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光陰燭照圖所浮現的殘破畫麵,消失無蹤,本體黯淡,墜落於古神通的手掌之中。


    此刻,他的眸子晦暗不明,仍舊沉浸在方才所觀測到的一幕,久久難以平靜。


    太古時期,相傳神人混居,諸界相連,彼時尚未有天庭的存在,有關於那段歲月的記載,少得可憐,不過隻有零星的殘破典籍而已。


    後來人隻曉得,自太古歲月過後。


    當年的至強者,成就了‘道果’級的存在,有的合於一處,組成了古天庭,自此登臨穹霄,於天之彼方和芸芸諸界之間,俯瞰光陰諸世。


    而古神通所處的時代,不過是近古,距離那段難以窺視的年代,差了不知多少萬年。


    可.


    【泰皇】


    這個名諱,卻是有一種神奇的魔力,並不會因為時間的流逝與磨損,便就此默默無聞。


    即使是在古神通當年所處的時代。


    他都能曉得,這個名字到底代表著什麽。


    它代表了人道的起源,是太古年代最為精彩絕豔的強者,哪怕是同代無敵的極境至尊,見其都得黯然失色!


    相傳,曾經補天教的教主,就是流淌著泰皇血的旁支,一路橫掃八百國朝,自莽荒崛起,一世無敵,證就了道果至尊。


    “此人,竟能追溯到那般遙遠的時代?”


    古神通透過‘光陰燭照圖’一角,緊緊盯著玉京天宮之中,那尊執掌道印,麵龐波瀾無驚的身影,心中一時驚疑不定。


    他是看到了一尊疑似泰皇,屹立於巨神首級之上的人影。


    但古神通,卻並不相信那是季秋的輪回前世。


    若當真是自那段歲月存活下來的古老者。


    又豈會隻是一介法相而已?


    “這紫霄祖師,身上埋有大秘,疑似與太古時代有所關聯。”


    “還有他的那身極境法若不是承得至尊真傳,絕無可能有這般底蘊!”


    身披黑白玄衣的古神通,深吸一口氣,心中有了定數後,不過片刻後,便徐徐恢複了平靜。


    他並沒有因此感到恐慌。


    雖有忌憚,但經此變數,他那一雙黑眸之中,反而是流露出了濃鬱的興趣:


    “太古傳承,卻是將將好!”


    “此世群雄逐鹿並起,有數道帝兵傳承接連出世,還有古老道統,當代天驕,數不勝數。”


    “前有那天意劍瑤池顯蹤跡,震動玉衡與東荒,後有道種遍布正宗乃至聖地,以他人果成自身道的輪回刀主,這些個存在雖神秘莫測,但卻神龍見首不見尾,蹤跡難覓!”


    “可你不同!”


    “紫霄祖師,嶽無雙麽”


    “既能與太古泰皇有莫大關聯,你身上的造化,定然不可想象!”


    “而也隻有這般,與你鬥法,方能印證我一生所學!”


    通天建木直入雲霄,而身披黑白法衣的修者,此時一聲長笑作罷,頃刻間神魂轉動,借著由‘光陰燭照圖’鏈接的一角媒介,直入那玉京天中法身。


    隨後,直視季秋,眸光攝人心魄,張口便道:


    “道友好深的跟腳,著實令本座大吃一驚!”


    古神通的眸中帶著認真之色:


    “有如此傳承,一尊元神道君果位,雖是艱難,但決計攔不住伱。”


    “你比之你那門徒,要叫本座感興趣多了”


    他的聲音如同驚雷一般,在這雲霄大殿中滾滾響徹不休:


    “所以,我改變了主意!”


    “你的傳承與底蘊,令本座很是驚訝,你有資格做我的對手!”


    “本座要先壓服於你,證我無敵之心,再叫你紫霄劃歸於我玄天台一脈,共掌東荒。”


    “既你也知曉道果隱秘,那就應當明白,橫推四海一世稱尊,若能壓服同代群雄,以一顆無敵心銘於道果之上,所走出的極境之路,就是一紀最強!”


    “上一個紀元所誕生的無敵者,是那補天教教主姬空,曾叫三尊修成‘果位’的天神染血,無敵風采哪怕是在列位極境之中,都是為數寥寥而已。”


    “而到了眼下,雖明麵之上連斬道尊者都不存,可想來也是快了。”


    “本座欲與你一戰,道友可願入我光陰圖中,平添千載修行年月?”


    “這是本座能夠做到的極限,你若願意,千載修行以你之資,成就元神,不過彈指而已。”


    看到眼前一改方才模樣的古神通,季秋挑了挑眉。


    此人雖口氣依舊蠻大,但態度前後,卻是截然不同。


    到底是因為何事,竟導致此人發生了如此之大的改變?


