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上大三,大家突然一下都成熟了似的。


    課還是在上的。生活和人看上去都沒什麽變化,但感覺的確是不一樣了。有一天李磊翻出自己學生證,看著上麵貼著的大一時候照的照片,感歎說:“才過了兩年,我怎麽就蹉跎了呢。”


    張子翔還在看書。他上學期借書的時候都快到了期末,複習緊,書沒來得及看完就還了。這次開學又去借來的。


    他感覺自己拿著一本《同性戀亞文化》出來,圖書館老師掃書的時候都要多看他幾眼。其實他也知道人家沒看他,自己心虛而已。拿回宿舍的時候書也是藏著掖著,但最後到底讓陸越峰瞅見了,一個勁說上學期末張子翔還要摸他,三個人把張子翔嘲笑得不行。


    其實開學的時候,張子翔就想過和楊佳說分手。在大學裏戀愛容易,分手也容易。想要分手,有許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比如兩人的家庭不在同一個省,比如大三了要準備許多東西,學習忙。但是每次看見楊佳的笑臉,平常一直很果斷的張子翔就會變得猶豫。是他對不起楊佳,他不想傷她,無論如何。


    有時候他會想長痛不如短痛,有時候也會想,反正自己跟梁則正不可能,有很多雙性戀都是結婚生子,一輩子按著異性戀的生活過,還不如跟楊佳結婚。就算跟楊佳分手了,也是兩個人都要受到求不得之苦,倒不如他一個人忍受。


    暑假裏張子翔學了車,老爸一個朋友的親戚在駕校,給他約車,一個月就學完考完了。日語n1也在期末考試結束後第三天去考了,這種社會性質的考試張子翔從來沒參加過,一去就驚呆了,真是活到老學到老,考場裏甚至有許多叔叔阿姨。


    他這一次的聽力特別難,好多人出了考場就吐槽那根本是韓語。當天晚上,他憑借記憶去看網上出的部分真題,大概記下了自己的答案。過了一個星期,題全了,答案也全了。他用估分器一估,一百五十多,就算估分器給出的分偏高,再怎麽保守估計,他也可以低空飛過。


    梁則正暑假忙,出了將近一個月的差,張子翔基本沒撈著什麽機會騷擾他。但是回來後,他真的如約抽空帶張子翔跑了幾次高速。他坐在副駕駛,路上不停地糾正和解說,那些清清冷冷的聲音,張子翔覺得自己能記一輩子。


    知道自己喜歡梁則正後,張子翔對這種密閉小空間的相處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珍惜。最後一次跑高速時下了雨,換回梁則正開車帶他回去。張子翔偷偷看著梁則正的側臉,五六年前模糊的記憶又蘇醒了。


    其實他一點也不記得哥哥和嫂子說過什麽。隻記得那個朦朧安靜的溫暖,好像可以就這麽幸福地長睡不醒。


    一路上,他一直在想,如果現在身後坐著人,在那個人眼裏他和梁則正會不會是那個樣子。


    究竟能不能有一天,真的成為那個樣子。


    《古文獻學基礎》還是梁則正在上,已經在講下半本書了。基本上,重要的課都會在這個學期結束,這學期上完課,下個學期會開始實習。大四時因為學生們都在求職、考研或者考公務員,學校不會安排太多主要的課。


    所以嚴格來說,他和梁則正經常見麵的生活隻到這學期結束就也跟著結束了。然後他會畢業,如果不在“如你所見”等著梁則正的話,大概以後生活上再也不會有什麽交集了。


    張子翔其實是想考研的,不過現在準備還太早,大綱要到來年的九月份才下來。現在準備的話,撐死了是弄到些前幾年考試的真題,沒有多大意義。所以大三的上半學期是思考決定自己方向的半年,從大三下半學期開始,就要真正走自己的路,成敗在此一舉。


    用李磊的話說,大三上半學期是最後瘋狂的半學期。雖然已經開始不安,不過玩起來還可以不含糊。開學兩個禮拜後的周六,一宿舍四個人去爬了一次山,回來向笑天和李磊都累得癱在床上說什麽也不起。張子翔也累,但是還能站起來,楊佳就在這時候給他打了個電話。


    張子翔苦不堪言,拖著腿下樓。楊佳在樓下等著他,一見他就笑,笑起來甜甜的。張子翔一看那個樣子,就知道她是有所求。


    果然,她說:“陪我去剪頭發吧?”


    張子翔不想動,於是拚命說甜言蜜語:“你這樣很好看啊,可以紮馬尾,可以披肩,紮起來的時候青春,披肩的時候知性,我覺得沒必要剪,怎麽都好看。”


    “可是我劉海長了,擋眼睛。”


    “你看。”張子翔指著大路上路過的幾名女生,“現在學校裏流行把頭發別起來露出腦門。你可以試試,說不定一別就自信了呢?”


