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陳三夜,養父說是吃鬼奶活過來的。


    養父年輕時膽子很大,村裏死人都叫他一起守靈堂。那年頭人們肚裏都欠缺油水,有免費的煙酒葷菜吃,養父自然樂意。守的靈堂多了,養父對死人的禮儀也門兒清。慢慢的,十裏八村做白事也不差一雙筷子,有不少找上養父的。隨著時間流逝,他很自然的成了職業守靈人。


    他四十三歲那年去給鎮上難產死的少婦守靈,半路去撒尿,發現幾個月大的躺在草叢裏。據養父說,他正尿到一半,看到小臉慘白的嬰兒包在錦緞裏,剩下的尿都嚇沒了。


    養父見雖然全身冰冷卻沒聞到人死後必然會出現的異味。他懷疑是假死,用了一些土辦法,真有了反應。他又用體溫讓出現了微弱的呼吸,這才繼續往死人家裏趕。


    大半夜,死人親屬見他衣服裏裹著小臉蒼白的嬰兒,差點沒嚇死。


    天快亮的時候,回升的體溫開始下降。養父讓人弄的漿糊,也不吃。一起守夜的人見小嬰兒餓了,閉著眼睛不哭不鬧,如果不是有呼吸,他們真會以為是死嬰。再加上靈榻上躺著難產死的年輕少婦,他們嚇的打牌總出錯。


    養父急的沒辦法,見躺著的女人胸挺大,還沒死一天,想著應該有奶,於是他把主意打到了死人身上。


    他找借口騙走旁人,代替給死人上香,並且認了媽。這才心驚膽顫的擠死人奶,聽說擠出來的奶是烏色的,還帶著腥臭氣。養父死馬當活馬醫,用指頭沾著給吃,沒想到還真吃了。


    一連偷偷摸摸的吃了三夜的奶,才睜開眼睛,於是跟著養父姓陳,取名三夜。


    和村裏孩子一樣長大,沒有任何特殊。(.無彈窗廣告)每次問爸爸世界上真有鬼嗎?他總笑著說,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沾身。


    別人說的是鬼敲門,他說的是鬼沾身,好像有鬼,又好像沒有。直到碰見鬼沾身,心裏才有定論。


    那年,在一所三流大學念大二,父親來信說他三月三要死了,讓回村。


    學校離山村很遠,拿著信向輔導員請假一個月。他說這年頭寫信挺有才的,還死在三月三,除非在那天自殺才有可能。他根本不批假。


    別人送點禮,請假半學期都批。直接收拾東西走人,沒打算再回學校,實在不喜歡類似的人和事。


    農曆三月二號傍晚,匆忙到家,門前停了一輛小車,爸爸和不認識的老頭在天井喝酒。兩個老頭喝的紅光滿麵,爸爸哪有要死的樣子?


    禮貌的問候一聲客人,憋悶的進了房間。


    沒過多久,爸爸喊一起吃,他對老人說:“劉老頭,聽說過重病多磨嗎?那口子不會那麽快咽氣。老子沒時間了,以後讓這小子去守靈。”


    劉老頭打量一會說:“不合適吧。”


    “您感覺不行,別怪不守信用,不送。”


    先前還相談甚歡,爸爸立刻翻臉,一巴掌拍在桌上。劉老頭趕緊說:“實在是太年輕了,您真不能抽點時間?”


    爸爸笑著搖頭,起身送人。劉老頭神情陰鬱的開車離開。


    送走劉老頭,爸爸回到桌前,指著破爛的房子說:“三夜,守靈的忌諱沒忘記吧?”


    “記得。”搶過他的酒碗,不爽的說:“您年紀大了,少喝點,不然明天真過去了。”


    “好!好!不喝。答應過三個人,幫他們家守一次靈。人要說話算數,死了,得完成這三個約定。”爸爸放下酒碗,盛了一大碗飯回來,他看著天色說:“還有點時間,給講一些老子拿命換來的經驗和教訓。”


    爸爸中氣十足的講著一些沒聽的事兒,聽得心底發毛,有些懷疑事件的真實性。


    午夜十二點剛過,爸爸點了根煙交代完三個約定,突然不舍的說:“兒啊,別像老子一樣打光棍,要給老子找個漂亮兒媳婦。”


    他垂下腦袋,嘴上的煙掉在胸口,兩手撒在一旁。趕緊撿起煙頭丟地上,不高興的說:“別玩了。”


