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日淩空,照耀萬物。


    早前那一場大雪,如今已漸漸停歇,隻餘下地上厚厚一層,還在暖陽的照耀下,漸漸融化。


    季秋赴田氏邀約,本已心中有數,卻不料那齊王宮的血影都統齊千仞實在咄咄逼人,是以被迫無奈,隻能出手輕易將其鎮殺。


    事後,王威籠罩臨淄,卻被李耳顯化漫天紫氣攔下,齊王出於某種顧忌,並未徹底撕破臉來。


    在這種局麵之中,季秋本欲就此離去。


    但念在墨翟韓非,以及李耳等諸子大賢如此鼎力相助,是以還是先行回了稷下。


    欲與祭酒孟軻,正式辭別。


    然後,遵循那血脈沸騰的呼喚,去古老的三晉大地,去往那大海的深處,將青銅玄鐵澆築的沉沒古城,再度尋回。


    待到一切準備齊全之時。


    才是清算這齊地爭端,最後的終局!


    稷下。


    穿過兩側綠蔭繚繞的長道,踏過諸子留名的一百二十八棟紅木閣樓,季秋來到了這座學宮的正殿。


    那位,曾經一手締造稷下的學宮祭酒,孟子孟軻先生。


    此時,就在那長廊一側,靜靜的等候著他的到來。


    與以往未有不同,仍是麵色溫和,一襲灰衫的老人,此時正背負著雙手,好像早就知道他會前來。


    看到少年風塵仆仆,眉宇間一抹殺氣未散。


    孟軻打量一眼,在這長廊之前,微微點頭:


    “好手段。”


    “齊王近侍齊千仞,名震臨淄,齊地九十六大城無不曉其都統之名,可謂是神血後裔之中,一手遮天的權貴!”


    “他為齊王效命幾百年間,伐北燕,伐南楚,一口刀下飲了不知多少同輩神血,聲威赫赫!”


    “卻不想,竟在一場大雪之中,被季先生給斬了。”


    吹了口氣,孟軻悠然一歎:


    “從來不被重視的凡民,將高貴的神血上卿頭顱摘下,從今日開始,季先生的聲名,想來就將自齊地而始,傳遍天下了!”


    老者的語氣,帶著幾分調侃意思。


    對此,季秋卻是不聞不問,隻撩起袖袍,拱了拱手,便道:


    “孟祭酒說笑了。”


    “失手斬了那齊王的使臣,無異於是親手打了神血之王的臉麵,事後還要稷下與李老先生出手,替我出麵與王宮對峙。”


    “季秋實在愧疚。”


    “如今齊國形勢波譎雲詭,變化莫測,而我的存在,無異於是一道導火索,無時無刻,不在挑撥著齊王那根敏感的神經。”


    “說不定,他就將在之後的某一日因我之故,出手與稷下為難。”


    “因此,季秋眼下,是來辭別的。”


    季秋一口氣說完後,眼前的老人並不意外。


    反倒是一路跟來的墨翟,眉宇揚了揚,略有些不滿:


    “之前在路上不都說了麽?”


    “稷下不會因為這種事情,便對季先生放任自如,道家的那位出手,不正彰顯了我輩態度?”


    “就在這稷下呆著,除非齊王下定決心,要掃平稷下,不然在那一日來臨之前,這裏便永遠都是至高無上的學術聖地,不容任何他人褻瀆!”


    墨翟的言語激烈,顯然在這件事情的從屬上,他對於季秋的態度極其堅定。


    反倒是平日裏更顯溫和的孟軻,卻是輕輕擺了擺手:


    “脾氣收一收,這麽著急做甚麽。”


    “季小友,細說?”


    老人的眸子,永遠都是那麽的平靜,就好像永遠都不會生氣一樣。


    季秋從沒見過孟軻急過,他永遠都是那麽的和善,與夫子那高大偉岸,曉之以理,以及李耳道法自然,終日參悟妙道不同。


    他好像,性格真就是這般。


    對此,季秋再度拱手回應:“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


    “稷下的百家學說,一年多來,我已盡數觀閱,融入己身,剩下的,便是效仿諸賢,走遍天下了。”


    “待到千帆過盡,想來,便是我踏足山巔之時。”


    這番話語,說的有些許狂妄。


    畢竟說到底,他不過隻是一尚未及冠的少年而已。


    但,眼前的稷下祭酒,卻是選擇相信了他。


    孟軻笑了。


    說實話,這種話在任何一個年輕人的口中說出,作為祭酒的孟軻,都會毫不猶豫的開口嗬斥,道其一聲不知天高地厚。


    可唯獨季秋,他不會去這般說他。


    這當然不是因為季秋的身份地位,以及近乎與他之前比肩的實力。


    他這麽說,隻是因為他見過這個少年,身懷的天賦以及對於知識的嚴苛,究竟達到了一種怎樣可怕的程度。


    所謂的聖者,永遠都不是口頭說說,便能夠做到的。


    “去吧。”


