手上的時候,又不由得頓住了。


    “你拿的是什麽東西?”


    “啊,剛在箱子拿的,忘了放回去而已。”


    平古場凜嘿嘿一笑,將手裏的東西遞了過去。


    奈緒翻了個白眼伸手接過。而剛一入手,不同尋常的感覺就讓她皺起了眉。


    “重量不對……”


    身材扁平略帶弧度的金屬長方體——不如說是一個鋼製隨身酒壺,壺身上刻印的字跡已經有些模糊了,斑駁的壺身看起來更是飽經歲月。但與它的材質和身材不符的是,那過於墜手的重量。


    奈緒搖了搖酒壺,裏麵是空的,擰開壺蓋也沒有發現什麽異常……但當她摘下眼鏡用鏡腿探入酒壺內部時,卻在內壁下端觸到了一層明顯凸起的弧度。


    “給我一張紙,一把平口螺絲刀。”


    少女警員抬起頭,凝重的表情讓優人心中一跳。


    集齊了所需工具後,奈緒開始驗證心中的不祥預感。她將酒壺倒過來,用螺絲刀小心翼翼地刮著壺底不自然的凸起——隨著她的動作,一撮撮灰黑色的粉末從壺口掉落了下來。


    “這、這是什麽?”


    平古場凜呼吸都輕了許多,生怕吹跑白紙上的粉末。奈緒放下酒壺,用手指在粉末堆的邊緣抹了抹,光滑流暢的觸感和白紙上倏然出現的黑色線條,都讓她胸腔裏的心髒跳得像打樁機一樣又沉又重。


    “如果我沒認錯的話……”她抿了抿唇,“是鉛。”


    “鉛?”凜看了看奈緒,又仰頭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優人,“酒壺裏有鉛是怎麽回事?這東西不是有毒的嗎!”


    “恐怕就是這樣了。”


    奈緒毫無溫度地說著,不受遮擋的銳利目光直刺向表情震驚的又吉優人。


    “常年使用這種含鉛的酒壺喝酒,鉛中毒是不可避免的。慢性鉛中毒造成了腎功能不全,腎髒和肝髒無法排出毒素,之後又繼續喝著這種毒酒……積年累月,就算再健康的人也會一命嗚呼。算算時間,又吉老板去本島看病的時候就已經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吧。”


    “既然這樣,那他為什麽……啊!!”平古場凜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視線不由自主地移向了麵色一片木然的又吉優人。


    “將酒壺送給又吉明嘉的人,是誰?”


    “……”


    “是你?還是……你的母親,美枝夫人?”


    麵對奈緒的逼問,又吉優人閉著眼睛,緊緊咬著牙關一言不發。


    “不願意說嗎。”


    奈緒站起身來,搖了搖頭,“算了,已經不需要答案了。”


    語畢,她將酒壺塞進口袋,繞過雕像一樣矗立在門前的優人,拉開門走出了房間。


    一直到晚飯時分,又吉優人才出現在人前。


    白石兄妹已經歸來;友香裏正圍著奈緒嘰嘰喳喳地描述著一天的收獲,白石則在聽聞比嘉中三位少年參與的社團後,饒有興致地與他們就網球技術展開了交談。奈緒擺出一副微笑點頭的姿態,雙眼卻沒有離開進進出出擺放晚餐的美枝夫人,被友香裏從左耳灌入的探險曆程又從右耳冒了出來。


    同奈緒一樣,又吉優人雖然手腳不停地幫著美枝夫人一趟又一趟地端飯,注意力很顯然也在自己母親身上,一刻也沒有離開。


    不知是不是人多的關係,今天的晚飯是每人一張小矮桌的傳統和式。每人的餐盤裏都有一碗米飯、一碟小菜、一碗湯,鮮嫩欲滴的整棵綠芥末盛在小碗裏,旁邊還擺放著研磨用的小工具——主菜是一大盤非常新鮮的生魚片配海葡萄。


    “這種顏色……嗚哇!是黑鮪魚嗎!太奢侈了!”


    友香裏口水都要滴下來了,甩著短馬尾開心地衝著美枝夫人大聲道謝,“大嬸,你真是個大好人呐!”


    “啊啦,謝謝小小姐你的誇獎呢!”美枝夫人掩著口輕笑。她端起身旁的餐盤,轉過頭對優人囑咐道:“我去給宗次先生送飯,優人君,這裏就拜托給你了。”


    “……男人的房間,還是我去送比較好。”優人張了張嘴,擠出了這麽一句話。


    美枝夫人聞言笑彎了眼角。


    “你這孩子,哪裏有這樣的規矩?茜濱亭很久沒有這麽熱鬧了,這些孩子也都是你的同齡人,你就和他們多聊聊吧,優人君也要多交點朋友呀!”


    不等優人反駁,美枝便端著餐盤,心情頗好地離開了飯廳。


    優人緊抿著唇,眼神複雜地看著她的背影,直到她轉過走廊消失在視野中。


    “又吉尼醬——快點快點,我都快餓扁了呀!!”


    友香裏大呼小叫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迫使優人拔回了注意力。他走到桌邊,強迫自己不要對上那雙極具壓迫力的瞳眸,將餐盤擺在了奈緒麵前。


    隨即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飯廳。


    奈緒暗暗歎了口氣,伴著耳邊興致高昂的聲音與其他人一起合掌。


    “對所有的食物給予感謝——我開動了!”