    “光陰燭照圖既是帝兵,又號稱能夠追溯光陰,那麽想來,此人應該是窺測到了一些東西。”


    “卻是不知道”


    “他到底看到了我哪一世了。”


    “不過,能叫古神通這等人物如此慎重對待,應該是看到了我第四世的成果了吧。”


    季秋心中暗自揣摩。


    但不管怎麽說。


    他的饋贈,自己可是不敢接受的。


    凡有所取,必有所出,更何況還是‘光陰’這種不可思議的東西。


    “道友說笑了。”


    “千載光陰,也需得千載風霜去渡,不然憑空添上了千載修行,又豈能沒有任何隱患?”


    “更何況,還是所謂對手的饋贈。”


    “我其實很不明白,為何你執意要盯上我紫霄一脈?”


    “如今季秋不過是一介法相之身,你若動手,免不得憑白跌了身份,再者而言,本座背後也不是毫無底蘊。”


    “開陽道洲雖說頗遠,但對於元神大能而言,也不過是三兩日的腳程而已,我與大燕神朝的女帝相交莫逆,又與幾位元神道君有所舊交,閣下若能追溯光陰,想來便能見著。”


    “你若毫無緣由出手,即使是帝兵傳人,也未必能過得太過順遂如意。”


    季秋的言語平淡,但卻夾雜著幾分威脅,叫古神通一聲曬笑,手掌一按:


    “好一個千載光陰,也需得千載風霜來渡,心有底氣確實不在意所謂境界門檻。”


    “隻可惜,你那後輩子孫卻是不曉得這一點。”


    “不錯,一入光陰圖,自此壽元皆為我掌,永生永世,都得受我製衡,這就是享受到了饋贈,需得付出的代價!”


    隨著古神通的話語落下。


    沈浮屠心髒一抽,猛地麵色慘白起來。


    與此同時,那黑白法衣的朦朧身影,也在這玉京天宮中,漸漸化作虛無,就將消散:


    “今日修行,被道友召來,便閑聊了幾句,大有收獲,甚是滿意。”


    “至於這一角暗棋,便不再多留了。”


    “若道友成就元神,心有不忿,想要為你門徒出口惡氣,盡管上我山門,與我一戰!”


    “你也無需過多顧慮,本座出世,並不單單針對於你。”


    “南華教,摩柯宗,亦或者那所謂魔門巨擘,我皆有拜帖奉上。”


    “而今玉衡崩潰,古神通於通天建木立玄天台道場,便要廣邀四方元神道君,在一甲子後,敗盡群雄,代替昔年的玉衡,執掌此方!”


    “這點,不容置疑!”


    “至於你那門徒李含舟,道友,你既執掌紫霄道印,勸你還不如去看一看他祭煉法寶留下的氣息,究竟散未散去,若是尚存的話,說不定還未就此隕落呢?”


    “另外,玉衡天崩,群魔肆虐,李含舟已去,這點不隻本座知曉,那些修行上萬年的老鬼們,多半亦是心中有數。”


    “屍祖萬魁,老魔玄青陽,祁淵老鬼,這都是在元神之路上走過相當長距離的大能,他們覆滅了玉衡,收獲頗豐,又未見【仙盟】清算,可以預料在未來一段時日,當是魔劫將起!”


    “而你紫霄,必將是首當其衝!”


    “希望你能帶著你這道統避過此劫,在未來成就元神,並於甲子年後,朝拜與我!”


    “再會!”


    淡淡言語,隨著那黑白法衣一並消去。


    紫霄道印化出的那道水鏡,此時亦是‘啪’的一下破碎。


    正如方才意氣風發,但此刻氣息卻如病去抽絲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停衰弱的沈浮屠,一般無二。


    “咳咳!”


    玉京天宮諸多真君麵色各異,大都帶著凝重,而沈浮屠好似卸去了全身氣力,直接跌倒於雲霧玉道上,渾身上下有腐朽與蒼老氣,抑製不住的散發而出。


    頃刻間,光陰不再眷顧這位方才證得的真君。


    那萬壽無疆的天命,在他身上就好像是一場可笑的南柯一夢一樣,恍惚作罷,便已消弭無形。


    幹涸發皺的手掌,顫顫巍巍的抬起,替代了方才那晶瑩如玉的肌膚。


    沈浮屠癱坐在地上,捂著麵頰。


    即使方才被季秋審判,他的神態都未曾徹底崩潰。


    但眼下。


    他卻是再也撐不住了。


    “不不可能!”


    “為什麽會這樣!”


    嘶啞的呢喃聲,從他那喉嚨之中響出。


    沈浮屠的瞳孔,怔怔望著古神通離去的方向,眸中閃爍出的火焰與恨意,幾乎能將一切殘存的痕跡,盡數吞噬。


    人生最怕,就是見了希望之後的絕望。


    而沈浮屠眼下,就是最為真實的寫照。


    “吾兒!”