    “老夫相信你。”


    孟軻走上前來,以一名長者的身份,拍了拍季秋的肩膀。


    作為一手將他帶入稷下大門的祭酒。


    他這動作,同時也代表著,他答應了季秋的請求。


    “那麽,季秋便拜謝祭酒大人了。”


    “諸子同道,我會一一拜別。”


    “之後出了稷下,我將輕裝出行,以最快的速度離開臨淄,不叫齊王以及那些古老者投下目光。”


    “給稷下添了這般多的麻煩,季秋實在慚愧,是以待到成道,”


    “定會一一還來!”


    隻在這長廊古道,還未進那閣樓之時,這場短暫的會麵,便已經落下了帷幕。


    看著少年舉止穩健,毫不拖泥帶水,便折返而去的身影,墨翟有些無語:


    “孟老匹夫,你又糊塗了?”


    “這天底下,哪裏有比稷下更好的學術聖地!”


    “我墨者行走四方,耳目遍七國,墨翟當年亦是執钜子劍遊遍了天下,那周天子祭祀的鎬京,我甚至都去過。”


    “我哪裏能不知道,齊地之外,是何等水深火熱的情景?”


    “在這稷下好歹還有李老先生能保住他,可出了齊地呢?”


    幾百上千年的時光裏,諸子百家,無數先賢,能夠有半聖乃至於聖人之姿的,數來數去,也就隻有雙掌之數。


    季秋在墨翟看來,哪怕驚才絕豔,不遜於學派領袖,但終歸還是太過年輕了。


    他沒有真正見識過這個天下的殘酷,墨翟怕他不懂。


    怕他脫離了這等求學環境後,不進反退!


    然而此時,孟軻卻看了他一眼:


    “你先別那麽急。”


    “夫子曾和我說過一些秘辛,那是隻有季小子弱小之時,才能看出的端倪。”


    “因此在我看來,他出齊,自是有他的考量,說不定是福非禍。”


    “看一看真正的天下,也不失為一種好事,因為不走進真實,你所追求的,則永遠都是霧裏看花,皆虛妄也。”


    “而且,話又說回來”


    “你覺得,若稷下目前夫子未歸,隻有李耳作以震懾,如何能叫齊王按捺性子,而不出手擒殺一隻螻蟻?”


    老人話說的輕描淡寫。


    墨翟適時皺了皺眉。


    然後隻在電光火石之間,


    他的手掌,便按在了劍柄之上。


    黑白二色浮現,劍光劃破長廊!


    墨者的領袖曾說過。


    他不喜動用武力與劍去解決問題。


    但這事兒,唯獨在與稷下祭酒辯論之時,不作數爾。


    以往,他這劍一出手,哪怕孟子踏出半步,素來都被稱作儒脈第二人,僅次於夫子,也不可能不做任何抵擋。


    可眼下,


    他這黑白二色夾雜劍氣,竟隻抽出了劍鞘,便被一隻看似老朽的手掌,輕輕握住:


    “現在,懂了嗎?”


    嘭!


    陰陽消逝,天地又恢複了本來的多姿多彩。


    墨翟退後一步,心中雖是有所預料,但麵對這般懸殊的差距,仍是大為震驚。


    過了半晌,這黑衣中年才恍然大悟,隨即收劍入鞘。


    “難怪。”


    “齊王乃是神血之王,縱使腐朽,可仍不會懼怕普通的同輩,再加上齊地還有兩尊古老者,雖隻是宣誓效忠,未必會助齊王,但這些要素,也不能叫他失了顏麵才是。”


    “除非,他斷定自己若是出手,恐怕在短時間內,未必能夠做到自己想要做的。”


    “再加上英雄遲暮,沒有萬全把握,並不選擇出手,實是情有可原。”


    “你的出現,與季秋的推論,都有道理。”


    “這樣看”


    墨翟神色複雜,望了臨淄王宮一眼。


    “那位的心情,想來,也多少有些五味陳雜吧”


    “隻是可惜,雖說稷下的建立,脫不開他的功勞,但隻一心追求力量,卻舍棄了其中的根本,無異於舍本逐末,我百家超凡起源,哪裏能以這種心態,求得大成?”


    “不過是鏡花水月而已啊!”


    稍稍感慨作罷。


    墨翟深深的看了眼孟軻,第一次未作任何辯駁,隻是拍了拍兩袖清風,在這暖陽照耀,大雪未消之際,端正的行了一式古禮:


    “恭賀儒脈。”


    “又添一聖賢!”


