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後的世界?”風無心伸手一掌輕輕推開大門,隨著大門的緩緩而開,薑離眾人與他一般,所期待的是另一個完美的世界,“有間客棧!”


    慢慢地,小二的吆喝聲,酒客的嘈雜聲,芳香四溢的酒香在門縫中脫出。客棧內的景色也漸漸展現在眼前,長方形的大廳相當的寬敞平坦,參差排列著幾十套酒桌,這裏並沒有像鬆鶴樓有裝飾華麗的階梯和圍欄。穿著各異的酒客們喝酒的姿勢也各不相同,各個眉飛色舞,講著屬於自己的故事,這裏也沒有精彩的說書書生,每個人口中的經曆都是屬於自己的。大廳左邊靠牆的是長長的櫃台,牆櫃上陳列著各式各樣的好酒。張老頭正低著頭,摸著算盤算賬呢。去客房的樓梯,正居於大門正對麵的中間,一樓和二樓東邊相連為樓中樓構造。二樓東邊與一樓相連的為酒客包廂,西邊走廊過去,便是客房了。


    大廳中間還有一平琴台,四麵由彩綾自天花板垂下,如夢如畫。


    “這,就是江湖!”


    門剛洞開,便有一團汙濁的抹布飛來,迎頭的風無心歪頭一閃,正打在其身後破軍的臉上。隻見忙得滿頭大汗地鐵囚嗬斥道,“小軍你故意回來得那麽晚,偷懶是吧!還不趕緊去酒窖裏搬酒,客人們都等著呢。”


    大塊頭破軍拿下臉上的抹布,“哦”的一聲,便下去旁邊的酒窖扛酒了。


    “喲喲喲,幾位少爺到啦,老板娘等你們許久了呢。”鐵囚滿臉奸笑,摩擦著雙掌靠過來,當他看到一旁踱步欲逃的呼延殘刀,立馬按住他的肩膀,驚叫道,“喲,小刀子也來啦?正好,貪狼被老板娘吊起來毒打了。廚房正好缺個人手,工錢照舊啊!”說罷將肩上的抹布掛在呼延殘刀的身上,拉著他指著廚房的方向,“快去快去,別閑著,老廚麵癱臉都快忙不過來了,還有好幾道菜色呢!”


    呼延殘刀滿臉鬱悶,自己一聲沒吭,就已經被安排好了,心中尋思道,“罷了,正好最近手頭有點困難。”


    風無心等人這腦子裏對於有間客棧的幻想還沒散去,就被鐵囚給打破了。


    “少爺們小姐們,來來來,把馬車裏的書堆搬上三樓書房,老板娘和天劍客正在那邊等你們呢。”鐵囚目光又轉向葉織秋,涯火和朱曉三,“這幾位隨從別閑著,去大堂裏幫忙。”


    “嘁!”涯火別過頭去,葉織秋則微笑不語,倒朱曉三愣頭愣腦地,“這……這有間客棧怎麽跟我想的不一樣啊……”


    有間客棧裏的客人從來不會在意是有多麽新鮮的人物或事情,他們也很少多管閑事。雲曦環抱著綠綺和劫劍,那婀娜的身姿和傾城可憐的麵容到哪兒都是惹人眼神的焦點。然而張老頭卻始終歪著頭算賬,鐵囚好似也注意到了眾人所想,調侃道,“張老頭在老板娘回來時,對她動手動腳,所以現在就被打成落枕了!”


    “這最毒婦人心,說得可真不假啊!”葉織秋嘻嘻笑道,涯火怒目相視。


    “噓!”


    一行人照著鐵囚的話,將八十一卷武學名典搬到了最西邊的書房,“歸真閣”。八角亭形,房中央有一個八卦太極,八邊牆邊均有一座大型的倚牆書架,除了剛陳列上去的武學名典,還有其他大量的書籍。雷少雲正想翻閱之際,被鐵囚一聲喝道,“老板娘的房間就在書房旁邊,你們快去。”


    “對了!老板娘說了,你們三位隨從就隨我到客棧裏幹活!”鐵囚咳了一聲,指著葉織秋,涯火和朱曉三。


    “憑什麽啊!”一路來相較沉默的涯火突然厲聲喝道,“老……本姑娘從來不幹這種下等活!”


