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中閣,獨幽地聳立在這靜無人煙的鬆林深處。


    玄苦禪師爬石階的時候,還一個踉蹌差點摔了,被雲曦一把扶住。他撫著白須笑道,“雲施主也真是的,也不想想我這老頭子的身體,石階而已就造得這麽高。”


    此八角塔樓是雲家為少林寺捐建,如今成了玄苦禪師的閉關之地。玄苦禪師指著高大的閣樓說道,“雲施主寄的東西就在這閣中。”


    進了閣中,兩側皆陳列著佛家典籍,有些甚至還是從天竺傳來的。門對角邊上,設有兩邊上樓樓梯。中間掛著《金剛般若波羅蜜經》的名聯,“萬法皆空觀自在,一塵不染見如來”。雲曦的眼光不覺流連於這些琳琅滿目的佛家玩意上,涯火見狀調侃道,“雲妹子不會是對佛教的東西感興趣吧?佛家講究禁欲,這可會苦了風大少爺啊,哈哈哈。”


    雲曦被她這麽一說,羞得大窘,低著頭答,“涯火姐姐又胡說!”


    上了二樓,如同一樓般的構造,但這裏陳列的是一些道家,儒家等名家典籍。對牆的聯子是出自《道德經》的名句,“天下難事必作於易,天下大事必作於細”。


    三樓之內,並沒有風無心所期待的那般珠光寶氣,陳列與一二樓無異。隻是架上陳列著的書籍略有破舊,不如之前那些名典光鮮亮麗。


    “三樓這裏,就是雲施主留給我的東西了。有些天下各門各派的武林秘籍,共九九八十一卷。但很多都是有殘缺的,比如丐幫的《飛龍掌訣》隻記載著‘飛龍在天’和‘雙龍取水’兩掌,絕刀門《三十二路紅蓮刀》隻有載有十二路,幸好有最強的那刀‘紅蓮天舞’。天山派的《三十三路風雪狂刀》隻載有寥寥十式,幸有‘狂風逐日’‘風卷殘雪’兩招。諸如此類種種,雖很多是殘篇,但也於世不容。若流落於江湖,腥風血雨在所難免。”


    涯火在書架流轉幾步,采取其中一本《北佛劍經》。這劍譜乃南朝寶誌神僧所創,她的“燃燈劍氣”,亦是從中悟出。


    玄苦禪師知曉涯火的身份,見她秉性直率,又修習佛家劍法,自不是歹人,“嗬,亦是對佛有敬之人。”


    薑離一時流連於這武學聖殿中,他摘取了一卷《三十六路長恨槍》,竟是全卷,然功法奧妙,生澀難懂,“原來師傅未教授我此槍法,是因我道行未及。”他尋了丐幫的《飛龍掌訣》,那神秘前輩所授的“龍吟水上”正在其上。


    薑離和涯火皆是癡武之人,若是尋得一兩本武譜,怕一時半會不能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玄苦禪師不想打擾年輕人,帶著風無心和雲曦轉過牆角。老禪師推開書櫃中的暗格,取出一個小木箱子。待兩人圍來,玄苦禪師起開箱子,裏麵躺著一卷帛布繪成的字卷和一本賬簿。


    “那些所謂的天下武林秘籍,皆是掩人耳目。《武經總要》和這本賬簿才是重中之重。”玄苦禪師將木盒遞到雲曦的手中,“《武經總要》中記載著我華夏千百年的兵家智慧,還有兵器、火藥之製作。若落入外族手中,後果不堪設想。而此賬簿,乃記載西陲軍營中,公使錢之人。雲施主知懷璧之罪,將它囑托於老衲,雲家方逃一劫。”


    待風無心將賬簿翻開,見裏麵記名皆用隱晦代詞替用,不知真實姓名,“禪師,這……”


    “賬簿中所載之人,皆位高權重者,故以號代之。”玄苦禪師稽首作揖,“風少主若想問這代號和解?答案便記載於有間客棧玉生煙手上,那半張《山河社稷圖》之中。”


    “《武經總要》當於適當時機歸於朝廷,莫要流入江湖。”玄苦禪師稽首作揖道,“而這本賬簿,雲施主再三交代,此賬簿所涉之人甚廣,就連四大之家皆牽入其中……取與舍,全靠雲姑娘斟酌。”隨後,老禪師將冷龍翡翠又遞還雲曦,“老衲別無長物,無以祝福兩位,這翡翠就送與雲姑娘了。”