    老人見此,亦是肅容回應。


    待到作罷,他看著季秋離去的方向,這才道:


    “每一個人所追尋的道路,都是不同的。”


    “他人的規劃,看似最好,但卻未必適合每一個人。”


    “夫子、李耳、你,我,亦或者其他名揚天下的百家諸子,每一個人的道路,其實都是無法複刻的。”


    “你應該相信他們自己。”


    “就像你相信自己的道一樣。”


    稷下學宮,一百二十八棟朱紅樓閣,有百家諸子,五十九位。


    季秋拜別李耳,請辭同道,輕裝解囊,就要踏上離去稷下的道途。


    在這個過程中,他極為低調,並不引人矚目。


    不久前斬了齊千仞,雖說齊王出於某種原因,並未出手,但這偌大齊地,對於季秋而言,已經是出了稷下,便寸步難行了。


    通緝與布告,估摸著過不了幾日,就將傳遍整個齊地的九十六座大城,懸賞他這一顆大好頭顱。


    雖說季秋並不懼怕那些麻煩。


    但若真有不知深淺的神血前來狩獵,亦或者引起了什麽不必要的變數,他也未必能夠過得順遂。


    是以,不如悄無聲息,早早離去。


    待到大道成矣,再堂堂正正的走回來,介了那時,誰敢多言?


    禦氣而行,屏息凝神。


    眉目俊朗的少年人,踏出稷下門檻,隨後回首,看著來來往往,去去留留,卻並沒有注意到他身影駐足的諸多學士,突然一笑。


    這一世的步伐,終歸是邁出去了。


    搖了搖頭,不再留戀,一步邁出,便如縮地成符,咫尺天涯。


    他很快就穿過了這與內城相比,顯得尤為殘破,且到處都充斥著海鹽與腥味的外城,走到了那浪濤滾滾,最開始睜眼的渭水河畔。


    這道橫貫南北,直通齊地大半的江海,依舊似當時模樣,不以天地運行而更迭。


    站在江畔的上遊最高處。


    少年迎風而立,衣衫獵獵,看著那在他眼中越發渺小的臨淄之城,一雙眸子清晰而又明亮。


    其中,蘊藏了數世的滄桑,以及立身此世,觀百家經籍,與夫子大賢論道,後而生出的諸般感悟。


    “天之運行,四時交替,歲歲年年,無有止息,無有差錯。”


    “天道自古高難問!”


    “我輩修行,追尋的便是登峰造極,以達到媲美這種天意的程度。”


    “而在路上追求的,則是道。”


    “我在第二世,為謀求鄭師高看一眼,以先人之言,博得其震驚之至,但那時,其實我自己對此,亦是如霧裏看花,未有多少了解。”


    “直到後來追求太平,革天下鼎,第三世肅清寰宇,再造人道,以及此世聽百家言,曉諸子理.”


    “我才在煉氣飛仙的過程之中,真正摸索出了屬於我的‘道’.”


    “修到了如今,其實,‘太平’已不足以將其盡數囊括。”


    “我想要做的,應該是以我自己為度量,去為這天下,製定一道規矩!”


    “王朝腐朽,是以我高舉太平旗,將其顛覆!”


    “人心魑魅,妖魔亂世,是以我要將其肅清一空,再造寰宇!”


    “而此世若神血當道,神聖高居九天,那我若心中不順,又該作何?”


    “當然是,將這束縛天地的枷鎖,徹底轟開!”


    “不然,豈能當得來此走一遭?”


    季秋觀海,心中明悟。


    而那一顆曾在上一世,被張子厚斷定不可能再次增長的文心,突然膨脹跳動,隨後化作尺丈文氣,高懸於他神魂海上!


    未著五經,不成四書,但,這布道境的成就,他終歸是成了。


    而且還是水到渠成!


    這一切隻因,上一世沒有能夠承載季秋的果。


    但這一世,他已在稷下開道,開宗講學,又於離去之時,觀淄水大江東去,有感天地變遷,終知未來所行!


    是以,已知前路,諸子之名,名副其實!


    “這份道理,當囊括寰宇,氣吞天下,雖無多少深奧學問,但卻直至核心,若無革一切之鼎者,難承我道!”


    “卻是不知,此世,還有誰可繼我之後,承我之果?”


    季秋指尖纏繞著精神化作的氣,那是由內向外,顯化而出的力量,與借法天地,截然不同。


    這樣想著,他望向了西方,哈哈大笑,於是不再駐足,以氣禦身,而跨百裏江水。


    便隨即,飄然離去!


    【20歲:大雪紛飛,你斬齊王使臣,引偌大臨淄風雲變化,此後為覓前路,一飛衝天,自別稷下,往三晉之土而尋朝歌。】


    【在淄水河畔,你在那睜眼之時的原點,借天地與江水得悟,心中立下大誌,要以己心代天心,為這天地,立下一道規矩!】


    【自此,隻屬於你的學說開辟,這一世的輝煌也就此開始,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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