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了一天的小北風,到傍晌,天上飄起了雪花,起初還小,逐漸變大,最後紛紛揚揚起來。


    英子頂著雪往家走,從市場到家得走半小時,下雪路滑,她手裏提著老譚給買的年貨,走的十分小心。


    在路燈的照射下,銅錢大的雪花洋洋灑灑,像飛舞的白色蝴蝶,密集著,輕柔著。


    很快,英子走出一身汗,她停下來,把提著的袋子放在地上,用手翻開頭上羽絨服的帽子,一團熱氣便從頭頂冒起。


    她歇了一會兒,提起袋子繼續往家走。


    馬上到家了,已經看到一樓窗戶亮著的燈光。


    女兒高興的開了門,從她手裏接過一個袋子,說:“回來了媽,咋買這些東西?”


    英子把另一個袋子放下,說:“人家送的,媽哪有錢買這些。”說著換拖鞋,托羽絨服,摘下口罩。


    那道醒目的刀疤釋放出來,在溫暖的屋子裏和諧著母女親情。


    “送的?誰送的?”女兒狐疑的問。


    “媽的一位老朋友------你叫大大。”


    “沒聽你說過呀——”


    “好多年沒見麵了,前天碰著了。”英子說。


    “哦——”女兒沒再多問,轉而說:“餃子我都包完了,買的現成皮,水燒開了,就等你回來煮。”


    “我閨女真能幹。”英子說著往廚房走,女兒後麵跟著。


    一蓋簾包好的餃子放在案子上,鍋裏的水是熱的,顯然燒開後關了火。英子重新把火點著,女兒拿碗筷和醬油醋。


    拿完碗筷,把媽媽提回來的兩個袋子拿進廚房,開始往外掏東西。有豬蹄、肉、排骨、豬肚、肉餡、刀魚、牛腩、羊排、糖和水果。


    女兒一邊往冰箱裏放,一邊好奇地問:“媽,你這啥朋友呀這好?咱家都不用買菜了。”


    “不跟你說了嗎老朋友,媽剛出來打工時認識的------就是那個阿巧餃子館的老板。”英子說。


    “是嗎?還老板呢?”接著女兒調皮的問:“媽,他是不是追過你?”


    英子臉一紅,舉著手勺對女兒說:“去,死丫崽子,跟你媽開玩笑。”隨後命令道:“把水果拿廳裏去,別在這礙事。”


    女兒笑著走了,英子愣了下神,接著煮餃子。


    餃子很快煮好,娘倆兒坐下來吃。


    “媽,路不好走吧?”女兒問。


    “還行。”英子說。


    “明天早上你上班多穿點,把那雙雪地棉穿上,要不然冷。”女兒說。


    “好。”


    “別穿你羽絨服了,穿我的,我的厚。”


    “不用,媽走道,一會兒就熱了,還出汗呢。”


    “那也穿我的,我又不出屋。”


    英子看著和自己一般高的女兒,心說話都說女兒是爸媽的小棉襖,不假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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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也別總在屋貓著,出去走走,找同學玩玩去。”英子心疼的說。


    “怪冷的出去幹啥,還不如在家看會兒書呢?”女兒說。


    英子沒說什麽,夾個餃子放進碗裏,看著餃子想起了啥,說:“媽過完年去阿巧餃子館上班,學調餡。”


    “學調餡?好呀,技術工種。”女兒為媽媽找到好工作高興,隨後問:“是不是那個大大安排的?”


    英子說:“是,照顧媽,媽這形象也不能幹別的。”


    “誰說的?我媽漂亮著呢。”女兒說:“媽,別著急,等我掙錢了先領你美容去,你這疤能去掉。”


    英子笑,說:“整啥容?又不是小姑娘,就撍地兒了。”


    “撍地兒能行?必須整容,恢複我媽的美麗容顏。”女兒堅定的說。


    “你還是先好好念書吧,等考上大學,找個好工作再說。”


    女兒的話叫英子欣慰,說實在的,要是沒有女兒,她都不知道活著還有啥意思。臉上的疤雖然難看,但可以整容修飾;心裏的疤才是痛苦,折磨到麻木的神經學會了各種堅忍。


    一道疤,兩種境遇,兩種生活。


    我們不說社會怎麽現實,但人們對美與醜的接受程度還是先從容貌上開始的。拿英子來說,如果沒有臉上的那道疤,她是美麗的,並且非常美麗,找一份好工作對她來說很容易,不是事。


    退一步說點兒不好聽的但很現實的話,即使上歌廳陪酒當小姐也有資本。


    可是有那道疤,美麗就變成了瘮人,很多工作明明做了但跟她無緣,隻能做一些工資低且不在人眼前兒或者不露臉的工作,還要忍受白眼、嘲弄、甚至侮辱性的傷害。


    這事不是沒有,而是經常發生。


    但還是那句話,人不死就得活著,好好活著。生命的強大不在於美醜,而在於對命運的不屈和自己的堅強。


    雪下到半夜就停了,早上起來,整個省城是一個白茫茫的世界。


    瑞雪兆豐年。


    兆頭是好,但對雪後的城市來說交通不便,不管是行人還是車輛,都小心翼翼的緩慢行走和行駛。就是這樣,也有車追尾人摔倒的,醫院的急診室擠滿了磕碰刮傷的人。


    老譚是送林燕來醫院的。路上有雪,林燕沒開車,準備坐地鐵上班。不巧的是剛出小區門口就被一個騎電動車的撞了,撞的雖不嚴重,但上不了班了——腳腕子腫的像個饅頭。


    照了相拍了片,沒傷著骨頭,隻是挫傷,淤血紅腫,俗稱崴腳腕子。


    見沒啥大事,老譚也不是訛人的人,叫騎電動車的交了醫藥費走人。騎電動車的很過意不去,執意給五百塊錢。


    老譚看得出這是個站市場攬活的打工漢,沒收。都不容易,五百塊花不長久,即發不了家也治不了富,與其收還不如算了,大過年的,誰還沒個啥事。


    騎電動車的走後老譚打了個車,把林燕背到車上。


    林燕被老譚背起來的時候有些不自然,十多年了,倆人連手都沒拉過,有時老譚上趕著拍她肩膀她都不高興,現在叫老譚背除了不自然還有另外一股心緒。


    這股心緒有點說不上來,有陌生的熟悉,也有熟悉的陌生,有被如初次背起的害臊,也有被這個叫丈夫的男人關心照顧的溫暖。


    總之感慨萬千吧,以至於想要教訓一頓那個騎電動車的念頭都消失了,羞怯的、安心的趴在老譚背上-----


    到了家,老譚把老婆放到沙發上,看著挎著胳膊的兒子和腫起腳腕子的林燕哈哈大笑,笑過之後說:“得,你們娘倆兒一個折胳膊一個崴腳,湊一塊了,都好好養著,啥活別幹,我伺候你們娘倆兒。”


    兒子說:“我不用,好了,明天拆板,你伺候我媽吧。”


    林燕說:“咋地,叫你伺候兩天委屈呀?”然後轉頭對兒子道:“你說你爸,把那個撞我的給放跑了,人家給五百塊錢都不要,是不是傻?”


    “我爸是助人為樂。”兒子說。


    “你爸就是裝老好人。”林燕說。


    “昨天我爸還見義勇為呢。”


    “那你就跟你爸學——”


    “必須的!”


    兒子拉了個很是以父為榮的長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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