    沒一會,一陣臭氣從他下身傳出,知道人死後會大小便失禁,頓時慌了手腳,顫抖的探他的鼻息和脈搏,真沒氣了。


    跪在椅邊哭,搖著他的手大喊:“別裝了,騙不了。”


    能大碗喝酒拍桌子,吃兩碗飯,怎麽說死就死?根本無法接受。


    在村裏人的幫襯下,處理完爸爸的後事。前腳剛把爸爸送上山,還沒送完賓客,劉老頭著急的開車過來,跪在遺相前扇了自己幾嘴巴,愧疚的說:“剛聽到消息……當時真沒悟懂您說的沒時間……”


    劉老頭拿爸爸當高人,而卻想著輔導員的話,發誓要弄清楚能算準自己死期是怎麽回事?


    劉老頭走時,小心的提到守靈的事,這是三個約定之一,很鄭重的答應。


    過了兩個多月,穿黑色西服的嫵媚熟女開著劉老頭的車找來,她是劉老頭秘書,接去守靈的。換上黑色土布唐裝,千層底布鞋,拿著爸爸給人守夜常帶的竹篙,跟著熟女上車。


    熟女很客氣,對這一身行頭挺好奇。坐在後座,低頭撫摸著被爸爸握出了手印的老竹,開始還嗯兩聲,被問煩了,說:“生人莫問死人事,壽衣穿在生人身上罷了。”


    熟女縮了縮脖子,車差點撞到樹上,車內變得詭異的靜,能聽到她急促的呼吸聲。


    “停車。”


    車開在近幾年剛修的省道上,看到遠處剛修的一座壯觀新墳忍不住疑惑。熟女本能的踩刹車,揉著被竹篙頂疼的部位,下車找到一條小路到了墳前。


    附近村的墓地都在山上,此地風水也不行,有錢建大墳,不找人看看真說不過去。最重要的是省道沒改道前,爸爸是在這裏撿到的。


    “愛子諸葛隨風之墓。”


    熟女驚訝的念完墓碑,趕緊捂住小嘴。疑惑的看著她,她說:“姓諸葛的很少,近期有位姓諸葛的來縣裏投資,傳言提出的一個條件是要某個偏遠小鎮的一塊地。不會是這吧?”


    看著新墳,心裏沒有任何漣漪。沒擁有過親生父母,自然也談不上失去。


    “麻煩背到那邊去。”指著墳墓旁邊,女人踩著水磨石地走過去,還不時回頭看一眼。說:“千萬別回頭,看到不該看的東西,會很麻煩。”


    她嚇的哆嗦,解開褲帶,放出小兄弟,對著新墳舒服的撒了一泡尿。


    唏噓的水聲曾經從閻王那搶回了的小命,如今尿出的隻有對爸爸的思念。


    “走了。”


    綁好褲帶,熟女陰晴不定的回望碑前一灘水,擔心的說:“這樣做不好吧?被人家知道……”


    “陳莊守靈人每次去守靈都會在這尿一泡,埋在這裏算它倒黴。”走在路上隨口胡扯。


    熟女遠遠的對著墳墓作揖,嘮叨著請原諒。


    不知道她是怕鬼,還是怕姓諸葛的,總之她走的非常快,開車的速度也快了很多。


    到了鎮上再次讓她停車,買了香燭紙錢到“媽”墳前,默默燒著。三夜的鬼奶有著救命之恩,奶恩不能忘。


    “嗯哼?兩短一長,左中持平,右短為催命香。”


    伸手感受一下風向,不應該燒出這種香,小聲問:“媽,您是提醒此行不利?”


    山風吹來,打了一個寒顫,心裏莫名的不安。熟女聽到催命香,用手搓著胳膊,張嘴似乎要說話,又忍著沒開口。


    下山的路上熟女夾著腿,走路的姿勢很別扭。到了車上問:“沒事吧?還能不能開車?”


    “沒事,親戚來了。”她倒是大方。進入縣城天已經到了傍晚,她忍不住問:“聽說香最忌兩短一長,不會真有事吧?聽說……聽說……”


    她的話忍著沒說,那種不安的感覺更重了。


    停喪的地方在縣城郊區老宅,戲台搭的很高,遠遠聽到唱的是戲曲“天官賜福”,從小蒼白的臉都黑了。


    這是死人不是祈福,不唱“祭靈”這類的戲曲,也別唱招神戲啊。人死陰氣重,招來的不定就是遊魂野鬼或各路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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