    “我不想。你陪我去嘛。”楊佳噘起嘴巴撒嬌,“剪頭發那裏的大哥都不停說話,就跟查戶口似的。”


    張子翔對楊佳撒嬌最是沒轍,又一想,似乎每一個理發師都是話癆,有時候他都沒有辦法,於是又拖著腿陪楊佳往東門走。


    有時候張子翔覺得女生是一種很不可思議的生物,跟男生完全不同,就像是另一個世界來的外星人。她們需要陪伴,喜歡撒嬌,買起東西停不住,思維該混亂時敏銳,該敏銳時卻又繞很大的圈子。還有許多他搞不懂的地方,比如楊佳現在,明明說是不喜歡理發師大哥查戶口,真正剪頭發時卻又把張子翔晾在一邊,跟理發師聊得很開心。


    於是張子翔想,楊佳大概隻是想要他陪她走從宿舍到理發店那一段無聊的路。或者是希望在剪完頭發之後第一時間聽到他的肯定。


    女為悅己者容,他想到這裏,心又軟了。


    天黑了,學生吃完晚飯出來理發,店裏人很多。本來人少時張子翔還有個地方坐,人多起來時隻好站起來。再往後,他這麽高的個子戳在中間實在礙事,就說:“我站這礙事,出去等你吧,理完了叫我。”


    “去吧去吧。別走遠了。”楊佳笑眯眯地說。


    張子翔就答應著走出門去。理發店落地窗與門框之間有一條很寬的黑色牆麵,他靠在上麵。


    麵前人來人往。有許多情侶,彼此笑嗬嗬地說話。張子翔想起和楊佳這一年的交往,最開始的時候像朋友,無話不談的那種,彼此有什麽快樂都願意分享,看見對方的笑臉就會被感染得很開心。但後來,楊佳對他作為男朋友的身份要求越來越多,他逐漸感到有點力不從心。


    “你在這幹什麽呢?”


    張子翔爬完山身體累,連帶著心也累,沒精神想睡覺。可這個聲音他就是昏過去都認得。他抬起頭,梁則正夾著一本書,穿的又是深色襯衫,正站在他麵前看著他。


    如今兩人親近了,張子翔在梁則正麵前再不掩飾什麽。他苦笑一下:“等楊佳剪頭發。今天剛爬完山回來,累得要死。”


    他猜想梁則正知道楊佳是他女朋友。果然,梁則正點點頭,抿了下嘴。


    跟楊佳在一起的時候,張子翔感到平靜溫暖。而跟梁則正在一起的時候,他帶著竊喜和微微的緊張,好像是從上帝手裏偷來的幸福,心髒都快樂得要跳出來。他可以因為累敷衍楊佳,可是哪怕死,他也不會對梁則正有一絲一毫的怠慢。


    況且他看到梁則正時,總會感到無窮的力量。


    他揉揉臉,稍微精神了一點,從牆上直起身,說:“好久沒看見你了。”


    “你昨天沒曠課。”


    張子翔知道梁則正說的是星期五下午的古文獻基礎課。他說:“上課不算。上課你是老師,下課不是。”


    梁則正看著他,微微笑了笑。


    張子翔也笑了下,突然想起來錢包裏一直塞著的東西,便掏出來拿給梁則正:“感覺一直沒怎麽見著你,都忘了。”


    梁則正接過來看,點點頭放進了錢夾。


    張子翔在暑假的時候,專門上淘寶訂做的“如你所見”會員卡。一百張起做,他選了很久,猜梁則正喜歡簡單的深色,就挑中了黑色磨砂。花了一百塊錢訂做好印上標,隻放進錢包裏一張等著給梁則正,剩下九十九張都扔在倉庫裏。


    然後他發現,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梁則正不再對他說謝謝了。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一刻,張子翔的心就像是被什麽東西提了一下,高高地甩向了天空。


    梁則正不說話,張子翔也不說,隻是笑。可是梁則正並沒有走,理發店燈光的映照下,他的眼睛黑黑亮亮。


    就在這時,楊佳剪完劉海出來。她看見梁則正,一愣,乖乖叫:“梁老師好。”


    梁則正的目光從張子翔那裏收回來,看了看楊佳。他點頭,淡淡道:“事情辦完盡快回學校。晚上外邊不安全。”


    楊佳乖,忙不迭答應。張子翔卻猜想梁則正思想不純潔,齜牙笑:“那不能。”


    梁則正肯定知道他說的話什麽意思,瞅他一眼,冰冰涼涼的。


    張子翔不怕他,笑得更燦爛了。


    等到梁則正走了,楊佳責備張子翔:“他你都敢惹。”


    “他怎麽了?”張子翔心情突然特別好。


    楊佳說:“你不怕他啊?我到現在都覺得他高冷得挺嚇人的。”


    張子翔一直看著梁則正的背影。等他沒入人群看不見了,才收回目光,笑:“高冷好啊。”


    最好把所有的柔和都隻給他一個人。


    楊佳納悶:“你跟他說什麽呢?怎麽突然這麽高興?”


    張子翔說:“聯絡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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