    “唉唉唉,姑娘瞧你說的。這也是一種修行!”鐵囚突然把話放得很低,“難道你要成為像老板娘那樣暴虐無道的統治者?”


    涯火眼咕嚕一轉,尋思道,“哼,反正得待在少主身邊保護他……且將就應下。”


    涯火持劍抱胸,略加沉默。鐵囚應了一句,然後將目光轉向薑離,“姑娘就是麻煩!不然問問你們少主的意思?”


    涯火和葉織秋同時瞄向薑離,讓他都有點不好意思,無可奈何,隻是弱弱地丟一句,“去吧!”


    “哼!跟錯了主子。”涯火冷冷調侃一句,便隨著鐵囚一起下樓去了。


    風無心等人來到飛煙房外,剛要敲門,隻聽門內傳出飛煙的嬌喝聲,“哎呀,你這死鬼,出息一點好嗎!”眾人頓時尷尬了,雲曦和慕無雙更是滿臉羞紅。


    風無心故意咳了幾聲,輕聲叫道,“嗯……叔公,嬸婆……”房內立即安靜了一會,又是一陣騷動,不一會,風飛雪一聲“進來!”傳出,風無心等人才猶豫地推門而入。


    茶幾紅桌,粉屏暖榻。錦中紅線,紙上鴛鴦。夢中佳閨,不過如此。房中風飛雪和飛煙正端坐在茶幾之前,等候幾名晚輩入場。


    眾人看著飛煙已揭下麵紗,紅妝淡雅,雍容端莊。紅綾絲滑落地,微微跳動,仿似得了主人的意思,不敢妄為,與戰場上瞬息殺人的利器恍若兩態,此時成了一位佳人最好的衣裝,一抿綠茶,俏麗動人。如果說雲曦是落入凡塵的嫦娥仙子,飛煙則是端坐九天瑤池上的西天娘娘,有著幾縷母儀天下的英姿。


    五人不知所語,隻得作揖端站。此時,風飛雪碰了一下恍在雲端的飛煙,輕聲道,“好了,都是自己人。別裝了!”


    飛煙皺眉怒視,風飛雪也隻好安靜了。飛煙目光流過幾人,卻定格在慕無雙的身上,“這個姑娘當日不仔細看,如今再看,怎麽和我家孫媳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又有幾分熟悉!”


    慕無雙聽這飛煙一說,頓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家父……南朝前參政知事,趙質!”


    “哦!”飛煙一聽趙質,心如明鏡般一笑在,自是知道了些什麽。


    “對了,嬸婆……”風無心剛想說話,卻被伶俐的雲曦掐了一把,隻見其接話道,“呸呸呸!飛煙姐姐這副模樣也不過二十七八,都被無心哥哥叫成‘婆’了!”


    飛煙一聽這“婆”字,心中很不舒服,一聽這雲曦這麽一喚,自然開心了起來,“如今都三十幾歲的人了,姐姐倒也是不必,你們幾個從今起便喚我作‘煙姨’吧。”她和所有年輕姑娘一樣,都討厭這個“婆”字。


    風飛雪一把別過頭去,差點沒忍住笑聲,“我成了公,你倒是成了姨了!”


    “哼,誰知道我十二歲那年瞎了眼,會看上你這二十四歲瞎老頭!哎,老天這不是不長眼嘛!”飛煙長聲一歎,喚了雲曦向前來,“過來個我看看,我的小孫媳。”雲曦羞得滿臉通紅,踱步向前。


    “晚輩麵前……”風飛雪一句話還沒出,便被飛煙喝了回去,可多沒麵子,“就抱怨一下不行啊!”


    飛煙將雲曦拉到身旁坐下,苦口婆心道,“俊俏的小姑娘你想好了嗎?他們風家可沒一個好男人啊,苦了你一個小美妞落入虎口。人家慕姑娘倒是會挑,好一個乘龍快婿!”


    雲曦將羞紅的臉埋在琴背,小聲道,“我和無心哥哥……不然煙姨還有更好的選擇嗎?倒是給曦兒琢磨琢磨。”


    “曦兒!”風無心臉上表情陰晴不定,轉而又變得嚴肅,向飛煙作揖道,“煙姨,那個,怎麽沒見著小妹?”