    唰啦唰啦磨芥末的聲音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


    坐在奈緒右邊的白石藏之介一邊磨芥末,一邊感歎道:“果然,吃生魚片還是要配自己磨的山葵啊!成品綠芥末就算再好吃,永遠也不會有這種令人感動的風味。”


    “小藏你越來越未老先衰了,不光是愛好,連口味也像老頭子一樣……”


    他身旁的友香裏露出了嫌棄的表情,對自己的哥哥吐了吐舌頭。可愛的表現引來了一片笑聲——隻有奈緒一人獨樹一幟地繃著臉不知在想些什麽。雖然不清楚其中細節,但隱約猜到了些許內情的平古場凜擔心地看著她,渾然不顧身旁兩位同伴若有所思的眼神。


    “我說奈、內藏助,陰著臉磨芥末那才叫真正的‘聞者流淚’,小心哭出來呐!”


    奈緒的動作頓了一下,恢複了之前的撲克臉偽裝,端起裝芥末的碟子衝他微笑了一下。


    “其實我也可以做到‘見者流淚’的,要不要嚐試一下?平古場君?”


    “……請你自己享用吧。”


    平古場抽了抽嘴角,腹誹著“白擔心了”、“真是好心沒好報”一類的牢騷。


    一看到他那張臉,與之從小一起長大的奈緒馬上知道了他在想什麽,突然就覺得心情愉快了起來。


    然而還沒等她放下碟子,坐在她身旁的藏之介猛然變色,出手像閃電一樣迅速地捏住了她端著芥末碟子的手腕——


    奈緒一驚,大腦還來不及反應,身體先條件反射似的先一步動了。


    藏之介隻覺得手腕一痛,緊接著一股巨大的壓力從胸口襲來——等他緩過神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被那位鬆田內藏助死死地壓在了地上,對方的小臂橫壓在自己的喉嚨之下,連呼吸一下都覺得困難。


    “小藏——!!”


    “怎麽了奈緒!!”


    “凜你閉嘴!”


    時間停頓了一秒,交錯的喊聲這才爆發了出來——想上來拉開二人的友香裏、按著友香裏不讓她添亂的木手、簡直像是要撲過來的平古場,還有用胳膊架著平古場不讓他移動的甲斐……餐廳裏瞬間亂成了一團。


    奈緒的眼神閃了閃,很快地放開了被自己壓製的藏之介——僅這兩三秒的時間,就讓他抑製不住地咳嗽了起來。


    “十分抱歉,白石君,”奈緒一邊致歉一邊將白石扶了起來,“我學了空手道之後總是改不了這種下意識的動作,是我的錯,真是對不起!”


    藏之介擺了擺手表示不介意,看表情像是想笑,卻又壓抑不住咳嗽聲。


    “沒什麽,看……咳咳咳,看來我還是……還是小看了你的反應力啊,早……咳,早乙女桑。”


    奈緒意外地挑了挑眉,還沒等她開口,凜卻先一步指著白石跳了起來。


    “噶!你、你怎麽……”


    “是你自己搞砸的啊,凜你個蠢貨!”


    甲斐裕次郎毫不留情地給了他一個頭槌,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飯廳的優人也嘲笑似的冷笑了一聲。


    友香裏左看看右看看,雖然沒搞清楚是怎麽一回事,但看著自己哥哥沒有事,像是發生了什麽誤會的樣子,就乖巧地沒有做聲。


    等藏之介順平了氣,奈緒抬了抬手裏的芥末碟子說道:“其他的暫且不說。看你剛才的反應……是這個有問題吧?”


    “沒錯。”


    藏之介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臉色變得尤為凝重。


    “這東西不是什麽綠芥末,是毒草。”


    “毒草——?!”友香裏終究還是沒忍住,失聲尖叫了起來,“喂,小藏,你沒開玩笑吧!我們剛才磨的綠芥末是毒草?!”


    “不,不是我們。隻有早乙女桑的碟子裏是毒草,我們都是普通的綠芥末,也就是山葵。”


    白石從奈緒手裏拿過碟子,深深地嗅了嗅,“長得和山葵塊莖幾乎一樣,聞起來沒有香氣,有種苦味——這應該是鉤吻葉芹。提煉後隻需要0.6克便可以置一個強壯成年人於死地的猛毒。”


    眾人倒抽了一口涼氣,麵麵相覷。奈緒卻像觸電一樣倏然抬頭,刀尖一樣的目光刺向一臉悚然的又吉優人。平古場凜顯然也根據不久前的對話想到了什麽,從來都是略帶邪氣的笑顏變得猙獰萬分,以擇人欲噬的氣勢死死地瞪著又吉優人。


    優人臉色的難看程度比起平古場來甚至更勝一籌,英俊的麵龐上甚至透出了死一樣的青色。


    奈緒突然一躍而起,顧不得優人灰敗的神情,拽著他的衣領急切地問道:“美枝夫人在哪裏?”


    一句話像驚雷一樣劈開了優人的靈魂。


    他深吸了一口氣穩住精神,反手緊緊握住奈緒的手腕,拉著她用平生所能做到最快速度朝門外跑去——


    “在比嘉宗次那裏!”


    隻是一閃,二人便從庭院裏消失了身影。


    作者有話要說:


    熬夜寫完,爽了(喂


    關於文中的鉤吻葉芹和山葵(日本芥末),放上圖方便大家對比。


    鉤吻葉芹↓


    山葵↓


    看它們的塊莖,幾乎一模一樣吧??


    鉤吻葉芹是六級毒素,可以輕易致人於死地,危險等級五星~~


    寫到現在,情節終於鋪開了,也終於開始死人了(。)……接下來就好寫得多了。擦汗。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網王+柯南]刺桐之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白木桃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白木桃華並收藏[網王+柯南]刺桐之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