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鳴聲中,漫天銀蛇似的閃電突然匯作滾滾熾光,劈入他的頭頂。他渾身一震,金光怒爆,狂吼著站起身來,奈何膝骨盡碎,一個趔趄,便又昂身跪倒在艙板上,俊俏的臉容因狂怒與痛楚扭曲成了猙獰的模樣。


    “帝尊陛下!”群盜汗毛俱乍,更無半點懷疑。普天之下,能將雷霆引入身體而安然無損的,唯有“神霄派”的“陰陽五雷大法”。而兼會“五雷大法”與“盜丹訣”的,除了魔帝林靈素,又複何人?


    狼雕老祖又驚又惱,想不出魔帝為何會將畢身兩大絕學傳給這小子?見他雙眸殺機淩冽地瞪著自己,亦不由頭皮發怵,喝道:“孩兒們,帝尊早已死在青龍腹中了。這小子盜走他的秘笈,在這兒裝神弄鬼,罪不可赦!快將他拿下,問出‘煉天石圖’的下落!”


    眾人麵麵相覷,鴉雀無聲。他們對狼雕老祖雖然十分畏懼,但相較之下,“魔帝”二字更如雷霆震頂。雖然對許宣的身份也存了幾分懷疑,然而寧信其有不信其無,誰也不敢率先動手。


    “陰陽五雷大法”的根本,在於借助體內陰陽二炁的猛烈激蕩,天人交感,引出天上雷霆,再利用丹田內的氣旋,將雷霆吸入奇經八脈,爆發出十倍、百倍的威力。


    許宣雖然早已知其秘訣,也悟曉了天人交感的方法,奈何修為太淺,空負驚人真炁,卻始終無法用自身之力主動誘激出天上雷霆。先前幾次得以使出“兩儀電劍”,要麽是受魔帝、妖後所助,要麽是借天時地利之便,順勢而成。


    此時悲憤如狂,與船上接連迸炸的“霹靂火球”交相感應,體內潛埋的陰陽二炁不自覺地洶洶激蕩,形成了狂猛無比的氣旋。當他仰天怒吼,內外交感,竟生平第一次以一己之力,激出了漫天雷霆。


    這種撕裂灼燒的感覺既痛楚,又暢快,夾雜著滿心的悲怒與恐懼,有如烈焰焚燒。他左手撐在艙板上,森冷地掃望著下方眾人,如箭在弦,怒火更如岩漿攀升至頂點。


    “呼”地一聲,右臂突然橙光爆舞,炁劍飛旋,挑起那筐霹靂火球,狂飆似的朝眾人當頭撞去。


    “轟!”“轟!”火球四炸,鐵片橫飛,炸湧的火光、激濺的鮮血登時染紅了視野。群盜鬥誌全消,慘叫著四下潰逃。


    許宣厲嘯著衝天飛起,炁劍縱橫亂舞,有如虎入羊群。所到之處,氣浪怒爆,血肉橫飛,桅杆、艙板也應聲碎炸斷折,就連那些捆縛的女子也有不少慘遭殃及,香消玉殞。


    若是從前,他心懷俠義,絕不會將這些飽受欺淩的弱女子陷於危險境地。但這幾個月來,被林靈素潛移默化,偏激的心性早已魔根暗種,此時聽得父母噩耗,悲怒填膺,隻想宣泄恨火,殺紅了眼睛,又哪管眼前之人是否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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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震耳欲聾的轟鳴,撕心裂肺的慘叫,仿佛全都聽不見了,耳邊不斷回旋著當日林靈素所說的那句話:“試問天底下除了父母,還有誰真的待你好?就算你為了那些百姓著想,那些百姓與你又有什麽相幹?究竟是那些素不相識的人性命重要,還是你的骨肉至親重要?”


    又是懊悔又是悲怒,早知如此,當日就該早早放出林靈素,從大牢中劫出父母!如今父母已死,唯我獨存,這個世界就算一夜間翻覆,又與我何幹?隻要能為父母報仇雪恨,就算殺盡天下之人,又有何妨!


    越想越是激憤,縱聲狂嘯,真氣更如熔岩噴薄,炁劍衝湧出四五丈遠,“轟”地一聲巨震,主桅登時被劈成兩段,連著帆布朝下轟然折斷,被火焰一卷,“呼啦啦”地燒了起來。


    群盜駭然奔逃,紛紛不顧一切地朝船舷外躍落。


    狼雕老祖眼見他騰空翻掠,長嘯著朝自己衝來,驚怒交迸。這小子雙腿俱殘,招式極為粗陋簡單,卻偏偏能聚引雷霆,真炁深不可測,隨便這般劈斫亂舞,居然也能所向披靡,勢不可擋!難道……心裏“咯噔”一跳,難道真是林靈素的元神寄體到了這小子軀殼之中?霎時間懼意大起。


