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晴更覺難過,心想:“原來他妻子早就死了,女兒不知去向,難怪變得瘋瘋癲癲,見了我,隻當是失散的女兒。”


    卻聽“嗡嗡”連聲,嵌在棺沿縫隙間的“漱石劍”急劇搖蕩,女屍胸口的短劍也隨之綠光閃爍,劍柄隱隱現出兩個篆字。


    她心中一沉,幾難相信自己的雙眼。


    獨臂人渾然不覺,輕輕撫摩著棺中女子的手,醜怪的臉上煥發出溫柔的光彩,朝王重陽笑道:“小子,你看我女兒長得像不像他媽媽?”


    被他這般一說,王重陽果覺眉眼有幾分相似,見他興高采烈地望著自己,不忍拂其意,道:“尊夫人天姿國色,確實極美……”


    “那是自然!”獨臂人白眉一揚,碧眼中盡是得意喜悅之色,“當年她可是才貌冠絕天下的‘玲瓏玉美人’。她願意下嫁到我‘不晝國’,是我祖宗積了八輩子的德。否則憑我殷紂,豈能生出這等聰明標致的女兒?你又哪來的福氣,娶得了……”


    素晴臉色倏然大變,顫聲道:“你……你就是當年魔門‘陰陽護法’之一的‘不晝國主’殷紂?”


    獨臂人大喜, 道:“女兒,你終於想起爸爸了……”


    話音未落, 素晴驀地拔出插在棺沿的“漱石劍”, “唰唰”幾劍朝那他刺去。


    獨臂人猝不及防, 朝後連翻了六七個筋鬥,怪叫道:“丫頭, 你這是幹嘛?”


    素晴咬牙道:“師祖遺命,不敢不從!”念訣禦劍,劍光破空飛舞, 接連追刺。


    王重陽幡然醒悟,敢情眼前這瘋瘋癲癲的獨臂人就是慈航靜齋的宿仇“冥王殷紂”。


    當年觀照師太在北海中了敖無名與“魔門冥王”的圈套,重傷而死,半枚“甲子環”也因此落入九頭龍王之手。素晴身為傳劍弟子、下任掌門,見此魔頭, 豈有不為師祖報仇的道理?


    殷紂伸手一晃, 牢牢地夾住夾住劍鋒, 苦笑道:“我知道啦, 爸爸說這小子與你仇深似海, 結不得親, 你還在生氣, 是不是……”


    神色忽然一變,喃喃道:“是了, 仇深似海, 仇深似海, 我想起來了!他爸爸殺了你媽媽, 我殺了他爸爸……”


    碧眼凶光畢露,驀地瞪向王重陽, 叫道:“臭小子!你爸爸殺了我老婆, 我殺了你爸爸!我這條左臂, 也是被你爸爸弄斷的!仇深似海,結不得親!”大吼著將“漱石劍”朝他劈麵甩來, 揮手淩空撲至。


    王重陽想不到他突然發瘋, 左手勾卷,將“漱石劍”轉向拋回給素晴, 右手指劍縱橫,瞬間與他連對了十餘合, 氣浪炸舞, 渾身如冰霜凍結。


    素晴奪回長劍, 碧光如電, 接連不斷地朝殷紂刺去。左手捏訣,念念有辭,“叮”地一聲輕響,插在棺中女屍心口的短劍突然朝上拔起半尺。。


    殷紂又驚又惱,鬼魅似的閃掠躲避,卻不還手,叫道:“丫頭,你瘋了麽?這是你媽媽的遺體,豈可妄動……”


    話音未落,忽聽一個陰柔嬌媚的聲音道:“爸爸,你認錯人啦,你的女兒在這裏。”


    王重陽一凜,這聲音聽來頗為熟稔,轉頭望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失聲道:“李元君!”


    絢光亂舞,四周又幻化出滄海懸山、晚霞殘照的壯麗景象。說話的女子俏立於粼粼金濤之上,霞光映照,青衣飄飄若仙,赫然竟是碧霞元君李少微!


    素晴“啊”地一聲,驚訝迷惘,轉頭望向王重陽。


    她與這魔門妖後雖有母女之實,卻無骨肉之誼,反倒是聽王重陽轉述其臨終之言後,悲憫難過,後悔未能和她共敘親情。此時見她活生生地出現在麵前,不由淚水盈眶, “媽媽”兩字滑到嘴邊,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王重陽更是大惑不解,李少微的屍體是他與許宣親手掩埋,過了三個月, 才被人盜掘而走。就算偷走她屍體的真是殷紂,就算他有通天之能,又怎可能讓死了數月的屍體複活重生?


    “女兒,你怎在這裏?”殷紂望見李少微,亦吃了一驚,狐疑地瞪向素晴,“你是我女兒,那她又是誰?”


    李少微柔聲道:“我是你的女兒,她自然就是假冒的。你瞧她穿著尼姑的僧衣,禦使著‘漱石’、‘枕流’雙劍,難道還猜不出她是誰麽?”


