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開始是零星的飄落,這一朵那一朵的,落到地上很快被風吹走,沒了蹤影。


    慢慢的就多了起來,風也吹不走了,地上落了一層。


    從窗戶往外看去,天地間被飛舞的雪花籠罩, 遠處的山漸漸模糊,近處的樹開始依稀,小院裏的柴火垛蓋上了白色的棉絮。


    外屋地大鍋裏的水滋滋的響邊,升騰起來的熱氣順著天窗往外冒著。暖氣爐的爐火正旺,水壺裏的水發出沙沙的響聲。


    屋裏炕上,老譚和王淑蘭正在吃飯, 桌子上擺著牛肉燉蘿卜、大蔥蘸醬、蒜苗炒雞蛋和醃的辣椒鹹菜。


    他倆每天兩頓飯,這頓飯吃完也傍黑天了。


    老譚照例二兩靈芝參芪酒, 王淑蘭平日不喝酒, 今天下雪添了情調,加上老譚躥綴,倒了二兩雪蓮酒相陪。


    “我現在知道曉梅她爸媽咋不願意回去了,這地方多好,空氣好,風景好,吃的都是綠色食品,喝的都是礦泉水,天天睡火炕,擱誰也不愛走,尤其歲數大的。”王淑蘭說。


    “農村養人。”老譚說。


    “在這待的我都不愛走了。”


    “不愛走就在這待著,自己房子。”


    “------一個人在這待也沒意思,有個伴兒還行。”


    “我不是伴兒呀。”老譚笑道。


    “你能陪我一輩子咋地?”王淑蘭很形象的學了本地婦女說話的語調,末尾還“嘖嘖”兩聲,把老譚逗笑了。


    這時王淑蘭的手機響了,她拿起來一看是劉洋打來的, 跟老譚說了聲“劉洋”, 然後便按了接聽鍵。


    “王姨, 是我,劉洋。”劉洋說。


    “噢,你好劉洋。”王淑蘭說。


    “王姨,我都想你了,你在哪呢?”


    “我在美麗穀呢。”


    王淑蘭說完就後悔了,但話說出去了收不回來,衝老譚擠下嘴角,意思是讓小丫頭騙了。


    這時候就聽見劉洋咯咯的帶著得意的笑聲,接著傳來問話:“是不是和我師父在一起呢?”


    “嗯,和你師父在一起呢,用不用他接電話?他就在旁邊。”王淑蘭主動的問,她明知道劉洋不敢叫老譚接電話,故意嚇唬。


    “不用不用,我就是想你了,和你嘮兩句嗑兒。”劉洋趕忙道。


    “嘮吧,想嘮啥?”王淑蘭問。


    “------你現在挺好的吧?”


    “我挺好,你師父也挺好, 你也挺好的吧?”


    “嘻嘻, 我挺好。那個, 那個我師父真在跟前兒呢?”


    “在呀,真在跟前兒,你要和他說話?”


    “不不,不說,我就是問問。你和我師父挺好就行,我沒啥事,挺長時間沒打電話有點想了,那個,我掛了呀——”


    劉洋說著把電話掛了,王淑蘭拿著手機有些懊悔的對老譚說:“這回好,都知道咱倆在一起呢。”


    老譚說:“知道就知道吧------”


    他想接著說準備要離婚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心說等離了再說吧,現在還沒離呢,說它幹啥。


    王淑蘭說:“她們都不知道你得病的事,知道了估計得亂套。”


    “亂套倒不至於,心沒底是肯定的。”老譚說:“所以盡量不叫他們知道才好。”


    倆人吃完飯天就黑了,雪還在下,沒有小的意思。


    王淑蘭在外屋地洗碗,老譚看屋裏的木頭不多,戴上手套到外麵抱了兩趟,感覺夠兩天燒的了就沒再抱,說:“這雪得下到明個兒,現在就沒腳麵子了。”


    王淑蘭不禁擔心的問:“下到明個兒那大棚不得壓塌呀?”


    “不能,向總他們扣的時候想到這點了,全是加固的,再下這大雪也壓不塌。”


    “那還行。”


    “這下滑雪場火爆了,等雪停了玩的人肯定多。”


    “嗯,少不了。對了老譚,咱倆也學學滑雪唄。”王淑蘭把洗好的碗放進碗架櫃,用圍裙擦著手。


    “我倒是想學,血壓高學不了,上去恐高,平地還行。”老譚接著說:“再加上這胖,整不好摔出個好歹來就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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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淑蘭看著老譚犯愁的說:“你可咋整,渾身淨病------早聽我的多好,我去年就說,讓老中醫好好給看看,開藥調理調理。


    咱倆要是年初就來這養著的話估計你那癌症都不會得,身體早好了。你就是強,啥話不聽,我還能給你當上咋地?”


    老譚笑,說:“現在也不晚。”


    “還笑呢,早聽話多好。現在是不晚,不叫人擔心嗎?”王淑蘭說:“這兩天差點兒了,剛來的那幾天我這心成天提溜著,晚上睡半道覺就醒,趕緊打開燈看你兩眼,恐怕你------”


    王淑蘭說不下去了,眼裏噙了淚水。


    老譚鼻根兒發酸,走過去把女人緊緊地摟進懷裏。


    周曉梅到家的時候叁個孩子已經睡了,她說還沒吃飯呢,曹家棟給她下了碗熱湯麵條。


    吃麵條的時候曹家棟對她說:“今天給塞外食府店修冰櫃,廚師長問譚董是不是得病了,我說不知道呀,問他聽誰說的,他說你別管聽誰說的,就說有這事沒。我跟他說沒這事。”


    周曉梅一驚,問:“他聽誰說的?”


    “我估計是圖雅,圖雅和他挺好的。”


    “這個圖雅,嘴沒個把門的。”周曉梅來氣的說。


    “你最好給木蘭打個電話,問她跟圖雅說譚董得病的事沒,要說了那肯定是圖雅說的,要沒說就有可能是從北京傳過來的,你、木蘭、楊誌軍和我不可能說。”曹家棟說。


    周曉梅想想也是,拿起手機就要給木蘭打過去,家棟攔住說:“先別著急,把麵條吃完了,一會兒涼了該坨了。”


    周曉梅也確實餓了,聽話的把手機放下,叫家棟給拿了大蒜和辣椒醬,叁下五除二的把麵條吃完,然後給木蘭打電話。


    消息確實是圖雅傳出去的。


    那天把老譚送上車後木蘭沒跟著去北京,晚上下班後圖雅到她家來了,見楊誌軍不在便問去哪了,木蘭說去北京了。


    圖雅知道中午周曉梅她們去醫院陪老譚檢查的事,這一聽楊誌軍去北京了,加上一下午沒見到老譚和周曉梅,便展開聯想,猜測肯定是老譚病了,並且很嚴重。


    在她的追問下木蘭說出實情,告訴她呼市醫院檢查是癌症,為了確診去的北京,到底是不是還不一定,叫她別亂說,自己知道就行。


    等楊誌軍從北京回來後她知道了確切消息,同時也得到了楊誌軍的封口令。她知道這事不能亂說,同時也為老譚擔心、惦記。


    奈何與塞外市府店的廚師長關係好,是親密無間的酒友,於是犯了喝酒人常犯的毛病,酒酣之際吐露心聲,並且說完了還鄭重其事的囑咐:“你知道就行了,不許跟別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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