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轉學?你腦袋抽筋了嗎?”老夏見鬼了一樣審視著我的新發型。


    我正色,“我沒抽筋,就是覺得我們四中教的不如一中好。”


    老夏說:“年級平均四十分的學校和年級平均八十分的學校教育質量當然不一樣。”


    我生氣,“您難道就不想讓我從平均四十分進入平均八十分的那個級別嗎?”


    老夏無所謂的說:“沒記錯的話你上次四科考了一百二吧?反正轉到哪個學校都是墊底,在哪個學校倒著數有什麽區別嗎?”


    ……當然有,一中有許世唯嘛!但是又不能明著告訴老夏,不然他會真的打斷我的腿。


    我決定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馬上要中考了,你就不想我考個好高中,將來上個好大學?”


    “我不敢想。”老夏說。


    “老夏!”


    “叫我爸!”


    “爸,我想好好學習,求求你了,找人給我轉到一中吧,我發誓,一定會考上重點高中的!”


    以前我總覺得自己和許世唯是差不多的,至少各方麵是處於同一水平線的,可是現在我才發現自己錯的多離譜。


    許世唯曾跟我說,他中學時有次考了個第三,被班主任足足打了二十下手心。反過來看看我,四門功課一百二十分老夏居然還不生氣……我拿塊豆腐撞死算了。


    老夏懶得理我了,專心擺弄他的木工,將鉛筆別在耳朵上,拿著墨鬥眯眼繃直線。


    “爸,我說的話你聽到沒?”


    “再有幾個月就要中考了,就你這爛成績,別說重點高中,就連普通高中我也不敢想,你是想輟學還是複讀?”


    “什麽輟學複讀,我不要!”


    老夏這才深深望我一眼,略感無奈道:“你說要怎麽說你,喜歡上學,偏偏又不好好學習,每次考試成績都倒數有什麽意思?我也不指望你像多多一樣什麽都能做好,至少也要像萌萌一樣不要讓人太操心,學習不好,也不會做家務,將來嫁了人可怎麽辦……”


    老夏很少這麽語重心長的跟我說話,如今這麽一說,倒是讓我愧疚了。


    還真是,他一個人拉扯我們姐妹三個不容易,以前就是我讓他最頭疼,如今怎麽說也曾經結婚成家的人了,怎麽還讓他這麽煩惱?


    估計是我表情嚇到他了,老夏放下工作歎氣,“算了,你天生不是讀書的料,也別難過,反正都是要花錢找關係,真想上高中咱們就上最好的。”


    我忍不住近前抱住他,“對不起,我不轉學了,你也不要再去找關係求人,我會自己考上重點高中的,你放心吧!”


    以前的我是什麽樣呢?讀最差的小學中學,老夏托關係求人進最差的高中,然後讀了一所野雞大學。平日裏總是懶洋洋的,什麽都不在乎,還自我感覺好的不得了,橫的誰也看不上,什麽都不願去做,什麽事也做不好,心比天高,能力比紙薄。


    現在仔細想想,一個人從頭到腳挑不出一兩個優點,最後居然還能嫁給許世唯,也是夠奇葩的經曆了。


    我讀書是不怎麽樣,不過好歹也讀了那麽多年,我不信憑自己的真材實學,就考不上個好高中。我自信滿滿的翻開書,不到五分鍾,那些自信卻都煙消雲散……開玩笑的吧?我上中學那會兒代數題有這麽難嗎?幾何圖形有這麽誇張扭曲嗎?物理電路圖有這麽變態嗎?我不相信!


    思慮再三之後,我抱著書去找夏多多,她從半尺來厚的原文希臘史中抬起頭,鄙夷的扯扯嘴角,“傻逼。”


    ……眼前形勢於我不利,於是隻能忍了,我咬牙,“大姐,你要是今年能讓我考個好高中,我就送你一件禮物,你要什麽都行除了我的命。”


    她冷訕,“切。”


    不怪她看不起我,由於眾人皆知的原因,我如今擁有的東西都是她和二姐淘汰下來的,包括衣服、鞋子、床單甚至是書本。這些我有的她都曾有過,另外一些我沒有的,譬如相貌、學識、頭腦、金錢、她也都有了。她壓根兒不在乎能從我這裏拿到什麽有價值的東西。


