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有強秦橫掃六國,八荒震動,域內懾服。


    今日,楚影親眼目睹了,那個自己一心想要超越的、似乎在前世就有著不可調解仇恨的男人。展現出一種怎樣的強勢!


    那股不可阻擋的氣勢,完全就是一種無可匹敵的瘋狂。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那股子令神魔都顫栗的殺意,莫不是屠盡了漫天仙佛,才能夠擁有?


    ..........


    上古有福地,其數為十。


    一曰福地玲瓏、二號空中少林、三是仙境飄渺,四為星海蜀山,五為妙境羅浮。此五者,便在那廣博寰宇,亦為上乘福地之選。


    六句芒,七玄德,八虛靈,九混元,十青城。此五者,在無盡位麵、諸多福地之列,不過下下等。


    然不拘如何,擁有福地,便好似擁有了一方獨立世界。


    而那在福地中發展萬年的道派,即便是最弱的青城,若傾盡全力,僅憑一家,也足矣掃滅凡間武林。


    天人天人,天人永隔。即便是那假天,是那地仙,終究也和凡俗有了本質上的差別。


    一些本質,無法被所謂感情、所謂信念超越。


    譬如那天上仙女,是如何都不會下嫁凡人的。


    譬如那俗世武者,不拘擁有何等龐大的氣運,怎樣爆發出遠超本身實力的力量,隻要尚未發生質的蛻變,終究難與諸天相鬥。


    就如凡人不會去在意螻蟻的看法,就如同修煉越到最後,往往相差一線,就是難以用道理計算的差距。


    凡人相鬥,拚的是手段,是底牌,是信念。


    仙人相鬥,拚的就是修為,就是對於“道”的領悟。


    ..........


    句芒福地。


    沒有廣博的海洋,沒有巍峨的群山,有的隻是一片一望無際的原野,那原野上屹立著的,是一顆顆千百丈高下,也不知生長了多少萬年的參天古樹。


    孟春之月其帝太暤,其神句芒,餘春月皆然;孟夏之月其帝炎帝,其神祝融,餘夏月皆然;孟秋之月其帝少暤,其神蓐收,餘秋月皆然;孟冬之月其帝顓頊,其神玄冥,餘冬月皆然。


    句芒,本就是木神,春神,為伏羲之臣。


    福地以句芒為名,自有其寓意。宗派以句芒命之,也自有深遠含義。


    句芒福地,自被人發現起,已有一萬五千多年。


    而從古到今,占據句芒福地的,卻是一個叫做句芒宗的神秘門派。


    句芒宗,謂其神秘,不是胡言。除卻正統三道,便是其他幾大並列的福地傳承宗派,對之俱都了解甚少。


    唯一公開的,就是這句芒宗似乎和苗疆一些巫蠱門派,頗多聯係。


    句芒宗之人,俱都崇尚自然。不織布,不農耕。


    食的是山野果脯、林間野獸。裹的是樹皮草葉、鱗皮鳥羽。說是菇毛飲血,未免過了。但若硬要冠以隱者之名,倒也...


    這卻,也讓那本就神秘的句芒福地,更加在外人麵前披上了一層朦朧的麵紗。


    ..........


    風蕭蕭,樹葉沙沙響動著。


    隻是,為何那自然的氣息裏,夾雜著一絲別樣的突兀。


    這就像是原本香噴噴粒粒飽滿的一碗米飯中,生生灑上了一片沙礫,讓原本胃口大開的食客,不禁蹙眉。


    楚翔為首,五人自一側樹林中,緩緩邁出。


    一顆顆參天大樹之下,是一片片茂密的森林。


    那一座座覆蓋數裏的巨冠,就好似一柄柄撐開的巨傘,為那尚未長成的林木,遮風避雨。


    楚影掃了掃四周,兀然搖了搖頭。


    “這裏,有古怪。”


    劍洗心,難得認同了楚影的觀點,點了點頭。


    “這裏的環境,有問題。”