    棺中女屍忽然朝上一挺,插在胸口的短劍倒飛而出,“叮叮叮!”與“漱石劍”連環交撞,炫光四射。


    素晴手指一鬆,雙劍破空飛旋,有如星鬥橫空。


    “漱石枕流?”殷紂神色登時僵凝,碧眼凶光大作,喝道,“這兩把劍是慈航靜齋臭賊尼的!你不是我女兒,你到底是什麽人?”掄起棺蓋,揮舞著朝她大步走來。


    王重陽暗呼不妙,這魔頭陰極真炁無人可敵,發起瘋來更是招招搏命,起初將素晴誤認為女兒,是以愛屋及烏,對他也未下重手;此時一旦翻臉,勢必難擋。


    當下搶到素晴身前,高聲道:“前輩,我們與你無冤無仇,隻是路過此地,更無意假冒……”


    “當!”話音未落,棺蓋已劈麵掃來,將長短雙劍撞得衝天飛起。


    王重陽雙臂酥麻,雖勉強擋住他狂風暴雨般的攻勢,卻被那森寒氣浪迫得透不過氣來。


    素晴更被震得趔趄後退,臉上血色全無,咬牙捏訣道:“蓮花開且落,世間本無我。一砂一世界,一人一佛陀。貧尼南海素晴,與你本無瓜葛,正邪不兩立。”雙劍上下飛旋,如星鬥輪轉,連綿不絕,竟幾次險些刺中那魔頭。


    王重陽大奇,素晴拜入慈航靜齋不足一年,修為平平,這幾日與她並肩而戰,從未見過這等精妙劍法,單劍變為雙劍,威力竟似暴增了數倍。


    殷紂比他更加震愕,臉色漲紫,哈哈怒笑道:“南鬥闌幹北鬥斜!觀照老賊尼,原來是你!當年老子沒殺了你,你卻裝神弄鬼,跑到這兒假冒老子女兒來啦!”渾身黑光暴漲,颶風似的嗚嗚狂轉,棺蓋接連猛撞在劍鋒上,激起流麗萬端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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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慧真立素晴為嗣掌門,是因為她慈悲良善,他日可有大成。為免眾弟子不服,私下將觀照師太的“南北十三劍”傳授與她。這套劍法以長短雙劍的兩套劍訣組成,短劍舞“南鬥六星”之式,長劍轉“北鬥七星”之陣,參差交錯,變幻無窮。


    素晴雖天資聰穎,將劍訣、劍式牢記於心,奈何修行尚淺,真氣不足,與這魔頭鬥不過六七合,便被完全壓製,若非王重陽氣劍相助,早已一敗塗地。


    眼見那“李少微”笑吟吟地站在一旁,不時煽風點火地激怒殷紂,王重陽更無半點懷疑,此女絕非李元君。


    虎毒不食子,就算他們從“六合棺”穿越到從前,遇到了依舊活著的李少微,她也絕不可能認不出李秋晴,更不可能故意陷其於死地。既非李元君,普天之下又有誰能喬化得如此惟妙惟肖?難道……心中“咯噔”一響,難道竟是李師師?


    念頭未已,四周忽然一片黑暗,隱見那“李少微”身影疾閃,繞過銅棺,從斜後方撲向素晴。


    他心中一凜,指劍卷掃,“哐——”地一聲巨響,火星四濺,竟似劈在了銅棺上。


    霓光驟起,繽紛亂舞。隻見銅棺被撞得淩空翻轉,將女屍飛旋拋出。


    “哢嚓”一聲,女屍恰好被他指劍掃中,頭顱齊頸而落,滾了幾滾,從口中吐出一顆瑩白的珠子。


    殷紂身子一晃,滿臉漲紫地跪坐在地,張大嘴,睜眼瞪著那顆頭顱,手指顫抖,剛想探出碰觸,“哧哧”激響,白汽蒸騰,那張絕美的臉急速腐爛,刹那間,便和數尺之外的屍身一起化作了骷髏。


    王重陽又是驚愕又是愧疚,道:“前輩,對不起,在下……在下實非有意……”


    殷紂突然發出無比驚怒、悲傷的狂吼,將妻子的頭骨掖入懷裏,掄起棺蓋,狂風暴雨似的朝著他雷霆猛攻,一遍遍地咆哮道:“臭小子,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嘭嘭”連震,氣浪炸湧,震得王重陽氣血翻騰,接連飛退。


    這時,斜側方碧光忽閃,“李少微”已趁機鬼魅般製住素晴,收了“漱石”、“枕流”二劍,朝外飛掠,遙遙叫道:“爸爸,這小子就交給你啦。我殺了這賊尼,為媽媽報仇雪恨。”


    王重陽大凜,手掌連拍,借著殷紂的反撞之力,“之”字形地左右折掠,窮追不舍。奈何那魔頭如癲似狂,除了報仇,什麽也不管不顧了,怒吼著掄舞棺蓋,忽左忽右地洶洶猛攻。


    外麵漆黑一團,綠光點點,“李少微”早已不見了蹤影。嗅著血腥,眾僵屍嗚吼四起,潮水般圍來。


    王重陽疾旋飛轉,一邊要抵擋殷紂排山倒海般的攻勢,一邊還要撞飛撲咬而來的僵鬼,險象環生,心焦如焚。


    此時若不追回素晴,隻怕永無相見之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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