    飛煙一聽這風無心提到“風紫霜”,皺起眉頭,斜眼喝道,“你倒是還會惦記著你的紫霜,你這做哥哥的不好好看著她,他差點和姬兒死無葬身之地!”


    眾人哪得聽這一句,嚇得一抖索,“紫霜幾人如何了?”


    飛煙將風紫霜幾人遇襲之事說與他們知道。


    “都,都是我的錯!要是我在……”“是我的錯,我不該瞞著你們……偷偷去少林寺看我爹爹,害得少雲……”雷少雲和慕無雙的自責是發自肺腑的。可風飛雪一擺手道,“憑你們兩人的武藝,當時在那兒也隻會白搭性命。得幸好你們跑得快。煙兒叫七殺去打聽了,那個叫唐飛的現在被關在河南府,南山府的大牢裏。”


    雷少雲頭腦一熱,大呼道,“我馬上讓爹爹帶人去找韓一守要人。”


    “你傻嗎?韓一守會承認嗎?再說,單你雷家有實力對抗南山府嗎?南山府不似表麵那般沒用,他們的背後是朝廷權貴支撐著。”飛煙的話讓雷少雲停駐腳步,“現在雷風雲三家正組織聯盟之事宜,我們且靜觀其變。”


    飛煙看著幾人複雜的神色,嬌斥道,“怎麽?嫌我有間客棧的床榻沒你高門貴院裏的被褥舒服啊?嘁,我們有間客棧不養閑人,明日開始,可得在我這幹活啊!”


    聽飛煙這麽一說,風無心慌忙往腰間探去,發現錢袋已經沒了——原在這客棧門口,錢包已被鐵囚摸走了。


    “嘿,沒了盤纏,看你們這些少爺再怎麽逞強?”飛煙緩緩站起來,眉目間的冷笑令眾人顫了一顫,以為是進了魔窟了不成,“明日起,卯時到辰時,你幾個男的便和飛雪起床練劍,無雙隨張老頭學醫術針法能幫點忙。”


    “這把老骨頭早晚被你們拆了!”風飛雪不滿的抱怨引得飛煙滿臉的殺氣,讓他倒吸了一口冷氣,“都聽你的。”


    飛煙話鋒一轉,媚生一笑,“巳時開始,你們幾個都得到大堂幫忙,這有間客棧不是白住的。工錢的話,張老頭會算給你們。”


    幾人臉色一黑,如今別人屋簷下,也隻能如此了。


    “煙姨……那,那我幹嗎呀?”雲曦環抱著綠綺,弱聲問道。


    “你嘛,就做我的琴童吧!”飛煙手指微微挑了一下雲曦的下巴說道。


    “為什麽啊?無心哥哥他們都去幫忙了,我要不要去啊?”雲曦乖巧的樣子是讓飛煙又愛又恨,隻聽其波眼微動,和聲笑道,“不要,因為你跟我一樣的漂亮!”


    風飛雪一聽著雲曦要留在飛煙的身邊,對著風無心“嘖嘖嘖!”搖頭,眼神中充滿了無奈和不忍,“好好的姑娘,煙兒你就別……”


    “你說什麽?臭老頭!”飛煙的怒喝讓風飛雪焉了聲,無法相對。


    風無心哪顧得兩人談情說愛,急來詢問風紫霜和姬兒的下落。


    “紫霜無甚大礙,這些日子來精神失落。剛剛阿喜帶她出去玩了,時辰還早,他們不定還沒有回來!”飛煙神色表情微微地變化,“至於姬兒……醒是醒過來了,可卻一言不發,目光呆滯。不得讓幾個醫娘顧著她,吃喝拉撒都得供著。張老頭這庸醫突然說還欠缺具備回神通血,滋補體虛奇效的東海龍涎香和五原白鹿茸兩味藥材。但這兩味藥材天下稀有,爹爹這不去昆侖山取鹿茸了嗎,這東海龍涎香……”


    “這東海龍涎香我家有!”雷少雲一把打斷飛煙的話,興奮道,“我這就去修書一封,令人帶著書信往河南府取藥!”說罷,雷少雲便興衝衝地出去了。


    “這家大業大,就是有點好處啊!”飛煙置之一笑,既然說到了姬兒,便叫風無心等人退去,“凡事我都跟鐵囚吩咐好了。你們先退下吧。薑離留下,我們還有一些話想對他說。”


    光影隨著風無心將門葉合上,推出了房間。薑離看著飛煙彷徨的眼神,理解她難以出口的為難,“煙姨,您要跟我說什麽呢?”