    俯下身來,掬了一捧泥土,那土質感覺,似乎尤其活躍,好似本身就有著靈性。


    褚茗的臉色,亦是沉了下來。她身體中特殊血脈注定了,在這裏受到的壓製,比別人尤要多。


    在那人們看不到的國度,神與神之間,從不想凡人想象的那樣和平。


    這小小一方福地,不過是以某位大能為名罷了,為何,竟然也有著如此不平常的氣息。


    隻有明月,始終複雜的看著楚翔,似乎想要從他身上看出朵花來。但那一臉木然的男人,自始至終,都沒有流露出任何情緒,如同一潭死水。


    哪怕在一眾隊友表現出躊躇時,都沒有半點多餘的動作。徑自朝前走著,彷如本身就是沒有情緒的山石。


    楚翔的反常,讓楚影緊蹙的眉頭皺的更深。


    若說這位隊長先前還隻是與他有些不對路,那麽此時表現出的,就是徹頭徹尾的無視。


    不,應該說此刻的“楚翔”,仿佛對一切都漠不關心。


    什麽隊友,什麽任務,什麽輪回者。


    仿佛除卻本身既定的目標,這個“楚翔”完全就是一台冰冷的機器,是死物。


    同樣的淡漠,先前的楚翔至少還有一點點為人的覺悟,有著自己的理想、願望。


    而麵前這個,似乎早已經徹底把自己和“人”分割開來,毫不相幹。至於所謂的願望、理想,更是完全空白。


    譬如同樣是要圖謀這句芒福地。楚翔是為了增強本身實力,以期能完成任務,乃至超脫輪回。這和楚影、劍洗心等人的念頭,是一致的。


    而眼前這個“楚翔”,似乎根本沒有這些想法,他完全就是為了前進而前進,沒有更深層次的目的。


    這種情況,隻有兩種解釋,要麽他純粹就是一個機械化的死物,就像高智能電腦一樣。


    要麽,他已經徹底貫徹了因果,和那些傳說中的大能一般,輕易就能洞察真理,不為凡人情緒所惑。若換個說法,那就是已經擁有了聖人之心!


    楚影疑惑著,似是為了證實什麽,那抬起的腳步,虛踏在一截枯枝上,沒有落下。


    落地無聲,這是幾人行走間自然而然展現出非人的能力,亦是地仙之輩的本能。


    這一停頓,打斷的卻不是聲音,而是節奏...


    “倘若隻是傀儡的話...”


    楚影緊緊盯著那白色的背影,眼睛眯起...


    於此同時,在某個虛無之地,一場驚世之戰,正在沒有半個旁觀者的情況下,默默發生...


    ..........


    “嗬嗬嗬嗬嗬...這種程度...還真是讓我失望啊...”


    低沉的嗓音,本該是充滿磁性的魅力。但偏偏,那瘋子似的笑聲,叫人不寒而栗。


    虛無中,隻見一道似要撕破黑暗的白光縱掠不定,那也不知幾萬丈的光芒,比之諸天眾伴身的神光更加耀眼。


    “哼!”


    一道百丈黑影閃爍,凡人看來自然巨大,然而與那星河似的光帶相比,卻又顯得如此渺小。


    但那黑影,卻總是徘徊在白光附近,似在戲耍,極盡挑逗之能。


    “嘿,你道本座,當真收拾不了你!”


    轟隆!!!


    明明因該連聲音都沒有的虛無空間,偏偏,卻蕩起了彷如天庭震怒的巨響。


    沉悶,好似暴雨天雷雲滾過,轟鳴壓抑。緊隨著,那道星海似的光帶豪芒大作!


    嗡!!!


    那震顫的,究竟隻是光芒,還是整個空間?


    卻見那道光柱倏然自中央膨脹,整個爆發開來,如同宇宙初開、玄黃衍生、星辰孕育!


    那扁平的光幕鋪天蓋地擴散,隻一瞬,就好似讓虛空都熾白一片,連虛無,都再難掩蓋色彩!


    隻見那熾白光華,竟然如同神火般燃燒起來。那道原本飄忽不定的黑影無所遁形,生生被定在了原地,像隻被釘在十字架上焚燒的魔偶一般,冒起了陣陣濃煙。


    “啊!!!”


