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拜年


    元旦過後,春節接踵而到。大年一封接一封收到家裏來信,他那張黑臉沒有因新春佳節來臨增添些許喜色,反而多了幾份掩飾不住的愁苦,一有閑暇就獨自到河邊遛達。問他有什麽事,他隻說:“我能有什麽事?”


    我了解他,他不想說的事,你就是拿鋼鉗撬他的嘴他也不會吐一個字。


    “班長,要過年了。”我終於按捺不住提醒他。心想這人是不是在這遠離人煙的地方過糊塗了,還不知道新年臨近。這是我在點上過的第一個春節,我不想太馬虎。


    “知道。”他若無其事地回答。


    “咱得張羅張羅,總不能就這麽過年吧?”


    “你看著辦吧!”


    看來靠他是沒指望了。


    我走了很遠的路,從戈壁灘上折來紅柳枝,紮了兩個大大的燈籠,用紅紙一糊,掛在屋內,為我們的哨所增添一點節兒的喜慶。燈籠原打算掛在房門前的屋簷下,可剛掛上,就被強勁的漠風撕扯的麵目全非。不得已,隻好掛在屋內。


    大年三十這天,與往日並沒有多大差別,上午還是到河邊一如既往地砸冰。大年更奇怪了,像瘋了似的,砸冰一下比一下用力,把虎口都震裂了。


    “你不要命了?到底出了什麽事?”我實在看不下去,衝上去奪下他手中的鋼釺,抓住他的雙肩搖晃著追問。


    他終於撐不住了,癱了似的一屁股坐在冰上,抱著頭嚶嚶地哭了起來。


    “到底怎麽了?是不是那些信,你為什麽要瞞著我?你說呀。”我也蹲在地上,搖著他的肩繼續追問。


    “奶奶她——”大年一提奶奶,禁不住嚎啕大哭。


    “奶奶她到底怎麽了?你快說呀!你快把人急死了。”


    “奶奶她、她可能不行了。”


    “是不是奶奶想見你最後一麵?你說,你為什麽不回去看看她,到這裏哭有什麽用?”我知道,大年是她奶奶一手拉扯大的,奶奶是他這個世界上最疼愛最牽掛的人。


    “我也想回去呀!”大年哭著說。


    “那你為啥不回?是不放心水線還是不信任我?”


    “不是。”大年擦了把眼淚說,“柱子走了,我要再一離開,這個年你怎麽過?我不忍心呀!”


    “班長,你錯了。”我抱住他的肩說,“你如果探家,中隊一定會再派一個戰士來。你放心,即便就我一個在這兒過年,我也一定不會覺得獨單。我從來沒有認為柱子離開了我們,從來沒有,我覺得他每時每刻跟我們在一起。你瞧,他就在那兒。”我指著柱子的墳說。


    “也許,他就在你麵前,笑著看你流鼻涕呢。”我補充到。我真是這麽想的。


    “是呀,柱子他就在這兒,時刻陪伴著我們。”大年擦幹眼淚說。


    “班長,你也不要太難過了。不是隻說奶奶病重,並沒有說別的嗎。相信奶奶吉人自有天相,她一定會康複的,你放心。也許,她隻是太想你了,你不是快兩年沒有探家了嗎?”我安慰道。


    “我是不是很不孝?”大年問我。


    “怎麽能這麽說?你這麽說,柱子是不是更不孝,他讓白發人送黑發人?兩位老人不知身體怎麽樣了,我們寫給他們的信他們該收到了吧?這個年他們過得該如何揪心啊!”說著,我就想起了遠在家鄉的母親,不由地百感交集潸然淚下。


    “怎麽,才勸住我,自己倒掉下淚來了?”


    “班長,來,我們朝你家鄉方向跪下,給奶奶磕頭拜年,請求她老人家原諒你不能回去看她,並祝她早日康複,健康長壽。”我拉著大年的手對他說。


    “對,我們也朝雲南磕個頭,替柱子給伯父伯母拜個年,也給所有千千萬萬的軍人的父母家人拜個年,祝他們永遠健康平安。”大年附和著說。


    於是,我們跪下來,朝著東北、西南,朝著東西南北,給大年的奶奶,柱子的父母、我的母親以及所有軍人的父母家人磕頭拜年,遙祝他們健康長壽,幸福平安。


    磕頭拜年後,我和大年的心中似乎輕鬆了很多。


    “我們早點回去準備準備,支隊領導今天要來。”大年說。


    “真的嗎?你怎麽知道他們要來?”我問。


    “他們每年這天都來與點上戰士歡度除夕,這也是支隊多年的傳統。”


    “會是誰呢?”


    “也許是支隊長,也許是政委,他們兩人必居其一。”大年說。


    不論誰來,都會比我們兩個人過熱鬧。


    “我們寫副隊聯吧!”吃過午飯,我就拿出筆墨紙硯對趙大年說。


    “寫什麽呢?”


    “現成的,‘昌馬河畔迎新春,戈壁灘上獻華年’,怎麽樣?”


    “還行,那就趕快寫吧。”


    我們寫好隊聯剛拿出門準備貼,一不小心就被大風撕成碎片,輪番數次未能成功,我們也隻好把隊聯貼在門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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