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後小姑姑道:“倘若不是顧著她那傻兒子沒人照顧,我今天真想打殘她!一個老娘們兒屁事兒不幹就知道四處勾搭男人,居然還欺負到咱們頭上來了,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算什麽東西!”


    她嘴上雖然罵的凶,卻悄然紅了眼圈,“這些年,委屈了你們幾個孩子。”


    我笑,“不委屈,小姑姑今天不是來給我出氣了麽。”


    “三兒,”小姑姑輕輕撫摸著我的頭,“一定要爭氣,在學校好好學習,將來考個好點的大學,再找個有出息的人嫁了,隔三差五回來看看小姑姑,氣死那些不懷好意的人!”


    “我會的。”我緊緊握著拳頭說。


    就像保樂嬸,要不是早上我那通電話,她怕現在還在街坊鄰居那裏顛倒黑白訴說委屈。結果小姑姑來了,人打了,家裏東西也給砸了,她也還隻能在街坊鄰居那裏訴說委屈。


    弱者沒有博取同情的資格,也不見得有人會真心同情你。隻有足夠強大,才能為所欲為,做自己想做的事,保護想保護的東西和人。


    臘月二十六,老夏總算是回來了。想必路上已經聽到保樂嬸被打的事情,回來隻是同我道:“以後等你小姑姑老了,要多去她跟前孝敬孝敬。”別的什麽也沒說。


    他不是不氣,可寶樂嬸一個女人在家還帶著個傻兒子,他一個男人又能怎麽樣呢?小姑姑打得,他卻打不得。


    我沒有母親,卻也慶幸自己有個強勢的小姑姑。


    臘月二十九,夏多多也回來了,說是在古墓地住了兩個月,整個人好像瘦了一圈兒,眼睛黑漆漆鬼氣森森的,看誰久了誰都會感覺毛骨悚然。


    吃飯的時候,四嬸過來串門兒,說是來拿讓老夏在外地帶的東西。


    我這四嬸,精得跟個狐狸似的,整天有事沒事兒就揣著本聖經往教堂跑,一口一個‘我主耶穌’,看似虔誠的不得了的信徒,實際上為人卻一點都良善。整天在家見不著人影,腦門上跟裝了雷達似的,哪有熱鬧往哪湊。四十裏外大馬路有汽車撞死了個路人,她都要蹬著個破三輪車跑去看半天。然後回來極盡渲染的跟周圍人說一遍,還要順便顛倒黑白說是人撞的車,跟自己親眼見到了似的。


    我特別煩她,每次聽她巴巴巴的亂說一通就嫌煩,但是老夏不準表現出來,說夏家已經沒落了,不能再傳出兄弟不和的消息出去給人看笑話。


    四嬸一進門,就開始嗑著瓜子說寶樂嬸的事,“唉呀,你們都不知道,那天千金帶著孩子走後,劉寶樂那眼睛哭的跟核桃似的,當天晚上就去鎮北頭找她那老姘頭了,八成是去找安慰……”


    “你怎麽知道?你看到了?”當著孩子的麵,老夏也不愛聽她說這些東西。


    四嬸說:“我是沒看到,但是有人看到了,不然我怎麽知道呢。多多今天才回來吧?”


    見夏多多點頭,她立刻來了精神,“那你不知道這事兒的經過,你寶樂嬸給你家老三……”


    “你要我帶的東西都在門後呢,”老夏打斷她說:“你先拿回去吧,等下我們爺幾個還有事要出去。”


    四嬸歡天喜地的去找拿東西,一邊翻看一邊問:“這多少錢呀?我給你。”


    老夏大方的說:“給什麽給,不值幾個錢,拿走吧。”


    “怎麽能叫二哥破費呢,每次都給我帶東西,你說這多不好意思……”四嬸假意推辭了一番,最後還是白拿著東西走了。


    夏多多收了筷子,心裏卻還惦記著保樂嬸沒說完的話呢,說:“到底怎麽回事,誰能跟我說說?”


    老夏給我使了個眼色,示意我不要開口以免將事態加重。


    “也沒什麽事兒,”老說語氣平靜道:“就是你寶樂嬸想給老三說個對象,你小姑姑不滿意,就把你寶樂嬸家給砸了。”


    夏多多問:“什麽人?”


    老夏說:“不是咱們鎮上的,說了你也不認識。”


    夏多多沉默了會兒,起身說:“我自己去問劉寶樂。”


    老夏火了,“你這孩子,事情都過去了,還打清那麽清楚做什麽?”


    夏多多看了他一眼,老夏立刻不說話了。


    記不得從什麽時候起了,在我們家,夏多多就是絕對的權威,沒有人敢挑戰。她要說的話,大家都得聽著,要做的事,也沒人敢攔著,包括老夏。


    夏多多咬了下手指甲,冷冷掃我們一眼,“說不說?”