    聽玄苦禪師一說,兩人相視一笑。可能是經曆了那麽多事,彼此都融入了對方的生活,成了對方的影子,就如同雲曦當時回答涯火的話,“風雲際會,患難之中能相依取暖,足矣。”


    玄苦禪師如釋重負般甩了甩袈裟,雙手負於腰後緩緩下樓去,“明日就是武林大會了,幾位小施主可得當心了。”


    待玄苦禪師走了,雲曦嘟著嘴將和木盒子推給風無心道,“無心哥哥,這個重要的東西你要幫我保管好了。讓歹人奪了去,我可要找你算賬。”


    “我最想保管的東西,是你!”風無心微微一笑,靠近雲曦的耳旁呢喃一句。擾得雲曦臉頰緋紅,俏皮道,“就愛耍嘴皮子,你才是東西。”羞得她轉身去尋涯火。


    風無心用帛布將書卷裹住藏於胸前,而書櫃前的薑離像是幾天幾夜沒吃飯的饑漢子一樣,沉溺那令人頭昏眼花的槍譜中。


    日午偏西,濃烈的陽光穿過緊密的窗縫直達雲曦幹淨的臉頰上。她抬起手擺弄著木櫃中的書籍,可心思全是等風無心來尋她。


    當雲曦感受到風無心氣息的迫近時,急忙拿下一卷書畫來圍住自己的臉龐,不讓風無心再討便宜。


    可惡的是,待雲曦借著日光看輕這書畫時,竟是一幅《*秘戲圖》。惹得她忽時大窘,將畫卷丟擲地下。


    涯火見那畫中之精彩,斜眼調侃道,“喲,看來風少主和雲妹子好事將近啊。這不,都開始學一些大人該幹的正經活了啊。”若不是該有的矜持,她早就笑得前俯後仰了。


    雲曦一黃花大閨女哪經得起這般調笑,淚水一下就爬出了眼眶,委屈道,“人家隻是不小心翻到嘛,你們都這樣欺負人家。”風無心還沒來得及挽留,雲曦就已經跑下樓去了。


    風無心對涯火說道,“就你話多。”


    涯火冷哼一聲,揶揄道,“要我是雲妹子,看你小子這幅狼虎相,我早就嚇哭了。”


    雲中閣下高聳的鬆林遮掩著夕陽吐盡的光輝,風無心走到鬆林深處才發現佇立在餘暉中的雲曦。


    風無心走到雲曦身後,拉起她的手。誰想她一把就甩掉了,還委屈地默默念道,“人家是不小心的啦。”


    風無心微笑著從她的後背將她抱住,她的身體暖軟的,溫柔道,“小傻瓜。”


    雲曦被風無心這麽一抱,嚇得不敢說話了,低頭紅著臉,時不時用舌頭舔一下牙齒。


    風無心將頭放在雲曦的肩上,眼中充滿溫柔與笑意,“如果可以,曦兒你願意嫁給我嗎?”


    雲曦怎想風無心會這麽一問,在精神彷徨中弱弱念道,“這個,得問爹爹。曦兒哪能做得了主。”


    風無心不肯放棄,繼續問道,“我隻是問你,你願意嗎?”


    如果讓我選擇和誰一起度過後半生,那一定會是你的,無心哥哥。


    “嗯,不知道。”雲曦弱聲剛出,已是滿臉羞紅。風無心在她肩頭閉上了眼睛,好想永遠就這樣,如果可以他想帶雲曦回湖州過上那最平穩安定的日子……直到太陽西垂,餘輝散盡,“就且當曦兒答應了。”


    “無心哥哥……關外有什麽好玩的嗎?”


    “有廣闊的大草原,高飛的雄鷹,成群的牛羊低頭啃食著牧草,可以移動的大帳篷,還有和煦的陽光。”風無心在雲曦耳邊輕輕說道,仿似他很向往。


    雲曦抿嘴一笑,“無心哥哥沒去過怎麽知道?”


