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冷冷地看了蘇烈一眼,點頭道:“好,就比喜劇之王!”


    《喜劇之王》不是周星馳的電影嘛,這能拿來比?蘇烈不明白,問道:“喜劇之王是什麽,怎麽比?”


    張耀明笑解釋道:“周星馳的《喜劇之王》你看過吧,就像電影裏那樣,我說一個表情,你們必須在三秒中內開始進行相應的表演!”


    這家夥連這個都不知道,十足的菜鳥!陸雲露出鄙視之色,群演們都特別喜歡《喜劇之王》,在尹天仇的身上,大家總能找到自己的影子。無聊的時候大家經常像電影裏那樣一個人說,一個人演,這就叫喜劇之王。這既是一種遊戲,又能鍛煉自己的演技,群演們沒事的時候經常玩這個。


    “知道了!”蘇烈點了點頭,盡管他沒有當演員的打算,但也認真學過表演,因為一個導演要是不懂表演根本沒法指導演員。喜怒哀樂這些表情訓練是演員的基本功,對他來說很容易。


    “你們誰先來?”


    “我先來!”陸雲舉起手,自信滿滿地道。


    “那就開始了,現在你在產房門口,你老婆快生了!”


    陸雲的表情一下變了,神情變得非常緊張,雙手不斷地搓動著,興奮之中有帶有強烈的不安。他站起來不安地走來走去,然後又回到椅子上坐下,但很快又站起來,不安地走來走去。他演得相當不錯,一個等待孩子出世的男人的複雜心理很好的表現了出來。


    “好厲害,演得真好!”群演們紛紛讚歎起來。


    “是啊,就像真的在等老婆生孩子似的!”


    “難怪能做特約,演得太好了!”


    群演們對陸雲的表演讚歎不已,隻有蘇烈沒有任何表情,淡淡地看著。


    張耀明也是滿臉佩服,不過他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報出了下麵的內容:“你老婆生了,是個兒子!”


    陸雲一臉的狂喜,他雙手伸出,小心翼翼的接過孩子,就像捧著一件珍貴的瓷器,生怕一部小心就捧壞了。他望著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好像真的看到了自己的兒子,眼裏全是溫柔,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你老婆死了!”


    陸雲向前走了兩步,半跪在地上,抓起一個群演妹子的手,仿佛她就是死去的妻子,他大吼一聲“不”,然後痛苦的抓著自己的頭發,大聲咆哮道:“為什麽,為什麽啊,老天啊,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你兒子是個天才,剛出生就會叫爸爸!”


    ……


    表演結束,群演們不住的點頭,在他們看來陸雲演得實在太棒了,都快趕上專業演員了,跟陸雲比蘇烈簡直一點勝算都沒有,必敗無疑!


    “蘇烈怎麽一點反應都沒有,不會被嚇傻了吧?”群演們見蘇烈沉默不語,小聲議論著。


    “陸雲的演得太好了,我要是蘇烈早就走了,留下來隻能丟人!”


    “是啊,蘇烈出醜是出定了!”


    陸雲不屑地看著蘇烈,眼裏全是輕蔑,小樣,敢跟我比,你爺爺我可是專業人士,跟王誌文、陳道明都演過對手戲,你算哪把夜壺!


    蘇烈看著陸雲,嘴角微微上翹,他實在有點想笑,這位演起戲來簡直是咆哮馬附體,應該是瓊瑤的粉絲吧?馬教主好歹還有些演技,而這位身上看不到任何專業的東西,浮誇也就罷了,要命的是整個表演都是在演結果,根本沒有演過程。


    真正的表演應該演過程,因為在生活中,任何人在行動時都會有一個心理過程。比如當你在路上看見一個老人摔倒了,走過去仔細查看,發現老人的一條腿骨折了,你十分同情,決定送這位老人上醫院,然後背起了老人向醫院走去。這就是一個行動的過程,而在這一行動中應該有先看到老人摔倒,了解傷情,發現老人骨折了,產生了同情,決定送老人去醫院這樣一個心理過程。


    在表演的時候,不但要把行動的過程演出來,還要把心理過程演出來,用表演的專業術語來說,這叫行動的鏈條。然而很多演員在表演時都做不到這一點,直接就去表演結果。因為在劇本中總是已經把人物要做什麽寫出來了,演員在表演時也就很容易去直接撲向結果,而忽略了行動的有機過程。陸雲的表演就是這樣,聽到老婆死了,直接就咆哮馬附體了,沒有把人物的心理過程演出來,顯得虛假、造作,這樣的表演在行內人被稱為“演結果”。


    “現在該我,準備開始吧!”蘇烈微笑著衝張耀明示意道。


    “那開始了,你在產房門口,你老婆馬上要生了!”張耀明沒有改變場景,演一樣的東西才公平。


    蘇烈沒有像陸雲那樣不停地走來走去,他臉上的表情也那麽焦躁,隻是眼神一種有隱隱的擔心。他掏出煙遞到嘴邊,抬起頭仿佛發現牆上掛著禁止吸煙的標誌一般,又把煙放回了口袋裏。


    就在這時蘇烈猛的抬起頭來,手一下握緊了,身子微微顫抖著,仿佛聽到到了產房裏傳來的喊聲。他終於忍不住了,來到產房門前,趴在門縫上凝神靜聽,用微微發顫地聲音,低聲道:“老婆,沒事的,我在這裏陪著你!”


