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罷之後,我便將視線重新落回了碧方身上,抿了抿唇道:“碧方……”


    然而我話音未落,他便知曉了我的想法,隻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放心去罷,一切有我。”


    見他點頭,為避免給青嵐派人攔我機會,我轉身便踩了一朵祥雲,以最快的速度往帝江的天宮方向直奔而去。


    帝江平日處理事務是在東朔殿,距離瑤池駕雲大約三刻鍾的時間方才能到,但眼下我幾乎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趕過去,是以不過半刻鍾的時間便已經到了他的宮殿外圍。


    聽聞這幾日三界不太|安穩,各地請求處理的事務絡繹不絕的送往天宮,是以他才沒有出席青嵐的壽辰宴會,僅是將所有的宮人都讓青嵐帶去瑤池幫忙和維持秩序什麽的,所以我到的時候僅有一些例行站崗的侍衛候在殿門附近。


    “勞請將軍稟報陛下,白虎族桑染帝姬有要事前來求見。”


    自從帝江承了天帝之位,除了例行公事的去雲霄殿參與議事以外,我便再沒有踏足過天宮。因此聽聞我此言,那方才晉升不久並未曾見過我的當值天將,一臉謹慎地打探了我一番,有些遲疑道:“那桑染帝姬可有身份玉牌。”


    “有的。”


    在將身份玉牌交與對方後,那天將在確認玉牌無誤後,便轉身進入了殿內。


    也就在他轉身的同時,我攏於袖中的手,也死死地扣在了裝有武器法寶的儲物戒指上麵,我想著若帝江一如當年那般拒絕與我碰麵的話,我就算是硬闖也一定要在今日見到他。


    可讓我沒想到的是,那天將前來回話時居然一臉恭敬道:“桑染帝姬,陛下請您入殿。”


    我先是一愣,直到他又重複了一次,我方才回過神來,慢慢鬆開了扣在儲物戒指上麵的手,頜首道:“勞煩將軍了。”


    “桑染帝姬裏麵請。”


    東朔殿是曆代天帝用來處理公事的宮殿,以往句芒天帝在位時,我曾來過數次,對於這裏一點也不陌生。


    殿中格局跟我記憶之中的模樣出入並不大,隻是帝江辦公的書桌上擺著一個插滿桃花的花瓶,微微讓我有些失神。


    也就在聽到我腳步聲距離他越來越近之時,一直埋頭批閱奏折的帝江終是擱下了手中的筆,抬頭對我輕輕笑了笑,璀璨的眸中風華瀲灩:“你來了。”


    他聲音溫潤,語氣柔和,我記得許多年前我每次跋山涉水去找他時,他也會這樣對我笑,然後用十分愉悅的聲音對我說,染染你來了。每當那時我便會撒著歡地撲進他懷裏,聽著他的心跳,瞬間忘記了所有奔波的辛勞。


    我張了張嘴,剛想應聲,卻在看見他如今象征著天帝身份的玄色帝袍時,瞬間收回了思緒。


    他是現任的天帝,是青嵐的夫君,而早非原來我隻屬於我的帝江。


    “陛下。”在恭敬地對他行了君臣大禮之後,我才斂了神色,盡量用平靜無波地口吻道:“微臣前來是想讓陛下收回讓掌燈女神玄月和落淵前往瀛洲,以及指派微臣前往蓬萊的命令,一來眼下朱雀、白虎、玄武三族關係十分緊張,需要微臣從中調和;二來,如果陛下實在無法收回命令,那微臣請求跟玄月落淵一起前往瀛洲執行任務,蓬萊之地實屬微臣心中之痛,請恕微臣無法前往。”


    靜靜聽我說完之後,帝江抿了抿唇,目光有些悲傷:“你來尋我就隻為這兩件事嗎?”


    以往但凡他眉間出現半點憂鬱,我都恨不得將全世界都碰到他麵前討他的歡欣。


    如今我以為過去了那麽久的時間,我已經可以做到什麽都不在乎,可當他用這種眼神再看著我時,我胸口依舊猛地一揪。


    碧方說過,人這一生不能再次涉足同一條河,更不能在同一個人身上栽第二次跟頭。


    是以當我察覺到自己的思緒又開始飄忽時,便立馬在心底狠狠唾罵了自己幾句沒出息,並打定主意不能再犯蠢之後,我才接著道:“正是。”


    彼時空曠的大殿內便隻有我跟他兩人,帝江在反複確認了我臉上並沒有其他情緒後,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苦笑:“染染,你長大了,也比以前冷靜多了。”


    一個很喜歡回憶過去的人,那他的記憶中注定是快樂居多,而若一個人並不想追憶過去,那他的記憶中肯定有很多讓他不願回想的過往。


    是以當帝江用這種追憶的口吻感慨時,我不想要再陷入過去的悲傷之中,便攥緊了掌心,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道:“陛下,今日桑染前來隻為討論公事,請問陛下應是不應?”


