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頭。


    秋夜的風帶著絲絲涼意,吹動了周曉梅額前的秀發,如果仔細看,這個美麗女人的臉上正淌著兩行熱淚。


    她剛從小軍家出來。


    每次來這裏看兩個孩子,都是待個把小時就走,今天待的時間有點長。先是陪小軍寫完作業,又和聰明調皮的搗蛋鬼小影玩了半天,然後陪兩個孩子看了半小時動畫片。


    最後母愛迸發,給小影在大盆子裏洗了澡,擦幹淨抱到炕上,鋪好了小褥子,半倚著給講了故事,直到孩子睡著。


    在她直起身下炕的時候,孩子的小手下意識的在睡夢中抓住了她的衣襟,小嘴蠕動著呼喚:媽媽——


    那一刻,她的心顫動了,內心中最柔軟的那塊肉被觸動,有些碎------


    強忍著沒叫眼淚流出,又招呼著小軍睡覺,然後和奶奶打聲招呼,走出平房,走出小院,走到寂靜無聲的街上。


    作為一個女人,她是媽媽,家裏有一個和小影同樣大的兒子。


    一聲媽媽叫她心碎,也叫她想起了遠在老家的兒子。


    什麽人能比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更親近呢?


    她是幸運的,也是不幸的。


    老天爺在上麵看著人世間的芸芸眾生,也看著苦難與幸福。它有情,給了世人愛情、親情、父母、親姊姐妹和溫暖的家;它又無情,看著苦難中善良的人苦苦掙紮,遭受痛苦與不幸。


    有人說苦難是一筆財富,能夠鍛煉和磨礪人,使之強大。


    可是誰又願去經曆苦難呢?


    往往苦難都是從出生時就存在的,沒有選擇,隻有經曆和麵對。這也是生活的現實,它不殘酷,隻是存在。


    我們往往把苦難和命運聯係在一起,其實細想並非如此。苦難也許是命,但運掌握在麵對和經曆的人手中,它和人的意誌有關。堅強的人會在坎坷中走出一條充滿希望的路,軟弱的人會隨波逐流,甚至屈服。


    不管是苦難出身還是富貴投胎,人到中年,都走完了人生半程,經曆了事故滄桑。這時候再評論幸與不幸幾乎沒什麽必要,隻是對前半生的一個總結。


    周曉梅的幸運是沒有經曆老譚那樣的苦難和艱辛,有一個很好而富足的家庭,從沒為吃穿用發過愁。她的不幸是感情的波折與失敗,從某方麵講,這也是很平常的事。


    她看到懂事的小軍、聰明乖巧的小影,觸景生情想起了兒子,心疼兩個沒媽的孩子同時為自己的兒子感到幸福,自然而然的在激動中落下淚水。


    老譚和古毅在海東店的小包房裏喝酒。


    “你考慮好了,真做代理呀?”老譚問。


    “這有啥考慮的,定了。”古毅說。


    “孫於聰的房子能叫你白用?”老譚問。


    “不白用咋地?”古毅無賴似的嘴一撇,轉而又說:“掙錢了給他房租,不白用。就是現在房子租出去了,最短的明年六月份到期。”


    老譚想了想說:“那倒不著急,再說今年也沒往蘇州發展的計劃,有時間。這期間你應該去蘇州考察考察,好心裏有個數。”


    “放心兄弟,你哥我不打無把握之仗。還記著上回來的那個姓喬的女的吧,陪著在草原玩的時候我倆私下裏談了,我要是幹的話她投一家。”


    “是嗎?”


    “她的意思是先投一家看看,要是好的話就我倆合作。人家有錢,投個十家八家的不成問題,不傷筋不動骨的。”


    “你和她熟?”老譚問。


    “還行。”古毅介紹道:“人家家族有錢,隱形富豪,在蘇州數得著。她哥厲害,和孫老大是合作夥伴。有時間去蘇州領你去她哥家參觀一下,人家那才叫家呢,給一個億都不賣,挺多影星拍電影都在他家借景。”


    “咋地?古屋呀?六進院子?”老譚問。


    “還真叫你說對了,確實六進院子,清朝時期的,老大了。”