    淒厲的慘叫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黑影一點點消散,也許隻要再多一秒,它就要徹底成為飛灰。


    然而,那光幕卻在最輝煌的時刻,終難維係,自邊緣開始崩潰。就如同任何能量的爆發,剛不可久。


    一個彈指,當虛無將光明再次吞噬,一切似乎又複歸靜止,回到了原點。


    嚎啕痛呼,猶在精神識海中回蕩,略顯黯淡的星河奔湧。那起初得瑟的黑影,也似遭到重創,潛伏了起來!


    這是,遠超凡間層次的戰鬥。


    星河也罷,黑影也罷,俱都不過是一種靈魂力量衍化生成的虛像。


    然而在那虛象下,二人所拚鬥的,卻是本命修為、魂力。一招敗,潰散的就不是肉身、真身,而是靈魂,是那靈魂最深處的本源意識。


    ..........


    “一步、兩步、三步...”


    楚影停了下來,默默計算著。漸漸的,就連他身邊同樣停下步伐的褚茗,都看到他的臉上,勾勒出一道明顯的笑意。


    那笑容,似是恍然,似是定心。


    但就在這時,就在楚影自以為了解到真相時,那個始終沒有流露出絲毫情緒的男人,卻忽然回頭。


    轉身,隻是一個片段,就像在原本完美的影片裏,插入了一張截然不同的照片。


    但那動作,實在太快,快到就連褚茗都覺得,自己可能是眼花。


    因為下一刻,當視覺神經反應過來,當靈覺跟上了那個男人前一刻的動作,他明明仍舊背對著,朝前走去......


    褚茗搖了搖頭,看向跟在“楚翔”身邊,一左一右的劍洗心、明月二人。


    這兩人似乎並沒有覺察到什麽,褚茗也隻能拋開那不可能得到答案的疑惑,權當自己發夢。


    “吱呀~”


    突兀的聲音,似是某人踏爛了一堆枯枝。這在密林中,本也該平常。但在當下目前寂靜的環境裏,卻又是這般特別。


    褚茗愕然側身,看向楚影,就連前方劍洗心二人,都好奇的回了下頭。


    但那被眾人關心的紫袍男,卻哪裏還有平日的從容。


    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眼珠就像死魚一樣突起,仿佛受到了什麽巨大的刺激、見到了最可怖的鬼魅。


    收縮的瞳孔,沒有了焦距。低著頭,滿麵浸起豆大的汗珠,一滴滴落下...


    “怎麽、可能!”


    ..........


    靈鷲宮地牢。


    陰沉的囚室中,散發著陣陣腐臭的味道。那源頭,卻是一名蜷縮在角落裏的披頭囚徒。看身形,那名囚徒似乎是個女子,但那深埋在臂彎中的頭顱,卻讓人看不見麵貌。


    一張草席,一床破被。


    雖然這裏環境尚算幹燥,應當不會引發什麽瘟疫。但空氣中那股子來自地牢本身的刺鼻黴味,亦叫人難以忍受。


    噠、噠、噠...


    伴隨著清晰的腳步,一道長長的影子,出現在了入口盡頭處。


    搖曳的火光,讓那道印在地麵上的黑影也跟著晃動起來,就像是起舞的魔鬼。


    “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


    地牢內唯一一名囚徒,也正是那縮在牆角滿身血跡的女子,忽然神經質的笑出聲來,看得出,她已經被折磨的精神失常。


    腳步聲在囚室門口停住。


    門未上鎖,敞開著,甚至沒有合上。


    的確,被捉到了靈鷲宮,即便不派人專門看守,枷鎖伺候,又有幾個人能逃得出去呢?


    “賤人!你又想出了什麽花樣!讓奶奶我...”


    那名囚徒忽如受傷的野獸,抬頭咆哮起來。隻是話至一半,待看清來人,卻是又停了下來。


    天啊,那是一張怎樣的麵孔!


    血痕條條,疤痕殘缺,剜鼻刺目,便是那古之惡來,怕也不過如此!


    這簡直就是地獄中的猛鬼,能止小兒夜哭!


    但來人看著那張鬼一樣的麵容,卻是一臉柔和,洋溢著淡淡的微笑。


    “咳咳咳...李秋水?”


    那名囚徒聞言,似剛驚醒,忽然又將頭埋下,那動作,就像受驚的兔子,環抱著的雙手,開始顫抖...


    “是,是那個賤人,讓你來的吧。賤人,還真是狠毒啊...”


