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翻身跪坐在數尺開外,眼似秋水,麵如桃花,拾起那支胡琴,嫣然道:“濟安哥哥,一別十載,不知你的笛子吹得如何了?趁此良辰,你我兄妹合奏一曲,如何?”


    琴聲悠揚驟起,她一邊運弓拉弦,一邊笑吟吟地凝視著他,柔聲唱道:“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正是司馬相如的那曲《鳳求凰》。


    大風鼓舞,氈帳獵獵作響,篝火忽陰忽晴地映照著她的臉顏,那雙灼灼閃亮的眼睛,就像蟄伏在暗夜裏的雪豹,美麗而又凶險。


    許宣想起那夜在蓬萊“天漏山”,教王允真吹奏笛子的情景。心裏一陣刺疼,可惜音容宛在,人物全非,眼前的這個“她”,再也不是從前那個單純善良的姑娘了!如果那時不曾被八歧大蛇偷襲,如果小青沒被八歧大蛇吞入肚裏,如果……猛地一震,如遭電擊。


    小青!是了,方才在帳外撞見的那人,聲音、背影與小青何其相似!


    公主輕拉琴弦,唱道:“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時見許兮,慰我彷徨……”


    琴聲如訴,歌聲悠婉,他卻聽若惘聞,心跳如狂,忖道:“以小青姐姐的脾性,如果真是她,早就耐不住直接與我相認了,又為何要混入金營,喬化為丫鬟?即便有什麽難言之隱,也大可傳音入密,說與我聽,何必這般故弄玄虛?”想到這裏,胸腔裏方甫躥起的熱火又慢慢地冷卻了下來。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公主笑吟吟地凝視著他,眉梢微挑,琴聲幽幽,繞梁不散。


    他回想著那句“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眼前耳邊已盡是小青的一顰一笑、一嗔一語,五味交織。


    自出了蓬萊結界,與她離散以來,每日總會想她個百八十遍,直到得知父母俱死,滿心悲憤,對她的牽掛才被熾烈如火的複仇欲念所取代。這一個多月來,更是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如何登位金主,覆滅趙宋,殺盡所有仇敵。此時想起她,壓抑了許久的思念方又如洪水決堤。


    當是時,帳外狂風更猛,火焰貼地亂舞了片刻,突然滅了。漆黑中,隻聽衣裳窸窣,似是公主朝他懷中鑽來。他猛吃一驚,伸手想要推開,公主卻“嚶嚀”一聲,雙臂勾住了他的脖頸,順勢軟綿綿地偎入懷裏。


    許宣撤手不迭,腋下雙杖一歪,頓時連著她一齊坐倒在毛墊上,腰背被她八爪魚似的緊緊抱住了。接著耳朵一陣劇痛,又被狠狠咬了一口,她嗬著氣,吃吃低笑道:“濟安哥哥,火已經滅啦,橫豎帳外的人瞧不見我們做了什麽,天寒地凍,你不抱著我取取暖麽?”


    不等回答,心中忽然被什麽蟲子輕輕一咬,又疼又麻又癢,許宣“啊”地一聲痛吟,霎時間迷迷登登,如浮雲端。正覺飄飄然,忽聽帳外傳來一聲冷笑。聲音雖輕,聽在他的耳中,卻不啻於春雷爆響。


    小青姐姐!許宣一震,頓時清醒了大半,轉頭望去,卻見帳外一道人影閃過,又冷笑了兩聲。這回聽得更加清楚了,驚喜得直欲爆炸開來。那聲音魂牽夢縈,過耳不忘,除了小青,又能是誰!


    一時間他什麽也顧不得了,叫道:“小……等等我!”一把將公主推出數尺開外,抓起雙杖,疾風似的衝卷而出。身形方動,心裏突然一陣劇痛,“啊”地滾落在地,渾身冷汗直湧。


    隻聽公主格格一笑,柔聲道:“濟安哥哥,你怎麽啦?是不是吃壞了肚子,受了涼?要不要我幫你揉揉?”驚怒交迸,更無懷疑,定是這刁蠻公主催動心蠱,讓他出不得帳房。


    他深知小青脾性,今日誤會若不解開,必定負氣遠走,也不知何日才有相見之期!當下握杖支起身,忍痛朝外衝去。


    公主一跺腳,怒道:“臭瘸子,敬酒不吃吃罰酒!”疾念蠱訣。許宣疼得眼前發黑,金星亂舞,卻咬牙架著雙杖,繼續趔趄飛衝。


    帳外狂風鼓舞,不知何時,滿天繁星已被密雲遮布,湖邊篝火也被刮滅了大半,四周昏黑一片,哪能辨清小青去了何處?正自驚急,又聽左後方傳來一聲冷笑,扭頭望去,卻見那條窈窕人影正穿越冰湖,朝東南方飛去。


    許宣更不遲疑,全速追掠。剛掠過湖心,忽聽“轟轟”劇震,如驚雷迭爆,地動山搖。


    他心中一顫,隻見左前方那座最高的雪峰突然像折斷了一般,鼓起一輪濛濛雪霧,朝著冰湖重重砸落。幾在同時,兩側山嶺全都噴出了滾滾雪浪,連著無數巨石冰塊,鋪天蓋地傾瀉而下。其勢直如驚濤駭浪,層層席卷;又如萬千雪獅,嘯吼披靡。


    雪崩!