    當下抓起號角,嗚嗚長吹。漫天驚飛的狼雕登時重新聚攏,呀呀狂叫著朝許宣極速衝落。


    “砰!”“砰!”“砰!”“砰!”那些凶禽發瘋似的撞在許宣的炁劍光浪上,斷羽繽紛,血肉激射,卻依舊前赴後繼地四麵俯衝,硬生生阻斷了他的去路。


    許宣殺得興起,索性左掌擊地,陀螺似的騰空衝起,炁劍絢光狂卷,就像一個巨大的“雨傘”,激撞起衝天血雨。


    狼雕老祖趁勢貼地疾衝而出,從他下方大喝著狂飆卷起,揮刀反撩,“當!”炫光四炸,與炁劍撞了個正著。兩人手臂酥麻,心中俱是一凜:“這廝好強的真氣!”雙雙翻身後退。


    許宣氣浪一滯,上方頓時露出了空門,眾凶禽尖啼如潮,凶猛地狂啄亂抓,將他衣領、袖口齊齊揪了起來,提著他朝上衝去。


    不等他揮臂掃開鳥群,狼雕老祖又已雷霆霹靂般的殺到,斬刀接連不斷地劈斬在他的炁劍上,霓光亂舞,氣浪迸飛。


    兩人全都震得氣血翻騰,難受得幾欲炸裂開來,但生死關頭,誰也不敢稍有絲毫鬆懈,唯有強咽下喉中腥甜,拚死對攻。


    鳥群亂舞,火焰高竄,兩人在艉艙、甲板間飛旋激鬥,越鬥越快,每一次激撞都如天雷地火,驚心動魄。來不及躍下船的海盜們忍不住回過頭來,騎在船舷上屏息觀望,驚呼迭起,也不知該為誰助威叫好。


    與這魔頭相比,許宣修為、經驗、招式無不相去甚遠,若是方才在底艙內,雙方如此硬碰硬地對斬,或許不用十合,便已被劈成重傷,甚至一命嗚呼了。但他聚引雷霆之後,潛藏的真炁被激爆大半,炁劍威力也猛漲了數倍有餘,加之此時怒火燒心,天人交感,氣勢猛不可擋,居然漸漸占據了上風。


    狼雕老祖越鬥越是恐懼,這小子簡直就像一座休眠的火山,當你以為他的真氣已經噴湧衰竭時,竟又突然層層迸爆,遇強更強。明明知道他的劍式反反複複就這麽幾十招,渾身上下到處都是破綻,卻偏偏被他氣浪震得左支右絀,怎麽也無暇攻入。心中之沮喪駭怒,實難用言語描述萬一。


    當下一邊揮刀猛攻,一邊嗚嗚吹角。鳥群隨其指揮,颶風似的將許宣卷在中間,嘈聲如雷,無數尖爪勾連在一起,竟層層疊疊地拉拽著他,在空中動搖西蕩,越拔越高。


    許宣頭上連遭尖喙啄擊,劇痛錐心,肩膀、雙臂更被雕群的利爪死死抓住,炁劍揮舞得極為不便,幾次險些被斬刀劈中。隻能一邊激鬥,一邊抽暇以左手彈射氣箭,驅逐上方瘋狂的狼雕。奈何這些凶禽毫不畏死,前赴後繼。


    正自氣怒,忽聽一聲激越的尖嘯,一道白影閃電似的衝入鳥群,刹那間慘啼四起,撲擊連連,抓住他手臂的兩隻狼雕率先鬆開爪子,悲鳴著墜落甲板。


    海冬青!


    許宣精神大振,那隻羽白如雪的海冬青竟然不顧一切地殺回來了!它的體形不足狼雕的五分之一,卻勇猛無比,在它們之間靈活穿梭,冷酷而又凶猛地啄擊每一隻狼雕的眼珠。


    他的視線突然模糊了,滿腔的仇恨怒火中湧起一絲酸苦與感動。至少在此時,他不是孤獨的,還有一隻鳥,一隻忠誠而勇猛的鳥,在與他並肩死戰。


    熱血衝頂,真氣如岩漿噴湧。他大喝著翻身急衝而下,炁劍轟然狂舞,“哐!”碎片紛飛,那柄大斬刀竟被他突然迸爆的巨力生生震斷!


    眾人驚呼聲中,狼雕老祖“哇”地鮮血狂噴,重重地撞碎甲板,直墜底艙。


    許宣縱聲長嘯,手掌在艉艙邊沿一拍,翻身高上,炁劍摧枯拉朽,瞬間將圍攻海冬青的狼雕們絞得血肉橫飛。海冬青振翅落在他的肩膀上,長翎盡豎,朝著鳥群尖嘯示威,鮮血斑斑,漂亮的羽毛已稀禿了大半。


    許宣摸了摸它的頭頸,悲喜交集,正欲衝向底艙,追擊狼雕老祖,卻聽那魔頭厲聲狂笑,“轟轟”幾聲狂震,烈火狂噴,三顆霹靂火球激嘯著脫膛而出,以雷霆萬鈞之勢怒射而來!


    他心中一沉,天上閃電亂舞,本能地捏指換訣,一記“雷火豐”,炁劍劈卷,朝下螺旋猛衝。


    “雷火豐”,上卦為震,震為雷;下卦為離,離為火。此時天上雷電交加,下方火炮轟鳴,正與此卦契契相合。


    刹那間,洶湧真氣衝出“八極”中的“震門”、“離門”,環繞著他的右臂滾滾飛旋,迎著狂風,霓光炫彩似的鼓舞閃耀,與那三個迎麵衝來的霹靂火球撞了個正著。


    “嘭!”絢光奪目,三個火球齊齊一頓,突然反向疾射,隨著霸烈無比的氣浪直朝底艙。接著又聽一陣錘天裂地的巨響,震耳欲聾,下方甲板瞬間粉碎,火浪層層疊疊地朝上迸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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