    囚徒聲音顫抖,似是很在意自己的外貌。


    “咳咳咳,你們,竟然喜歡玩這種遊戲,還真是夠無聊的...”


    來人沒有回答,揮了揮袖,轉身離去。


    那腳步聲再次響起,但飽受折磨的李秋水,卻再也聽不到。


    一句女屍蜷縮在幹燥灰敗的地牢中,那麵孔是如此醜惡,那表情,卻又像是解脫。


    隻是,既然她早已不堪受辱,為何卻又不自盡呢?難道,她亦是基督教信徒,害怕得不到上帝的寬恕?也許,真相隻有她自己才知道。


    ..........


    片刻後,仍是靈鷲宮地牢。


    “啊!!!賤人!你怎麽能死呢!!!你怎麽能死呢!!!你還沒有見到師兄啊!!!”


    “賤人!賤人!賤人!我恨啊!!!我好恨啊!!!怎麽能這麽便宜了你!!!”


    “咳咳咳咳咳,巫行雲,是吧?”


    “咦?!你是何人!”


    “咳咳咳...沒想到,你也愛玩這種調調。咳咳咳...沒關係,我送你,去和她團聚!你們可以,繼續一起做遊戲。”


    數日後,江湖上又起流言,魔頭林平之再現,靈鷲宮滿門遭屠...


    ..........


    西夏城郊,官道上。


    一名衣衫襤褸的女子倉惶逃逸著,隻是詭異的,那名女子每每踏出一步,空間立刻一陣波動,人已出現在百丈之外。


    迎麵,四名奇裝異服的江湖客走來,那囂張的姿態,一步三晃,當真好似橫行無忌。


    當先一人,兩手拄著拐杖,麵目藏在枯白長發下,看不清楚,卻是個殘廢。


    其後三人,一者是女子,還算貌美,隻是左右臉頰上那三道血痕,卻將所有蕙質破壞殆盡。中間一名大漢,最是顯眼,五短身材,蓬頭虯髯,那背後背著的一把大剪刀,照實有些嚇人。至於最後一名男子,瘦長高挑,身材倒是不錯,但那樣貌...要多猥瑣,就有多猥瑣。


    這四人在西夏卻是赫赫有名,喚作四大惡人,乃是西夏城方圓百裏說一不二的顯赫人物。


    其武藝亦是不差,尤其為首的那個殘廢,喚作段延慶,據說已經達到了一流巔峰,和一些名門大派的掌門相比,都不遑多讓。憑借家傳一陽指訣,甚至能和一些先天初期高手相鬥,據說乃至天南段氏中人。


    四人見到迎麵一名女子踉蹌跑來,其他三人倒還沒什麽,那四惡最末的猥瑣男雲中鶴,卻是兩眼射出淫光。


    要說這雲中鶴,沒別的嗜好,最喜男女房事,乃是一名色中餓鬼。


    偏偏這廝又不是什麽風流人士,不玩情調,講的就是用強。一見到落魄佳人上門,哪裏還能控製的住,那失魂落魄的樣子,簡直就比那逃命的女子更加惶急。


    不由自主的,雲中鶴正待出言調戲,進而動手擒下,卻不想向來不管他私事的段老大,一橫杖,將他攔了下來。


    “等等!”


    那段延慶發話,不曾開口,說的竟是腹語,聲音有些沉悶。


    微微抬起頭來,陽光透過發絲縫隙,那隱隱約約露出的麵貌,竟然不比飽受折磨的李秋水遜色多少。當真是驚天地,泣鬼神!


    雲霓裳見到有人擋道,微微蹙眉。


    翻掌間正待將其擊斃,不想背後殺意又至,隻得再次破開空間,遠遠遁至百丈開外。


    卻說那廂四人見到那名弱女子身形一閃,已經不止所蹤。空氣中殘留著的波動,在陽光照耀下,如水浪泛起了繽紛。


    “咯~咯~”


    雲中鶴口不能言,呆滯的看著段延慶,哪裏還有方才的色欲。


    身下小弟大起大落,那撐起的帳篷似被颶風虐過,完全塌陷,也不知會否在日後留下什麽後遺症。


    “呼~走吧。”


    段延慶,直到此刻,才鬆了口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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