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清楚許世唯現在對梁雪的感情是處於什麽樣的狀況,愛慕?喜歡?抑或者是愛護?愛情?


    不過依我對他的了解,今天的事倘若換一個對象,對方不是梁雪,甚至是一個完生陌生的人,他的立場也會跟我對立。


    他還年輕,直覺卻很敏銳,他嗅得出我身上的攻擊性和危險氣息,所以下意識的去保護弱者。


    這種不辯是非的正義感很令人討厭,但是我卻不得不承認,善良、博愛的標簽絕對是我愛他的原因之一。


    以前我跟他並沒有衝突,他教會我安靜的微笑,用心去跟人溝通,我也出於愛屋及屋的心理,去嚐試著他喜歡的東西,會去努力幫助他想要幫助的人,我們生活異常和諧。


    現在我很矛盾,我們生活在一個無法避免觸及的圈子,但他卻由內而外都不屬於我,甚至隨時都有可能會因為旁人而與我敵對,但,即便是如此,我還是一如既往的愛他。


    見過擺在窗台上的植物嗎?無一例外的都是努力朝著室外生長。植物隱在黑暗中久了,尚且渴望光明,更何況是人類?


    我對他的愛,已經悄然間化為生物本能,深入骨髓。


    或許我的激烈反應已經在他預料之中,許世唯並沒有露出絲毫緊張、擔心的表情,他隻是平靜的看著我說:“其實我今天隻是單純的想邀請你看戲。”


    “那就去看戲。”我說。


    我們就穿著藍白色的校服出了門,走在服色各異的人群裏,就好像是刻意穿的情侶服。


    路上的人很多,推車、馬車、商販還有扛長板凳帶著孩子的,一不溜神我們就會洶湧人流給衝散。


    許世唯悄悄拉住我的手,臉上是再自然不過的神色。


    這讓我想到我們第一次牽手,不是頂樓那次,而是……結婚那天,我們一左一右的在馬路邊走著,許世唯像突然間想起了什麽:他說:“認識這麽久了,我們還沒牽過手呢。”


    然後我們兩人的就握在了一起,那瞬間讓我想夏多多十一歲那年找到我,也是這麽緊緊握住我的手,她說:“夏三斷,我們回家。”


    許世唯握著我的手,微笑,“老婆,我們回家。”


    我在陽光下眯起眼睛,傻傻沉溺在他的笑容裏。


    二十八年,沒愛過什麽人也沒被什麽人愛過,高興的時候哼哼歌難過的躲在角落裏抱胳膊,我還以為自己會一輩子都這麽活下去。


    遇到許世唯後整個世界都變了,陽光原來這麽溫暖舒適!鮮花原來這麽鮮豔好看!牛奶巧克力的味道竟是那麽的香和甜!


    從那以後,我再不是一個人了,不用擔心做噩夢,更不怕某天死在小房間裏無人知曉。許世唯不僅給了我一個家,還給了我一個不敢奢望的夢……


    “夏三斷,你要吃棉花糖嗎?”許世唯突然問。


    “嗯?”我被回憶分了神,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問你要吃棉花糖嗎?”他指著路邊的白色雲團重複一遍。


    隻是一味的甜,吃完手裏和嘴巴還都粘乎乎的,說實話我並不喜歡。但是許世唯送的,我為什麽要拒絕?況且十六歲時不吃,三十六、四十六歲的時候吃起來怕就沒那麽合適了!


    “要!”我大聲比出手指頭,“我要兩個加起來的巨無霸!”


    於是我就舉著一個超級大的棉花糖跟在許世唯的旁邊。


    “你要吃嗎?”我問他。


    他搖頭,“太甜了。”


    我用手指揪一片下來遞到他的嘴邊,“試試看!”


    他遲疑了下,用牙齒接了過去。


    我再問:“怎麽樣?”


    他依舊堅持看法,“太甜了。”


    我又送了一片過去,“再嚐嚐。”


    他吃下去後皺著眉毛,“為什麽女生會喜歡吃這種東西?”


    我好奇的問:“梁雪也喜歡吃嗎?”


    許世唯搖頭,“不知道。”


    我開始吃的很開心,甚至還吮了下手指。路人不時投過來好奇和驚詫的目光,我真想問問他們,有什麽好看的,沒見過學生談戀愛嗎?!


    “糖葫蘆,又酸又甜的純冰糖冰糖葫蘆!”


    “各位走過路過不要錯過,都過來看一看瞧一瞧啊,正守地道的耗子王老鼠藥隻要兩毛錢一包嘍!”


    “那邊兩位年輕學生,一看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咱們不能光顧著玩耍,也過來抽簽算個學業吧!”


    ……


    我們走了老半天,終於來到戲台前,今天唱的是《水漫金山》,法海正在操閑心的念叨,“直憑怪妖魔不諒,自力同咱擾,教伊今日怎得開交。許仙的善根不昧,憑妖魅何故隨牢。人妖兩地多分曉,善惡到頭有報。”


    白素貞:禿驢,還我丈夫來!