    “書上說的。”


    “真希望書上說的沒錯,光是想著,在那麽一片無垠廣闊的天地,心一定會很暢快。”雲曦抬頭可以看到風無心的下巴和清澈的目光。


    “是啊,到時候我們養些牛馬,搭個小帳篷,曦兒再給我生一群豬崽子。”風無心突然放這後半句,雲曦靦腆一笑,然後嘟嘴道,“不要,無心哥哥當曦兒是頭豬啊!”


    “誰!”風無心感覺樹後有人在窺視,心意劍訣的敏銳何其可怕,幾丈之內人的一呼一吸他都能感受到。


    此時,樹後閃出一道人影想要遁走,風無心擲出瑕劍,擊中那人的右肩,將他釘在樹上。再一看,竟是一個和尚。


    “兩位施主,小僧隻是路過這裏。”和尚按住疼痛不已的右肩,哪知風無心出手如此迅捷。


    風無心緩緩走向他,一見他如此焦躁懼怕,定是有隱情,抽出瑕劍頂在他喉嚨前,“說,誰派你來的?”


    那和尚看著鋒利的瑕劍頂到喉前,冷汗都下來了,“施主,小僧隻是路過,見二位在此,起了好奇心。兩位不要見怪。”


    “好奇?”風無心冷冷一笑,瑕劍下走,在他手臂上劃出了一個兩寸的長口子,若不是冰寒的劍氣直徑將那傷口凍住,定是血流如注了。


    如今風無心身上有過於重要的東西,不敢有半點疏落。


    “小僧真的隻是路過……”那和尚還沒說完,風無心的劍下撩撥開和尚的僧衣,腰間顯出影衣衛的腰牌。


    “放……放過我。”那和尚見身份暴露,撲通跪地求饒。風無心看著他緩緩收劍。這時,那和尚見劍鋒移開,正想鬆口氣。就在霎間,風無心再回身一劍刺進他的喉嚨,血流湧至劍鋒三寸處——賊和尚帶著憤懣和不甘死去。


    然而血並沒法沾汙瑕劍。


    “不對,還有人!”風無心驚道,一股強大的力量迅速向他靠近。昏暗的樹林中,憑空出現一條長鞭如閃電般打向他。風無心屏氣凝神,一劍上撩,將長鞭斬作兩截。


    風無心定睛一看,一名穿著暴露的紅衣女子落戰在兩丈高的樹幹上,來者乃是曾經相助過他們的赤練。


    “難道她也是南山府的人?不對,上次她明明是跟那黑刀男子一起的。”風無心心中大驚,此女子武功高強,暗藏殺劫。


    “姑娘有何指教?”風無心冷冷問道,橫劍將雲曦護於身後。


    赤練發出一陣嬌媚的笑聲,“喲,風少主長得真是俊朗,小女子我都舍不得出手了呢。”


    “喲,這雲姑娘也在這呢,雪鷹,她一定很合你的胃口吧。”赤練話剛落,旁邊的樹枝上落站著一名白衣男子,麵容隱於兜帽之中。他的肩頭上,還站著一隻雪白的燕隼。


    雪鷹將那雙洞穿一切的雙眼投向雲曦,嗬斥赤練道,“哼,你這種人盡可夫的女人不懂什麽叫憐香惜玉。”


    “嘁,你這個令人聞風喪膽的采花賊還沒資格說我。太原府到真定府一帶過去,你睡過的女子何止過百?”赤練一臉鄙棄道,然後舌頭添了一圈上嘴唇,看著風無心道,“我們這雲家大小姐,可不是你這副臭皮囊可以染指的哦。”


    “我們並沒有惡意,隻要風少主和雲姑娘交出《武經總要》,我們自然不會為難你們。怎麽樣?”赤練嗲聲道,“風少主你要是願意,就當是小女子我欠你一個人情。天天晚上伺候你都可以呢!”


    風無心自知敵不過他們,得尋個機會遁走。他右手握著瑕劍,左手緊牽著雲曦的手,緩緩後退。


    赤練見風無心心生退意,捂嘴嬌笑道,“喲,風少主別急著走啊,留下來陪小女子敘敘舊嘛。”說罷,右手袖中飛出一把毒刃刺向風無心。


    霎間一道火光破空而來,從風無心的頭上掠過,擊斷毒刃。待火焰散去,涯火如浴火鳳凰般出現,手上火麟劍徐徐生輝。她目光冷漠地看著赤練,“這搶東西,總得分個先來後到吧?這風少主和雲妹子,可是姑奶奶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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