    念頭未已,偌高的雪嶺已崩塌了近半,四處塵霧衝天,慘叫迭起,瞬間便有百餘頂氈帳被亂石衝沒了。無數的巨石激嘯破空,重重地砸落在山坡上,砸落在營寨裏,砸落在冰湖中……


    碎冰迸飛,驚濤炸湧。那滾滾雪浪所到之處,摧枯拉朽,也不知有多少金兵不及驚醒,便已被活埋其中。衝出氈帳的,不是被隕星般衝落的石雨砸死,就是相互推搡踐踏,死在了受驚的馬蹄下,隻有少數人騎馬奪路而逃,連“太子”、公主也顧不得保護了,紛紛朝湖心衝來。


    這山穀原本就像一個狹窄的深溝,兩側崖壁險陡,一旦雪崩,避無可避,逃無可逃,就連東西兩端的出口也全被封堵,唯一可去的隻剩下這麵冰湖了。


    許宣暗呼不妙,湖麵冰層雖厚,被雪崩的亂石接連砸撞,早已四炸迸裂,眾騎兵這般紛至遝來,勢必塌墜湖中。果然,“嘭嘭”連聲,冰麵接連坍塌,驚呼迭起,頃刻之間,又有數百人落馬溺水。


    轟鳴滾滾,雪崩越來越猛烈了,層層白浪從四麵山嶺衝泄而下,卷著亂石,奔騰席卷。


    南麵山陰積雪最厚,來勢猶快,轉眼便已湧到了許宣身後,他來不及多想,雙杖抄點,禦氣衝天飛掠。當是時,心中又是一陣剜絞似的劇痛,大叫一聲,重重地撞落在地。這次疼痛十倍於前,饒是他意誌強韌,也再難強撐。


    “轟!”雪浪噴湧,將他猛地掀起兩丈來高,然後又被後方層疊拍來的滾滾白濤卷沒了。


    許宣喉中腥甜直湧,砸在冰麵上,連翻了十幾個滾,便被遮天蓋地的碎石、冰塊埋在下方,抱蜷如蝦米,一動也不能動。


    隻聽隆隆劇震,慘叫不迭。又過了一會兒,轟鳴漸小,然後什麽聲響也聽不見了,似乎整個世界都已被雪崩掩埋,隻有他自己的心髒仍在隨著那劇烈難忍的悸痛而急速跳動。


    壓在他背上的冰石重逾萬鈞,想要奮力掙開,卻使不出半點力氣。所幸粉雪鬆軟,中有間隙,尚能微弱地呼吸。當下緩緩地深吸了一口氣,平抑住驚怒惶恐,凝神調息,天人交感。


    “我心即宇宙,宇宙即我心。”


    “心之所動,萬物之所動;心之所往,萬物之所往。”


    他意守丹田,漸漸又進入了物我兩忘的空明之境,仿佛溶入了上空的滾滾密雲,溶入了密雲上方的浩瀚星空,仿佛變成了呼嘯的狂風,變成了無邊的草原,變成了連綿不絕的雪嶺,變成了冰麵下的洶湧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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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常人,被這厚達兩三丈的亂石累累傾軋,早就如五行山下的孫猴子,動彈不得了。好在他“無脈之身”初成,真氣無需沿循經脈運行,又已初窺“天人交感”與“因勢隨形”的妙境,“格啦啦”一陣脆響,壓在他上方的冰石裂紋迸飛,一寸寸地向上蔓延。


    這時,又聽海東青“呀呀”尖鳴,王重陽的聲音從左側傳來,由遠而近,極是焦急:“許兄……太子殿下,你在哪裏?太子殿下,你在哪裏?”


    許宣待要運氣應答,忽聽“轟轟”幾聲炮響,號角長吹,四麵八方響起山呼海嘯般的呐喊聲,馬蹄如潮,地動山搖,似有千軍萬馬正越過山隘,踏過亂石,朝山穀裏衝來。


    他心中一沉,那些喊聲不是女真語,更非漢人官話,竟似蒙古各部的方言。雖然不知道他們在喊些什麽,但聽來殺氣騰騰,來者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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