    “你和姬兒的身世。”飛煙抿了一口茶,微微一笑,“血手當年是我逍遙派血影閣閣主,與我的姐姐結成連理,生下了你和姬兒……”


    “什麽!”薑離的驚訝早在飛煙的預料之中,她苦笑一聲道,“沒錯,姬兒就是你的親生妹妹。”


    “作為毒龍教少主,或許會讓你抱守罪惡感。然而,作為大遼蘭陵郡王世子,你應該感到榮幸!”飛煙抿了一口茶,繼續說道,“沒錯,血手正是契丹蘭陵郡王蕭洪明,現任遼國南京統軍使。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飛煙輕聲一笑,“他是我和飛雪的小舅子,做為你的姨母,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說。或許我該叫你蕭將離,而不是薑離!‘將離’這個名字是你母親給你取的。當年你的父親被召回遼國,與你母親兩地分別,故以‘紅藥’惜別之意思為你取名,將離之意。”


    “父親和母親,他們……”如今不止身份突變,更是改名換姓,蕭將離無所適從,“他為什麽不要我和姬兒……”


    “澶州之戰,你的曾祖父蕭撻凜死於疆場,朝廷****。三十幾年前,道宗皇帝親政後,皇族開始排擠蕭氏一族,你祖母為了躲避朝中權貴追殺,帶著你父親逃到了賀蘭山。當時龍王發現了他,便將他帶回了逍遙派,並將女兒許配給他。後來回國,幾次為皇帝平凡立功,才有了如今的地位。二十幾年前,他將你托付給慕容望……或是說雨承,隻是因為當時局勢****,他沒有能力保護你,故將你寄養到南朝有能力的人手上。”


    “……”蕭將離一陣沉默,是責怪,是心疼,還是哭泣?一切都過去了,不是嗎?


    “離兒,還有一點你必須清楚,因為你比無心謹慎冷靜,所以我們隻告訴你一個人!”風飛雪咽了口口水,頓了頓說道,“十幾年前,韓子愈和你的父親潛入折劍山莊偷取劍譜……這件事一直是無心的心疾。雖然無心的母親是被韓子愈殺害的。但是你的父親也擔了共犯的責任,這也成了現在你的責任,你需要坦然地麵對他。所以我們希望的是,你自己跟無心坦白這件事,等你有準備的時候!”


    “我的父親和韓子愈……”蕭將離腦中一片空白,“這,這……無心一直以來都對我如此信任,我們以親兄弟情誼相待,沒想到,沒想到我父親……難道涯火說師傅是因為和父親做交易才收留我的是真的?”


    飛煙抓住蕭將離的手腕,勸慰道,“離兒,你要冷靜。所有你經曆過或是將要經曆的,都要你自己去斟酌和把握。我們所能做的,隻不過是推你們一把罷了。”她心疼地看著不知所措的外甥,“現在毒龍教內分作兩派,蕭範和血手。你成了他們都先必須拉攏的對象,你需要變得更強,才能去左右毒龍教甚至是江湖局勢,去得到,你想要的人!”


    “如今,無心所帶來的這本帳簿的密鑰,便記載於我有間客棧持有的半卷《山河社稷圖》背麵。賬簿裏麵所載,乃是南朝邊關擅自挪用軍款公款之人,事關整個王朝的高官權貴之命運……韓一守實為接受皇帝密令,奪取《武經總要》,是為這本賬簿而來,關其性命之物。”飛煙蹙眉道,“南山府實非一般江湖門派,若是他拿不到這賬簿,那麽他將會破釜沉舟,成千上萬的影衣衛足以滅掉落單的風雲兩家。”


    飛煙嘴角微翹道,“我們要你入主毒龍教,協黑衣教徒幫助無心。”


    蕭將離一臉難色,沮喪道,“煙姨,我該怎麽做?”


    “靜觀其變!”


    狂風吹打紙窗,看來這黃沙眼有時也不會那麽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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