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廟建在仙渡碧遊山上,汽車將我們帶到山腳下,剩下的路便由我自己爬上去。


    碧遊山海拔隻有兩百多米,石板路卻鋪的異常陡峭,許世唯路上拖著我的手走走停,趕到山頂時,已經是下午兩點鍾。


    這座廟看起來已經很破舊了,門口長著一棵很粗的古鬆,烏綠蓋頂似乎要將整個廟宇都遮了去,配著頭頂綻藍的天和觸手可及的雲霧,有種奇異的神聖莊嚴感。


    石門檻被人踩的黑亮光滑,看得出平日香客應該極多。然而此時大門緊閉,連個人影都沒有,四周鳥鳴都比別的地方寂寥許多。


    許世唯敲了幾下門環都無人應答,當我們以為裏麵空無一人時,大門卻發出嘎吱的聲音,從縫隙中探出一個小腦袋瓜來,理著毛刺兒頭,烏溜溜的眼睛打量著我們。


    “兩位施主,老師傅下山看病去啦,要一個月才能回來,臨行前吩咐說怕我照顧不周所以不讓留客。”


    許世唯溫和道:“小師傅,我們是來看廟的,有人跟你提過這件事麽?”


    小朋友抓抓耳朵,困惑道:“好像是有說過,不過說的是一個女施主前來,怎麽今天來了兩個?”


    我才開口解釋,他卻把門推開了,笑眯眯道:“阿彌陀佛,兩位施主清氣繞身,想必都是好人,那就一起進來吧。”


    小家夥看起來五六歲左右,身上穿著灰色道褂,手裏竟然還拎著個卡通奶壺。眼神清澈天真,從相貌到神情都顯得可愛極了。


    在我的認知裏,廟宇基本上靠鄉民自行維護打理,這老爺廟算是個另類中的奇葩,由個老和尚看廟也就罷了,竟然還帶著個稚氣未脫的小道士!


    而且他說什麽清氣繞身?這小道士果然不是方外之人,說話都跟尋常孩子不一樣。


    我問:“你當真能一眼分辨出好壞人麽?”


    他煞有其事的點頭,“好人和壞人的味道不一樣,你身上有芳草氣息,男施主身上則有清風晚霞的味道。”


    芳草氣息還可理解,清風晚霞會是什麽味道?小道士講的愈發講的高深了,我不由追問道:“那壞人呢,會是什麽味道?”


    小道士撓頭說:“不同的惡不同的味道,有人是腐臭、有人是血腥、還有人是酸餿。”


    閑聊中,他將我們帶到後麵院子裏,推開其中一間房子,道:“這間房的兩張床和鋪被都是附近施主捐贈,全是新的,還沒有人用過,你們看喜不喜歡。”


    我逗他,“不喜歡還可以換麽?”


    小道士乖巧道:“我房間裏有很多玩具,有點亂,你要喜歡我可以跟你們換。”


    “不用了,這裏很好。”許世唯將背包放到桌子上,問他,“有吃的麽?我們出發的早,沒來得及吃飯……不,我們不喝奶,謝謝。”


    小道士收回奶瓶,指著對麵一間矮屋道:“那裏可以生火做飯。”


    我滿懷期待的去廚房翻了一遍,發現兩口小缸裏都是空空如也,半點米麵都沒有,更別提成品食物了。


    可惡的夏多多,還誑我說什麽吃穿用度一應俱全,我竟然隻在灶下找到兩個發芽的小土豆!


    “小師傅,你跟老師傅平常都吃什麽?”


    “每隔兩天,師傅都會下山化緣一次。”


    兩天吃一頓飯?還是化回來一頓飯吃上兩天?!


    看我臉色不好,小道士再次舉起奶瓶。


    我搖頭謝絕,“你師傅走之前就沒留下什麽吃的?”


    小道士說:“師傅說餓了就去下山化緣,可以鍛煉我的自立能力。”


    什麽鍛煉自立能力,這明明就是懶吧?一定是懶吧!有這麽帶孩子的麽?!簡直讓人火大!


    小道士突然眼睛一亮,“要不你們先歇著,我去給你們化緣?”


    指望個小孩子吃飯,我寧願餓死!許世唯拍拍我的頭,“現在是夏季,在山上找食物應該不難,你在這裏等著,我出去看看。”


    他走後,小道士便開始跟我沒話找話的聊天。


    “女施主,你是從哪裏來的呀?”


    “青莞,聽過麽?”


    “聽過,有個青莞的老施主每隔一段時間都會過來,我現在喝的奶粉都是他送的呢。”


    我好奇的打量他,“你現在多大了?從小就長在這廟裏麽?”


    “到十月份就滿五歲啦,山下人說我是被母親丟棄的,道長將我留在廟裏撫養,後來道長去世了,附近寺院的老師傅便搬過來照顧我。”


    難怪他身著道服,師傅卻是個和尚,原來撿到他的道長竟然仙逝了麽。


    我盯著他的臉,腦海中模糊泛出一個小小的輪廓出來。


    重生前,我和許世唯……也是有過孩子的,可是我為什麽不記得他的模樣呢?竟是連男孩女孩都忘記了!


    我這樣涼薄的個性果真不適合當母親,這一年來想了許多過去的事情,卻唯獨沒想過這個小生命。


    我想必應該是不討厭孩子的,至少小姑姑家的奇奇和眼前這小道士都令我心生喜愛,可為什麽我對自己的孩子竟然連半點印象都沒有?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頭突然嗡的一聲巨響,仿佛神經突然炸開了一樣,痛得讓我無法呼吸。我吃力的用拇指按壓太陽穴,不得不將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想法丟到腦後。


    小道士吃了一驚,將手搭在我腕上,“施主,施主,你沒事吧?”


    我搖搖頭,情緒慢慢恢複穩定,腦袋也似乎不那麽疼了。


    小道士緊張的望著我,眼睛就像兩顆純潔無邪的黑鑽,揪心的表情讓我莫名感到親切。


    我柔聲問他,“你恨你母親麽?”


    小道士搖頭,“不恨,她丟棄我,肯定是當時遇到難處,把我丟在這裏,相必現在困難也已經過去了。”


    我感慨,“你這樣想,真難得。”


    小道士彎起眼睛,笑眯眯道:“我現在過的也很好啊,師傅和施主們都對我很好,看,還給我買奶喝呢。”


    許世唯回來時,帶了許多野果還有一隻兔子。小道士趴在桌子上睡著了,身上蓋著我的外套,圓臉被桌子擠的紅紅的。


    許世唯將棉被拉開,將小道士輕輕抱到床上去,蓋好,轉臉看到我,愣了下,“眼睛怎麽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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