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夙夜神色蒼白,看上去極是脆弱,但剛才的上古音殺之術給了鳳蓧太大的震撼,她不知道夙夜還有沒有其他的後手,在沒有絕對的把握之前,她絕對不會做徒勞無用的攻擊。


    雖說他已經處理好了傷口,再沒有鮮血往外溢出,可看著那些因他之血而變得嫣紅一片的草木,鳳蓧現在的心情就猶如依舊還在奔湧咆哮的虛妄河水一樣遲遲無法平靜。


    她聽聞朱雀一族都喜炎熱懼嚴寒,所以它們的族地在天界最南端,名喚殷土,是一片溫度極高的地方,那裏的山石地麵都是最豔麗的紅色,天界所有的朱雀都在那裏生活。她曾以為有生之年她都不會有資格踏入,可現在卻出現了轉機。


    因此當夙夜再一次開口柔聲問她願不願意隨他離開的時候,鳳蓧隻略微沉默了一會兒,便抬眸地看著他道:“我可以跟你離開,但我不相信你的承諾。”


    許是沒料到鳳蓧居然未曾拒絕,夙夜怔了怔,方才有些恍然道:“那姑娘的意思?”


    鳳蓧麵容平靜道:“我想變強,如果你能教我術法,我就跟你出去。”


    夙夜彎了彎眉眼,露出一抹清雅至極的笑:“那有何難,其實就算姑娘不說,我也打算這樣做。”


    鳳蓧微微有些詫異:“哦?”


    夙夜輕聲道:“先前因不知曉姑娘在蠻荒會過得這樣艱難,才會說出那些輕狂無知的話,本就是我的不是。後來知道了姑娘的過往,我便明白姑娘是不會再輕易相信旁人,姑娘渴望變強,隻相信自己的力量,所以與其浪費口舌解釋自己的目的,倒不如直接給予姑娘最想要的力量,時間自會證明一切。”


    鳳蓧沒有答言,隻是良久,才淡聲道:“既然要帶我走,那便給我起個名字吧,聽說外麵的人都有獨屬於自己的名字。以往我的主人都是叫我小奴隸,這樣的稱呼在外麵應當不太適合罷。”


    夜風蕭瑟,卷起無數枯葉飛沙,夙夜的眼底彌漫著心疼,他凝神仔細思索著,好一會兒,才再度含笑看著她道:“大荒南部的須臾山長著一種十分漂亮的紅色小草,那種草結子後隨風飄散,不管是懸崖峭壁還是荒原沙漠都能夠存活,品性十分堅韌,須臾山的山民都稱這種草為蓧草。朱雀一族的王係血脈都是以鳳字為姓,不如姑娘就叫鳳蓧如何?”


    “鳳蓧,鳳蓧。”她喃喃念了兩遍,原本漠然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今晚的第一絲微笑,就連語氣都染上了些許歡喜。


    她說:“我喜歡這個名字。”


    夙夜微微頜首,看著她的眸光裏,一片似水遣倦。


    起初鳳蓧對於去十分陌生的玄武一族心底還有些排斥和不安,可當夙夜牽著她的手,帶她進入族地時,她卻瞬間便愛上了這個地方。


    玄武一族的族地在天界的最北端,名喚北冥,與荒涼的蠻荒所不同的是,這裏到處都是碧水紅楓,此時因為正值深秋的緣故,漫山楓葉紅焰似火,倒映在蜿蜒流淌的碧水小溪裏,看上去格外好看。且因為玄武一族大多生性憊懶,又不喜豪華宮殿的緣故,玄武族的房子都是一個個依著巨大楓樹而建的精致草屋。


    夙夜見她目不轉睛地看著那些小草屋,便溫聲對她道:“那些草屋便是由大荒南部的萱草所建,萱草看似柔弱但韌性卻極好,雨打不濕,石穿不爛,經處理之後不僅可常年永存,且還帶著沁人心脾的淡雅香氣,我族的族人尤其喜歡用這種草來建成草屋居住。”


    玄武族的族地外圍都種滿了銀色鈴鐺花,鈴鐺花是通靈之花,每當有人到來之際,鈴鐺花便會搖曳出清澈的聲響,而如若是玄武族人歸來鈴鐺花便會由單一的聲響變作悅耳的鈴曲。因而這廂夙夜剛剛帶著鳳蓧步入族地,那廂便有好些在草屋修煉的玄武族人便齊齊走了出來。


    雖說夙夜這些年閑著沒事便喜歡在四海八荒四處雲遊,也常年喜歡往族地裏撿些斷腿的小白蛟,斷翅的小玄鳥什麽的動物,但撿活人,還是一個模樣不大的漂亮小姑娘,因而心直口快的玄武族人先竊竊私語了一陣,隨後便由好奇心最旺盛的太上長老輕咳一聲,看著夙夜擠擠眼道:“想不到在老朽羽化之前,還能看到王上開竅,這個姑娘老朽一看便是印堂發黑,命中缺玄武夫君一枚,想來應當是王上帶回來的童養媳罷!”