    我便道:“寶樂嬸說的那個男的剛好是小姑姑那裏的,三十多了,瘸子,離過婚。”


    “哦。”夏多多沒什麽表情,好像已經在意料之中似的。


    老夏觀察了片刻,暫時放了心,“你們兩個吧,我得去集市上買點年貨,再晚怕是買不到了。”


    老夏走後,我把碗筷收了,清洗完從廚房出來,卻發現夏多多不見了。


    我也沒多想,把寒假作業拿出來寫,才寫兩個三字,腦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夏多多她……是不是去找寶樂嬸了?


    我扔下筆拔腿就跑,進了寶樂嬸家的胡同卻碰上出來的夏多多。


    “大姐,你來這裏做什麽?”我問。


    “看看。”夏多多說。


    “看什麽?”


    “看劉寶樂家還有沒有什麽東西能砸的。”


    這麽快就回來了,想必小姑姑昨天砸的很徹底。夏多多也不理我,徑直往家走,我快步跟在後麵,“大姐,謝謝你。”


    夏多多冷哼一聲,“傻逼。”


    知道她這話是在罵我還是罵劉寶樂,不過此刻心裏卻很溫暖。


    晚上我跟老夏說了要去同學家過年,他不太高興,因為在他的觀念裏,年就是要自己家人在一起過,我不應該去別人家摻和。不過在我的堅持下,他也沒再說什麽。


    其實留在青莞過年,並不是什麽美好的體驗。從小到大,每年除夕夜,我們都要在老夏的帶領下去大伯家守歲,同樣三叔、四叔全家都會過去,明明一大家子,卻毫無親情可言,我們和那些堂兄妹,更是連話都說不了幾句。


    與其跟他們一起坐著發呆,我更願意自己去外麵走走,更何況還有許世唯跟我一起。


    我跟熊南南打電話,她先是在電話嘿嘿傻笑,後來大叫,“來吧來吧,快點過來!”


    我說我並不是一個人,她有些意外,“還有誰?”


    我說:“許世唯。”


    她那邊就開始哦嗬嗬的笑,“來吧,住的地方多的很,單獨的院子,沒有外人,你們可以隨便玩!”


    我簡單收拾了幾件衣服,背著包去鎮口準備等許世唯,他卻已經到了。


    幾天不見,他把頭發剪短了,約有兩寸來長,隱隱露出幹淨的頭皮。脖子裏係了條格子圍巾,上身穿著藍色羽絨服,下麵是泛白的牛仔褲,標準地道活力滿滿的青俊少年。他這模樣跟我初見時已有些許不同,似乎個子又長了高了些,臉部輪廓開始有了硬朗的雛形。


    他伸出手,把我的背包拿了過去,然後見我盯著他不動,便問:“看什麽呢?”


    我說:“看你長的帥。”


    他沒接話,露在外麵的耳朵尖卻悄然紅了,轉移話題,“要到哪兒坐車?”


    我用下巴指了下,“還要朝東走兩裏路。”


    他再自然不過的拉住我的手,奇道:“這麽涼,你是不是衣服穿少了?”


    我抬頭看著他,微笑,“沒有,我體質偏寒。”


    “你衣服太薄了,”他打量了下我說,把他的羽絨服從包裏掏出來,“外麵再套件我的吧。”


    來之不易的關懷,我沒有拒絕的理由,可他衣服實在太大了,穿在身上直接成了中長款,袖子也太長,連手指都遮住了。


    他看上去卻很滿意,動手將我脖子下的拉鏈往上扯了下,說:“這樣看上去就暖和多了。”


    江城雖冷,卻很少下雪,然而我們離開青莞這日,天上卻飄起了雪花。


    馬上就要過年了,路上並沒有什麽人,我們兩個慢悠悠的走在鋪滿青石板的小路上,一路安靜無話。


    如果能停留在這一刻該多好啊,我抓著他手指貪婪的想。


    坐了近四個小時的車,我們才從青莞趕到諸葛鎮,剛下車就見熊南南撐著傘跑過來。


    我才要開口打招呼,她卻無視我,軟綿綿的看著許世唯,居然還用上了尊稱,“班長,您來啦。”


    許世唯笑笑,“我跟夏三斷一起來的,事先也沒給你打個招呼,不麻煩吧?”


    “不麻煩不麻煩!”熊南南連連擺手,“你們能來是我的榮幸,唉呀,這裏太冷啦,跟我回家再說吧。”


    路上,熊南南悄悄溜到我跟前,望著許世唯的身影納悶道:“我怎麽覺得班長跟之前有點不一樣呢?”


    “是不是更帥了?”


    “是啊。”


    “我的人,你最好別有非份之想。”


    “啊,不敢不敢,我就是說說而已,你借我幾個膽子我也不敢想。”


    許世唯轉過臉,“你們在說什麽?”


    熊南南立刻紅著臉望天,“什麽都沒說,我們什麽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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