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允真羞得滿麵通紅,低頭端著木桶,退到角落。


    赤離火道:“聖上被那反賊青帝以‘紫龍劍’震碎了肝肺,幸得那位姓林的神祝指點,巫鹿才得以為聖上換了新的髒腑。更多虧聖上乃伏羲轉世之體,僅僅三日,就能愈合如初,實我蛇族之大幸!”說到“多虧聖上乃伏羲轉世之體”時,轉頭憤怒地瞪了白乾天一眼。


    白乾天負手立在一旁,嘴角冷笑,視若不見,身邊的幾個蛇人衛士卻閃過羞愧尷尬之色,低頭不語。


    許宣心下更覺不妙,又聽巫鹿搖頭歎道:“那林神祝的‘百納之術’當真馭鬼通神,起死回生,老朽甘拜下風。但話又說回來,青帝反賊那一劍威力之猛,足可開山劈地,若是尋常人,就算換一百個肝肺也救活不了啦。多虧聖上天神之軀,體內又有陰陽五行之炁,交相感應,相護相生,再加上老朽……”


    咳嗽一聲,胖乎乎的臉上露出一絲得意之色,搖頭晃腦地道:“再加上老朽取了九九八十一種奇草,熬了七七四十九個時辰,溶入女媧大神傳下的半勺‘息壤’,製成了‘五行神泥’,敷塗聖上龍體,才得以愈合如初……”


    許宣聽見“女媧大神”四字,想起小青,心裏又是猛地一凜,忙道:“女媧娘娘呢?現在何處?”


    巫鹿還未應答,忽聽一個溫雅悅耳的聲音淡淡道:“許官人放心,小青姑娘誤吞了八歧大蛇的蛇丹,迷狂了心識,服了‘還真水’後,早已醒過來了。隻要你答應我幾個小小的條件,不但可保你們分毫無傷,還可保你太太平平地回到臨安,救出父母。你意下何如?”


    甬道紅光搖晃,又有幾人提著燈籠走了進來。當先那人紫衣玉冠,秀美如女子,左右簇擁著六七個皂衣道士,正是王文卿與薩守堅等神霄派弟子。


    許宣靈光電閃,已然猜到大半,怒火上衝,從木桌上一躍而下,哈哈笑道:“難怪那八歧大蛇早不來,晚不來,偏生在青龍攻擊天漏山之前,神不知鬼不覺地鑽了進來。白乾天啊白乾天,你和這不男不女的王娘子暗中勾結,出賣我和女媧娘娘,究竟撈到了什麽好處?”


    白乾天雙眸中閃過悲怒之色,淡淡道:“許公子,你與那小青拔出紫青雙劍之時,白某當真將你們視作了聖上、娘娘轉世。多虧我那日遇見‘神霄子’,才知原來你是當初那奸賊敖無名的徒子徒孫。那狗賊害得我蛇族國破家亡不算,還想派你們來故技重施,繼續招搖撞騙,賺取‘白虎皮圖’……嘿嘿,天下哪有這麽便宜之事?”


    頓了頓,又道:“可惜聖使心思單純,赤長老等人又極為淳樸,被你和那妖女哄得團團亂轉,直到現在仍不肯相信。我若與他們說明真相,又有何用?‘神霄子’深明大義,將青帝火燒天漏山的計劃和盤托出。隻要我交出你們這兩個假冒的聖上、娘娘,以及那姓林的與姓李的假冒神祝,就可以放我們全族一條生路,甚至還能聯手除掉青帝反賊,恢複我神族之治。你說,換了是你,會做如何選擇?”


    許宣恍然大悟,敢情王文卿早已和卡米等人狼狽為奸,設計除掉青帝。難怪那夜在‘百花宮’畔,王文卿突然禦使劍陣反戈一擊時,卡米等人才會那般錯愕憤怒。這牛鼻子騙了東家騙西家,將青帝、卡米、蛇族……盡皆玩弄於股掌之間,心機之深、權術之狠,實在讓人不寒而栗!


    但這廝來蓬萊不過短短兩個月,何以能深受青帝寵信?既已深受李師師信賴,想要騙出‘白虎皮圖’下落應當也不是難事,又為何要費這麽周折,誘哄蛇族交出他與魔帝四人?擄得魔帝後,又不除去,難道這廝就不怕林靈素與李師師兄妹聯手,掉頭再來收拾他麽?


    一時間,這千頭萬緒,饒是他聰明絕頂,也難以猜透個中原因。


    王文卿微微一笑,道:“白長老深明大義,不但保全了蛇族上下,更贏得了扳倒青帝逆賊,撥亂反正的千載良機,可謂功德無量。”


    他斜持拂塵,踱步上前,又道:“許官人,你也罷,小青姑娘也罷,我也罷,都不是這蓬萊中人,三十三山之事,自當由三十三山自行解決。我們這些外人到此,不過是想借‘白虎皮圖’一飽眼福而已。隻要你我三方聯起手來,白長老與蛇族可以除去亂黨,鎮伏青龍,恢複蛇族之治;而你我可以得窺仙道,重返大宋,了自己未竟之事。各得其所,豈不妙哉?”