    他沒有立即答言,隻是怔怔看了我良久,方才再度開口道:“眼下三界不穩,戰神殿裏的上神大多被派遣出去各鎮一方,派落淵少主去瀛洲,派你去蓬萊,都是不得已之事。”


    我斂眉淡道:“為保三界安穩天界諸神都義不容辭,但微臣請求跟落淵少主交換差事,畢竟他才剛剛蘇醒對天界諸神都不太熟悉,而微臣跟玄月還算有過些交集,想來配合也定當更順暢才是。”


    許是早就料到我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帝江默了默,道:“此事已定,君無戲言。”


    我抬頭,看著他的眼,唇角微勾,終是忍不住口吻輕嘲道:“雖然一早我便知曉,就算來東朔殿也不會有任何的結果,但我卻還是來了,因為我想知道這個天界究竟還有沒有公平所言。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前不久因為昆侖跟軒轅二族素有舊怨,兩族不願一同合作出任務,在提出奏請後,陛下便二話不說就同意了。陛下說君無戲言,那他們究竟算什麽,那陛下當年對我的承諾又算什麽?還是說,陛下這君無戲言四個字,從來便隻爭對的我白虎一族,爭對著我桑染一人!”


    “但凡為了三界之事,我桑染就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陛下認識桑染也不是一天兩天,過往千萬年的時間,就算再苛刻再九死一生的任務,我都會二話不說的去執行。但蓬萊一地,就猶如一把尖刀,每次我光想起便會被刺得鮮血淋漓,我沒有勇氣,也不願意再踏足那個地方。”


    隻可惜的是就算我說了那樣多,那天對峙的結果,也依舊沒有任何改變。


    在環顧了一下四周後,帝江壓低了聲音對我說:“染染,我很想答應你,但此事我已經答應了青嵐,我當真身不由己。”


    盡管我反複告訴自己不要生氣,不要難過,盡管我早已明白,在他眼裏除了青嵐,根本不會在意任何人的想法,但我一直想著,最起碼對於一個勞苦功高的臣下這一點微不足道的請求,身為上位者的他們應當會答應的才是。可直到他開口拒絕,我才知曉,依舊是我將事情想的太天真了。


    知道了事情再無回轉之地,我並沒有在東朔殿做過多停留,隻是當我心灰意冷的離開之際,願意一直穩坐在書桌之後的帝江居然快步追了出來,在殿門口用極其複雜地聲音喚了我一聲:“染染……”


    然而當我回頭之際,卻隻聽他又調整了一下呼吸,淡道:“東朔殿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以後都不要來了。”


    風微涼,吹得四周花木沙沙作響,他純白的身影在宏偉的宮殿下看上去格外寂寥,我聽到自己用沒有任何溫度地聲音應道:“就算陛下不說,微臣也有這樣的打算。”


    那時候,我曾那樣堅定地想著,何必自取其辱,這樣的地方,就該永遠都不踏足。


    當我終於平複好心緒重回瑤池的時候,青嵐的宴會已經結束,諸天神佛都踏上了歸家的路,唯有碧方依舊在當初我離開的地方,拎著一壺清酒在獨自自斟自飲。


    “談判失敗了。”幾乎在我落地的同時,他便已經猜出了結果。


    一把搶過他手中剛斟滿的酒杯一口飲盡,我有些沮喪道:“碧方,我是不是真的挺蠢的,明明知道是這樣的結果,卻還是不知死活地想要爭取。”


    碧方抬手撫了撫我的發,搖頭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無法麵對的脆弱,蓬萊是你母親和大哥的葬身之地,在那裏灑滿了你們白虎一族的鮮血,你不敢前往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不過你也不需要太過擔心,若你當真不想去蓬萊,又放心不下落淵跟玄月的事,我便替你做一個替身人偶,代替你前往蓬萊。瀛洲跟蓬萊相距不願,這樣若蓬萊當真有事,你也可在第一時間趕回。”


    “碧方。”徑直抓住他準備從我發上挪開的手,我原本陣陣發寒的胸口,頓時一暖:“就算你會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真實身份也好像挺見不得人,但你放心,不管你是男是女,是妖是魔,你都是我一輩子的好兄弟。”


    碧方抽了抽嘴角,磨牙道:“那我還真是要謝謝帝姬抬愛了。”


    每次好像隻要一回到碧方身邊,就算再沉重的心情,也會隨之變得輕鬆。


    是以在與他碰杯差不多飲完那一壺清酒之後,我方才猛地一拍大腿,想起了一件十分重要但一直被我遺忘的事情:“碧方,落淵去哪兒了!”


    碧方挑眉,似笑非笑地看著我道:“現在才想起來,剛才幹什麽去了,放心好了,他隻是在聽說要與天界第一美人玄月出任務後,便迫不及待地拉著美人踏上了隻有他們兩人的瀛洲之路。”


    我手中的酒杯頓時便跌落在地,放心他奶奶個腿!


    若玄月依舊隻是當初那個讓諸神仰望的高嶺之花倒也罷了,自妖族一戰後,她便一直與青嵐相交甚密,直覺告訴我,青嵐讓她跟落淵一起上路,肯定不會那麽簡單。


    在一把搶過碧方手中的酒壺酒杯狠狠往地上一丟之後,我死死抓住碧方的手,急聲道:“碧方大人,你做木偶要多長時間,我們之後還追得上他們嗎?”


    我甚至已經想好了,若碧方說要花很長時間的話,我就先去追落淵,直接先斬後奏的行事。


    可碧方卻隻是輕飄飄地看了我一眼,便從儲物戒指裏麵拿出了一個跟我一模一樣的替身人偶,慢條斯理道:“急什麽,我從來便不打沒把握的仗,隻要你將血滴到這個人偶身上,她便會代替你前往蓬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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