    離水真君曲悠驚呼一聲,感受到了沈浮屠一身暮氣沉沉的死氣,心中悲戚不已。


    作為法相真君,心思百轉,方才即使聽不懂古神通大半言語,但有一點,她卻聽明白了。


    那就是.


    自家的嫡子,是借助那大神通者的至寶,這才成道的。


    生殺奪予,也都隻在他人一念之間!


    比如眼下,當增添的壽元被盡數剝奪


    那麽麵臨沈浮屠的,便是壽元消弭,就將化道!


    黃衣女冠腳步一邁,俯身於自己的嫡子身前,將一身精粹至極的法相本源,緩緩輸送而去,然而.


    卻是沒有任何效果。


    她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沈浮屠,身軀老朽過後,慢慢隨著靈氣的溢散,開始支離破碎。


    臨死之前的沈浮屠,早已萬念俱灰。


    此時,他看著曲悠的做法,還有沈奕靠攏過來,複雜無比的眼神。


    最終張了張嘴,眸中的怒火與絕望,終於慢慢退了下去,緊接著徹底頹廢。


    作為法相真君,雖然隻是片刻,但他也能清晰的預知到自己的死亡。


    這已是既定之事,無可更改。


    哪怕再憤怒.


    也沒什麽用處了。


    隻能說,此生道途隻能止步於此,實是憾事。


    沈浮屠伸出了手,撥開曲悠的動作,對著母親輕輕搖頭,隨後直視默不作聲,注視著這一切發生的張守一。


    “真羨慕啊.”


    “他怎麽就能有這等機緣,證道真君啊!”


    沈浮屠心中長歎。


    他自認這一生修行勤勤懇懇,堅如鐵石,手段百出,可卻終歸還是差上了那麽一線,最終沒了他法,徒為他人一枚棋子,閑來即用,廢時即丟,窩囊至極。


    可這位曆經百般挫折,又無資源供養,資質也不如他的同門師兄,卻能先他一步,這人生際遇啊


    又怎能不心生落差!


    “我不服!”


    “可不服也得服了。”


    先是捏拳,心中憋悶,可在感知到生命急速流逝之後,沈浮屠複又慢慢鬆開。


    自己隕落,已成定局,無可挽回。


    所以.


    倒不如做些有用的事兒。


    他的視線掠過曲悠與沈奕的臉龐,最終遙望季秋,然後張開了口,語氣嘶啞:


    “祖師。”


    “弟子.認罪。”


    “當年之事,確實為我一手策劃,隻為道途攀高,起了貪念,所以按照宗門規矩,我沈浮屠有今日下場,也實是應該。”


    “那人名諱我知曉,名為古神通,是弟子閉關之時,在最後關頭遇到的神秘人物,能夠以無上手段截取光陰,端得不可思議,若無他之助力,換了我於最後一刻盡渡五百年壽,我萬不可能,成就真君之位!”


    “但,萬般取巧捷徑,終歸不如自身堂皇正道啊.”


    “此刻,大夢將醒。”


    “隻希望,祖師莫要以我之錯,遷怒於羅浮與離水二位真君。”


    “弟子,拜退了。”


    匍匐於地,沈浮屠低聲念罷,悵然一歎,隨即化作風沙。


    就此如靈力一般,在這雲霄天宮慢慢消散,神魂也一並落幕。


    對此,季秋沉默片刻,望向了那百感交集,一派悲戚的曲悠,還有臉色沉重的沈奕。


    “念他知錯,便不多深究了。”


    “沈浮屠有錯在先,當以宗門鐵律執行,這點不容置喙,必須還張守一一個公道。”


    “但”


    望向古神通離去的方向,季秋眸子幽深。


    站的高了,心境就不一樣了。


    他雖然不是很擔憂古神通擒殺而來,但也不代表,他喜歡看著有人對著他,高高在上!


    橫推當世一切敵,自此東荒無敵,走上極境之路?


    補天至尊是講過這種說法。


    可你要走


    本座又豈能不走?!


    “我紫霄一脈的事情,還不需要外人來幹涉。”


    “一甲子後,於通天建木,立玄天道場,稱雄玉衡?”


    “一洲無敵,縱使是帝兵傳人.”


    “也不該如此猖獗。”


    “介了那時。”


    “本座自會‘重歸’元神,與他清算今日舊賬!”


    敖景與季秋並肩,聽到道人不似作偽的淡淡言語,眸中泛著異色。


    元神。


    “這又是何時的事情?”


    聯合方才古神通借‘光陰燭照圖’,追溯季秋歲月的舉動。


    她的心底,若有所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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