    “我曾經在外婆家旁邊的墳地裏挖出過一個陶罐,土色兒的,割手……”


    小時候老夏沒辦法同時照顧三個孩子,就把最小的我送到了外婆家。外婆家旁邊是一片老墳,四周長滿鬱鬱叢叢的鬆柏,期間還拋棄著不少動物殘骸,到了晚上更是陰氣森森令人毛骨悚然。我小時候膽大,經常獨自跑到裏麵去玩,時不時能撿回一些亂七八糟的遠古小物件。


    “我把陶罐上的土扒開,你猜我看到了什麽……”我一邊說,一邊悄悄觀察大姐的神情,驚喜的看到夏多多眼睛亮起來。


    她問:“東西呢?”


    我說:“我給埋起來了,外婆說撿死人的東西不吉利。”


    夏多多抖了下眉毛,“省重點高中是吧?”


    我陪笑,“縣重點。”


    她臉上再度出現嘲諷,“傻逼。”


    在夏多多這個天才少女麵前,我的確如她所言是個傻逼。她十二歲就上高中了,省重點招生辦幾波兒人提著禮物到家裏請著她去,她都看不上。輪到我則是老夏拎著禮物去死皮賴臉的求別人,“我大女兒那麽聰明,老三也差不了多少,她就是不認真,心思不在讀書上麵,你要是給教育好了,考個及格什麽的絕不在話下……”


    罵歸罵,夏多多卻是為了個破罐子答應了幫助我的肯求,我懸著的心也總算是暫時安下。


    夏多多很忙,三年前就開始跟國家隊實地考古了,這個暑假也不例外。


    雖然應了我,但是日程卻還遙遙無期,整天呆在家裏看天書,還不如去附近轉轉,說不定能碰上許世唯呢。


    想到許世唯,我就立馬來了精神,我曾經看到過許世唯中學時的照片,挺拔新鮮的像棵清晨的小白菜,精神的不得了……愈想愈覺得迫不及待。


    等等,我雖然知道他在青宛的地址,但是見了麵要怎麽打招呼?說老公,我是你老婆三斷啊……還是說許世唯,我叫夏三斷,曾經和你有過一麵之緣,從此愛上不能自拔請勿必接受從此開啟一段青春熱戀?


    不管那麽多了,先見到再說!


    許世唯住在文秀鎮,跟青宛隔了差不多四十裏,不遠不近的距離,二十多年來我們卻始終未曾蒙麵。倘若不是介紹人牽了紅線,怕是永遠都不會認識對方,所以說緣份真是奇妙的東西。


    十五歲的我,曾經三十歲與許世唯結婚兩年的夏三斷,在一個陽光燦爛星期天的清晨,坐船開始了尋夫之旅。


    文秀鎮是以木版年畫聞名四方的,雖然與青宛隔的不算遠,建築和習俗卻絕不相同。青宛大多白牆藍瓦,素淨的像幅畫兒,而文秀的房子全是兩層中式木樓,頂上鋪著彩色琉璃瓦,屋脊高高飛起,坐守著各式各樣的飛禽走獸,逢到節目,屋簷下都會熱熱鬧鬧的掛起燈籠。


    我隻來文秀趕過幾次廟會,對這裏實在算不上熟悉,不過想到這是許世唯的故裏,便是連空氣也憑白多出幾分親切。


    下了船一路詢問打聽,總算是來到許世唯家。不待我滿懷熱情沉澱琢磨搭訕對白,他便防不慎防的出現在我視線裏。


    許世唯家跟文秀鎮別的房子一樣,古色古香的雕花木樓,門口種著兩棵海棠,沐浴在暖春之中興高采烈的開著。


    海棠樹下放著把竹躺椅,少年慵懶的靠在上麵,拿書遮著臉。微風徐來,白色花瓣紛紛落下,或落於書上,或落於竹椅扶手,或落於青石板上。


    雖然沒看到臉,我卻能非常肯定,這少年正是許世唯。


    暖融春日,藍天綠水,海棠少年,老天終是聽到了我的祈禱,決定讓時間來彌補遺憾,讓我們在最好的時間相遇。


    你好,許世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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