    “那能值一個億------人家那有錢能和你開餃子館?”老譚有所懷疑。


    “那是她哥家,她不行,她也就有個一千多萬。現在一千萬在有錢人眼裏算啥呀,別的不說,你家餃子館每年營業額也得一千萬以上。”


    “那倒是。我的目標是兩年之內突破一個億,等突破一個億我就退休,好好養養身體,開始遊山玩水。”


    “到時候我陪著你。”


    老譚笑了,說:“到時候你已經鑽錢眼兒裏了,還有工夫陪我?對錢------你沒我看得開。”


    古毅剛要反駁,包房門開了,周曉梅走了進來。


    老譚看她眼睛有點紅,明顯是哭過,覺著古毅不是外人,便問:“咋啦?”


    周曉梅坐下來輕聲道:“沒咋,剛才去看了小軍小影,有點想孩子了。”


    “想就回家看看。”古毅說。


    “想來著,這回回省城開會,開完我回趟家看看孩子。”周曉梅把頭轉向老譚,問:“小叔,你回去吧?要不咱倆一起。”


    老譚稍微想了想,“一起,挺長時間沒回去了,正好八月節,回家看看老娘。”


    “哎呀,不說我都忘了,馬上八月節了,中秋,開完會我也回家看看老娘去。”古毅道。


    “年輕的時候不想家,一年能回去一趟不錯了,有時候過年都回不去。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不養兒不知父母恩,現在當爹了,才知道爹媽不容易。


    哎,等知道了父母也老了------常回家看看,歌都這麽唱呢------”老譚感慨地說。


    “人哪能沒家沒父母呢------”古毅也發出感慨。


    “娘在叫回家,等娘不在了叫回家鄉------”老譚說。


    一時間三個人都不說話,各想個的爹娘,氣氛沉重傷感。


    周曉梅眼前浮現了母親的麵孔,接著是父親,然後是可愛的兒子------


    古毅眼前浮現了一個略顯灰暗的臥室,床上坐著孤獨的母親,牆上掛著父親的遺像------


    老譚眼前首先是母親的麵孔,然後是四間老屋,緊接著四間老屋換成了五姐家的院子,屋子,炕,母親坐在炕上,一臉的慈祥------


    出門在外的人,想家呀——


    尤其過年過節的時候。


    “來,喝酒。”過了好長時間,老譚端起酒杯打破沉默。


    古毅端起酒杯和老譚碰了一下,帶著哽咽的聲音說:“今年陪老娘過個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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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一飲而盡。


    周曉梅也端起酒杯,和老譚碰完一起喝了下去。


    既然都決定回家陪母親過八月節,想家的愁緒也就隨之散去。


    周曉梅說起了小影上幼兒園的事:“小影該上幼兒園了,聽那意思是沒錢,等他爸開資呢。”


    “哎,孩子命苦。”老譚歎了口氣。


    “你給交醫藥費就行了,像這樣的困難家庭不少,幫不過來。”古毅說。


    “是幫不過來------還是錢少,沒那能力。”老譚說。


    “兄弟,看你長相不是麵善之人,倒長了副菩薩心腸。”古毅開玩笑道。


    “你那是沒從苦日子過過,過過就知道了。”老譚說。


    “兄弟,別看我比你大,還真沒吃過你那些苦。那時候我家行,我爸是廠裏管采購的,我家就我和我姐,吃的比一般人家強,穿的也行,記著上學的時候兜裏還有一毛的零花錢呢。”古毅回憶著。


    “羨慕呀,富家子弟。”老譚點上根煙。


    “家庭條件好也不是啥好事,沒吃過苦,覺著啥都是應該的------我家我是小子,我爸還重男輕女,可勁兒慣著,這不,就出息成這樣。”


    “你這樣不挺好嗎,黑白兩道通吃。”


    古毅苦笑了,說:“你就埋汰我吧,現在這社會還是有錢好使,沒錢啥也不是。”


    “你現在不也開始打算賺錢了嗎。”周曉梅笑道。


    “全得靠譚老弟幫我,不幫我也不行。”古毅說。


    老譚說:“幫,必須幫,幫別人就是幫自己,這便宜事誰不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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