    四周的群演都被蘇烈的表演震住了,他們的演技雖然都不怎麽樣,但好歹在劇組摸爬滾打,什麽樣的表演好,什麽樣的表演不過還是能看出來。毫無疑問,蘇烈的表演不但好,而且非常好,甚至比他們見過的很多大牌演員都要好!


    張耀明愣了幾秒鍾,才回過神來,報出下麵的內容:“你老婆生了,是個兒子!”


    蘇烈聽到這話,伸手接過自己的“兒子”,然後伸手輕輕的碰了碰他的小臉,嗬嗬地笑著,然後他抱著“兒子”來到妻子的身邊,柔聲道:“老婆你辛苦了!來,你看看咱們兒子,你看他的眼睛,跟你的一模一樣,可漂亮了!”


    蘇烈抱著孩子將手伸到“妻子”身前給她看了看,嗬嗬笑道:“兒子,這是你媽,快叫媽媽!”


    群演們聽到這話臉上都露出了笑意,這當爹的都樂糊塗了,剛生下的孩子,哪裏會說話。他們小聲的議論道:“蘇烈演得真好,就跟真的一樣,跟蘇烈一比,陸雲演得有點做作!”


    “是啊,蘇烈明顯比陸雲高了一個層次,完全不在一個水平線上!”


    “沒想到蘇烈這麽厲害,演得真好!”


    議論聲中,張耀明報出了下麵的內容:“你老婆難產死了!”


    蘇烈一下就愣住了,臉上寫滿了不相信,他不相信自己的妻子死了。他將手伸了過去,將手伸到“妻子”的麵前,但他感覺不到妻子的呼吸,絕望從臉上漸漸滲透出來,雙眼變得無比的空洞,好像魂魄被人抽走了似的。


    過了好幾秒鍾,兩行清淚,無聲無息地從眼眶掉落,劃過臉龐,掉在了衣服上。空洞的雙眼被深深地絕望填滿,他抓住“妻子”的手,擱在自己的額頭,像是在向祈求,祈求上天將自己的妻子還給自己。但一切都不可能改變,他再也不能控製自己的感情,嗚嗚地哭了起來。


    四周一片安排,也人說話,也沒人議論,所有人都沉浸在了悲傷的情緒中,好像真的看到一個失去愛人的男子在自己麵前失聲痛哭。


    ……


    表演結束,四周的群眾演員都說不出話來,蘇烈表演真的太強了,簡直甩了陸雲一跳長安街。


    蘇烈表演的動作和表情並不多,但他的表演層次感非常強,將整個人物的內心狀態完美的展現了出來,能夠帶著觀眾一起歡笑,一起絕望,他的戲走心。


    群演們扭頭去找陸雲,想看看他還有何話說,卻連個影子都沒有看到,陸雲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了。


    這回群演們確信蘇烈是有真貨,都圍了過來,把他簇擁在中間:“蘇烈,你給我們講講,真正的表演該怎麽練吧?”


    “是啊,你給我們講講吧!”


    他們喜歡表演的人,喜歡演戲的人,隻是他們都是沒錢人,不可能拿出上萬塊錢去上培訓班,他們的表演基本上都是靠自己瞎琢磨,現在身邊好容易有了一個高手,他們哪裏肯輕易放過。


    蘇烈倒也不覺得意外,現在也沒什麽事做,不是聊天就是打撲克,反而不如做點有用的:“行,要是我講得不好你們可別罵我啊!”


    群演們大喜,都在蘇烈的麵前坐了下來,等蘇烈教大家演戲。


    蘇烈沒有給群演們講七力四感之類的專業術語,也沒有講理論,而是直接講技巧,該怎麽練,用什麽方法去練。


    表演係學生入學第一年會進行嚴格的基本素質訓練,比如打電話訓練、鏡子練習、即興交流練習等等,而蘇烈教的就是這些具體訓練方法,非常實用。


    蘇烈教得很認真,群演們學得也很認真,誰也沒注意到旁邊一個老者正饒有興致地看他們的訓練。


    老者對蘇烈有些好奇,蘇烈跟大部分長相普通,看上去髒兮兮的的群演不同,蘇烈長相出眾,明朗幹淨,目光堅定,帶著淡淡地微笑,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書卷氣,怎麽看都不像群眾演員。


    看了一陣,老者發現蘇烈教的是典型的學院派技法,不過奇怪的是除了體驗派的東西,竟然有方法派的東西。方法派的訓練方法剛剛傳到國內不久,是相當新鮮的玩意,現在隻有中戲在從事這方麵的教學。


    是中戲的學生嗎?


    隻是中戲的學生一個個眼高於頂,都覺得自己是天生的大明星,怎麽會跑到北影廠門口,跟群眾演員攪和在一起。


    老者想不明白,向前走了幾步,看著蘇烈笑嗬嗬地道:“小夥子,你教得挺不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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