    許宣哈哈一笑,道:“我一個乳臭未幹的黃毛小兒,何德何能,竟要王真人屈尊與我結盟?實在不敢當……”


    “許官人,”王文卿淡然截口道,“若想活著回到臨安,救出父母,頭一件事,就是不可再叫我王真人。從現在起,你要牢牢記住,我的名字叫作李靈萼。”


    李靈萼?許宣一怔,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雙耳,敢情這廝竟是要偽裝成魔帝林靈素!心中突突狂跳,靈光霍閃,是了!難道李師師陰差陽錯失去了部分記憶,才讓這廝趁虛而入,假冒成她的兄長?


    想明此節,許多疑惑頓時迎刃而解。


    王文卿對林靈素知根知底,要想假冒他,遠比常人容易。蓬萊山上唯一能拆穿其身份的,隻有林靈素本人,以及他、小青與李少微而已。所以這廝才想方設法誘使蛇族交出他們,以便設計滅口。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自己竟冒死相救李師師,博得她的好感,哪怕是被陷害為刺客,她依然不忍心殺死自己。如此一來,王文卿隻得又轉變計劃,對他改為威逼利誘了。


    果不其然,又聽王文卿說道:“青帝對你的舍命相救深為感動,眼下蓬萊山上,她最為倚信之人,除了我,就隻有你許官人了。隻要你我聯手,必可找出‘白虎皮圖’,鎮伏青龍。但你若敢起半點二心……”頓了頓,嘴角浮出一絲莫測高深的笑容,拂塵輕輕一掃。


    “格啦啦”一陣響動,右側的石壁朝兩旁徐徐打開,露出兩間昏暗的囚室。石室之間由一丈多厚的石牆隔斷。


    左麵一間的囚室內,盤坐著一個蓬頭亂發的男子,雙袖與膝部以下全都空空蕩蕩,顯然已被砍去了雙臂雙腿,閉著雙眼,似笑非笑,赫然正是讓道魔各派聞風喪膽的魔帝林靈素!


    許宣心中一凜,又驚又怒,他對這亦師亦敵的魔頭的感情殊為複雜,既恨得牙根癢癢,又有些同情敬慕。此時目睹他被砍去手足的慘狀,竟湧起難以言狀的義憤之情。


    轉眸瞥向右麵的囚室,更是心中劇震,險些驚呼失聲。


    小青坐在石床上,呈“大”字形,雙腳、雙手均被混金鎖鏈銬住,鐵鏈的另一端分別絞在兩側石壁上,繃得筆直。她似乎沒有聽見許宣的叫聲,蹙著眉頭,東張西望,不停地奮力拉扯鐵鏈,滿臉懊惱氣恨之色。


    王文卿微笑道:“許官人,隔在你們之間的這麵透明的水晶牆,是采自北海海底的玄冰石,比鋼鐵更堅韌十倍,你叫破嗓子,他們也聽不見的。每過一天,小青姑娘手腳上的鐵鏈就會收緊一分,最遲十天,她的手腳就會像林靈素一樣被生生扯斷。”


    許宣心念飛轉,知道自己越是表現出焦急憤怒,就越被這廝攥在手心,當下強忍怒火,施施然地叉起雙臂,笑道:“這兩人一個是我的死敵,一個和我無親無故的蛇妖,他們是死是活,與我何幹?”


    王文卿:“小青姑娘與王姑娘的生死,你可能不在意,但是另外兩個人……我猜許官人一定就在意得很了。”從袖中取出一個光滑透明的淡紅色犀角,輕輕地搖了搖。


    隻聽一個惶急淒厲的聲音從犀角中傳了出來:“公子爺!公子爺!你在哪裏?老爺、夫人讓我傳話給你!公子爺,公子爺!你在哪裏……”


    許宣胸口如遭重錘,瞬間也氣也喘不上來了,過了片刻,才聽見自己顫聲喝道:“原來……原來那‘應聲猿’摹仿司棋,就是你搗的鬼!狗賊!我父母現在究竟如何了?”


    “許官人聰明絕頂。我最喜歡和聰明人合作了。”王文卿摩挲著那犀角,微笑道,“聰明人心有靈犀,一點就通,就如這‘神犀角’。隻要拿著這對犀角,不管相隔多遠,都能聽見彼此的聲音。這就是為什麽蓬萊山的‘應聲猿’,能從這兒聽見你小書童說話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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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角裏傳出嘈雜細微的聲音,仔細辨聽,除了嗚咽的風聲,果然摻雜著人類的竊竊私語。眾人無不聳然動容,就連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白乾天也目不轉睛地望著他手中的犀角,露出一絲驚奇妒羨的神情。


    王文卿雙目炯炯地盯著許宣,森然笑道:“犀角素來成雙成對,另一支此刻就在你舅舅程仲甫的手中。你父母、司棋,以及許府中的每一個人,其性命也都操於程真人之手。隻要我說上一聲,他們的人頭隨時都將落地。許官人,你要試上一試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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