    雖然平日裏夙夜也體會過族人們的吐槽殺傷,但此時仍不由得俊臉一紅,連忙擺手道:“鳳蓧姑娘是我請來族中的貴客,你們不許瞎說。”


    太上長老先用一種‘你別解釋了,解釋就是掩飾,大家都懂’的表情深深看了夙夜一眼,隨後便意味深長道:“老夫都是看著玄武一族繁衍至今的,往族裏帶姑娘,然姑娘住著住著就成為主母這樣的事,王上也不是玄武族上的第一人。放寬心點,就您這把年紀,人青龍族的王上都已經抱上重孫子了,所以很早之前我們長老會裏便探討過,但凡王上您隻要帶回來的是個姑娘,我們都隻會讓您加油拿下那個姑……”


    眼看著話癆的太上長老有越說越離譜的趨勢,夙夜急忙上前一邊捂住他的嘴,一邊回頭對鳳蓧道:“鳳蓧姑娘別介意,長老們其實並沒有壞心的……”


    其實就算夙夜不解釋,鳳蓧也明白,他的族人都對她沒有惡意,她金色的長發那樣明顯,他們看著她的眼神中雖然有好奇和打量,卻好似一點也沒有打算過問她的來曆。甚至就在他被太上長老調侃之時,還有膽子生性比較大的小玄武姑娘采了一束鈴鐺花依依遞到她身前,拉著她的裙擺對她甜甜笑道:“姐姐,你長得真好看,鈴鐺花送給你,歡迎你來我們玄武族做客。”


    這裏當真如他所說,平靜祥和,人人的眼睛裏都充滿了勃勃生機。


    雖說鳳蓧一貫不太擅長與陌生人相處,可麵對這些玄武族人的善意,她卻無法做出半點拒絕。


    鈴鐺花很輕,捧在手裏幾乎沒有重量,但鳳蓧拿花的姿勢卻極是小心翼翼,因為這是她生平頭一著被如此平和熱情的對待。這些並不值錢的鈴鐺花,讓她覺得比魔獸的皮毛裹在身上都要來得溫暖。


    夙夜的屋子也是由蓧草所建,隻不過略要比普通的小屋大上三倍左右,有兩間一模一樣的房間。


    幾乎在踏入房門的瞬間,我便瞧見滄曦的臉上出現了追憶之色,他抬手指著最左邊的一間道:“這裏曾是我和哥哥共同居住的地方,那裏便是我的房間。哥哥帶鳳蓧回來的時候,我仍在凡間渡劫,所以並不知曉此時。”


    也正是因為滄曦不在的緣故,而鳳蓧對外界又沒有安全感,堅持不要與夙夜分開,夙夜便將滄曦的房間重新收拾了一番,便給了鳳蓧居住。


    鳳蓧在蠻荒一無所有,也沒有什麽可放置的行李,然而她卻依舊在屋中來來回回打量了好幾圈,似在尋找什麽東西的模樣,好一會兒,在確定著實沒有她想要的東西後,她方才去到夙夜房間神情有些別扭地對他道:“你真太沒有品味了。”


    夙夜一臉茫然地看她。


    鳳蓧掩口輕咳了一聲:“不是說天界諸神大多喜好附庸風雅,房間裏麵都會擺好幾個花瓶什麽的麽?”


    夙夜看著那些依舊被她小心翼翼捧在胸口的鈴鐺花,唇角微揚,神色越發溫柔。


    他沒有揭穿她,隻是起身一邊翻著儲物戒指一邊道:“原本是有的,可我以為你不喜歡,便收了起來。”


    鳳蓧輕輕碰了碰鈴鐺花脆弱的花瓣,默了默,又道:“那你有沒有那種可以讓鮮花保持不會凋謝的花瓶?”


    翻找了許久的夙夜,先搖了搖頭:“沒有那種花瓶。”但他看見鳳蓧臉上瞬間閃過的失望之色後,又急忙補充道:“不過我這裏有一小塊息壤,息壤是充滿生機的泥土,待會兒你將鈴鐺花插入花瓶之後,便將息壤也放進花瓶之中,這些鈴鐺花便永遠都不會凋謝了。”


    綠色的土壤約莫有拳頭般大小,看上去像極了晶瑩剔透的碧綠翡翠。


    我看了看息壤,又側頭看了看滄曦,一臉感慨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息壤是可以種植不死果、人參果這些極品仙果靈藥的土壤。當年大荒西部的白氏國和北狄國好像因為一塊鵪鶉蛋大小的息壤便打了整整三年,你哥居然……”


    然而我話未說完,便瞧見夙夜又將一個散發著幽藍光芒的琉璃瓶遞給了鳳蓧。


    一見此瓶,我捂著胸口,越發覺得自己的小心肝在顫抖:“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那個琉璃瓶好像全名叫五寶琉璃瓶,傳聞中放金生金,放玉生玉的極品寶瓶,你哥居然用這個瓶子給鳳蓧養花?”


    滄曦抬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似要安慰我,可說出來的話卻讓我隻想掐死他。


    他說:“原來這個是很珍貴的東西嗎?我一直以為這東西就隻能插花澆水什麽的,小時候我和我哥經常用這瓶子裝水插花玩,經常摔碎瓶子,後來便隻剩這一個了,要不然還可以送你兩個玩玩。”


    我紅著眼,心酸得隻想迎風落淚:“你們這些敗家爺們!為什麽同為四方神族,朱雀族有宏偉壯觀的王宮,青龍族有堆積如山的財寶,玄武王上隨便拿個東西出來都可以在外界掀起無數血雨腥風,就我們白虎族住著破山洞,啃著窩窩頭。”


    滄曦:“……”


    鳳蓧將鈴鐺花放入琉璃瓶後,便將花瓶擺在了房間最向陽的地方,然後滿意地點了點頭。


    而夙夜看著鳳蓧輕鬆愜意的神情,唇邊的微笑越發旖旎了幾分。


    有息壤的滋養,原本有些枯萎的鈴鐺花頓時又生機勃勃地活了過來,輕靈靈的聲音在屋中回響,充滿了陽光幸福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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