    跟許世唯站著看了會兒,隻覺得鑼鼓敲的響鐺鐺,台詞卻聽不太懂,周圍一群上了年紀的倒是看的津津有味。


    許世唯顯然對戲曲也興趣不大,同我道:“台子下麵有賭球的,你要玩嗎?”


    此賭球非彼賭球,而是江城特有的一種小遊戲,木盒子分成五格,依次寫著一元、兩元、五元、十元的金額,第一格中置著橡皮彈,拉動開關,彈走橡皮彈,落到哪個格子裏你就能拿走相應的錢。


    我點頭,跟許世唯鑽到戲台下麵。


    戲台是木樁搭建的,下麵約有一米五左右的高度,成人進去隻能彎著腰,因為場地大且清靜,不少小商販蹲坐在這裏招攬生意。


    我們轉了一圈,在邊角處找到賭球的攤子。


    許世唯付了十元錢,自己試三下,兩次都彈回原處,隻有一次落到一元格子裏,五塊錢賭三次,這就意味著四塊錢已經打了水漂。


    剩下三次機會是我的,我認真彈了兩次,都是差一點落到五元格子裏,結果都給彈了回來,最後一次時,我屏住呼吸,準備拉動開關時卻聽有人驚叫:“台子攤啦!大家快跑!”


    果真聽到嘎吱嘎吱的聲響,偏在這狹矮的地方無法直起腰,抱著家當的商販和孩子們頓時擠作一團。


    許世唯反應快,一把將我推出台下,自己則朝裏麵鑽去。


    我站在外麵,手裏還拿著橡皮球,大腦一片空白,眼睜睜看著許世唯消失在視線中。


    事情隻發生在一瞬間,戲台轟隆一聲倒塌下來,我的腦袋也跟著猛然炸開。


    看不見,也不見,眼睛裏隻有無邊無際的黑暗。


    許世唯,我的許世唯還在裏麵!


    “站在邊的人快點讓開,看看有沒人從裏麵出來!”


    “天啊,好好的戲台怎麽會塌?我剛才看到裏麵還有孩子在玩!”


    “男人呢?快點都過來,將木板和樁子移開,下麵壓的有人!”


    “女的都去附近找人,叫大夫和警察過來,要快!”


    ……


    許世唯,許世唯……我像瘋了一樣衝過去,跟著那群男人一起搬木樁。


    “小姑娘,你還是去一邊吧,這裏有我們就夠了!”


    我怎麽能去一邊,我的愛人被壓在下麵了!


    都說好人會有好報的,我的許世唯,一定會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長命百歲!


    “許世唯!你在哪兒?聽到的話應我一聲!”我帶著哭腔喊。


    亂轟轟的吵雜聲中,我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說:“夏三斷,我在這裏。”


    我心突然就落了地,眼淚卻洶湧的流個不停。


    謝天謝地,他在,他沒事,我就知道他一定不會出事!


    木板和布條被移開後,我在木樁支撐處看到了許世唯,他坐在地上,懶洋洋的靠著幾摞磚頭,懷裏攬著兩個六七歲的孩子。


    他臉上被劃破了一道血口子,衣服也被戲台上潑下來的顏料弄的很髒,但是他臉上一點懼意都沒有,反而還對著我笑。


    我的愛人,此時髒兮兮的坐在廢墟裏,神情卻驕傲得像個打了勝仗的王子。


    我也笑,可是臉上的眼淚用袖子怎麽也擦不幹淨。


    命運難測,生活總有崎嶇和坎坷,如果可能,就讓所有的不幸和陰霾都衝夏三斷來吧!我的許世唯,就該在陽光下溫暖的笑,永遠幸福快樂!


    回去問上,許世唯問我,“夏三斷,你那時為什麽哭啊?”


    我說:“因為我太難過了。”


    “又為什麽難過呢?”他的黑眼睛好像夜空撒滿了碎星。


    “因為我喜歡你啊。”我答非所問說。


    至於為什麽難過,你不需要知道,也最好不要知道。那種傷心欲絕的撕裂感,並不是什麽美好的體會,我一個人經曆就夠了。


    許世唯頓住腳步,看著我,臉上帶著少年特有的青澀和天真,“夏三斷,我今天很高興。”


    我眨下眼睛,“因為救了那兩個孩子?”


    “不全是,”他衝我伸出一隻手,然後輕輕壓在我額頭上。


    我疑惑的看向他,“然後呢?”


    許世唯緩緩道:“我在木板下麵,透過縫隙看到你在哭,而且哭的那麽傷心,我卻無緣無故的高興起來,我是不是很壞?”


    “是啊,真的很壞。”我帶著濃重的鼻音說。


    他翹起嘴角,“原來這就是被人喜歡的感覺啊。”


    是啊,被人喜歡和在乎的感覺的確很美好,看著喜歡的人開心也很美好。


    雖然流了那麽多的淚,但是現在我也很開心,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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