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老爺子,你沒死在少林寺啊!”涯火一見蕭範,氣不打一處來道,“總給我派苦差事,如今到了這鬼地方打雜了。你看看人家的手,都變得糙糙的了。”


    蕭範看著疼愛的義女,撲哧笑道,“小姑娘家多鍛煉鍛煉不是很好嗎!”


    “您是?”蕭將離對這老人的感覺不太好,殺氣太盛。


    “毒龍教長老,蕭範,見過王世子!”蕭範又鞠躬作禮,“屬下特來恭迎世子回上京。”


    蕭將離看著蕭範的目光並非真誠而明媚,“我還不想回去。”


    一陣狂風乍起,吹起沙浪翻卷。


    “想要帶走離兒?難道老爺子是嫌我這個姨母照顧得不周到?”飛煙忽如神女下凡,落在兩人的中間,紅綾飄舞。她心中顧念道,“現在離兒既無權勢,武功尚弱,倘若回去隻得被這老狐狸綁住做了傀儡。”


    “怎麽會?隻是這孩兒終究是該回家,家中大王可想念得緊呢!”蕭範略把語氣加重,漏影刀刀柄微動,隻是想威懾一下飛煙罷了。


    “糟糕!”在有間客棧這段時間,涯火也知道一些飛煙的稟性。


    飛煙本是笑靨如花,轉而眼神睥睨,殺意盛然,“本姑奶奶可把玩不透你滿肚子壞水和陰謀詭計,但最好不要想對我使狠!”


    蕭範話還沒出,飛煙的紅綾已經射來。漏影刀出鞘,立馬砍斷紅綾,“老板娘,好好說話,又何必動手呢?”如今在別人地盤,蕭範討不得好隻得拉下臉說道。


    “好好說?可以!”飛煙微笑示意,蕭範腿腳一動,已是兩三丈外。飛煙輕功跟上,蕭範幾番移挪騰閃,才躲過飛煙漫天的冰火掌力。


    兩人到了一處較為僻靜的沙地,四處黃沙如高牆遮掩。蕭範的漏影刀上,隱隱約約占有幾處寒冰。


    “九重寒冰!”這種冰寒的刺骨是由外到內的。


    飛煙身形輕靈,點落在他的不遠處,“蕭老爺子身子骨不太行了啊。”


    “哼,少給我拐彎抹角,想說什麽就說吧。”蕭範長衣一甩,收刀入鞘。


    “嗬,老爺子不就是想拉我家小外甥回國助你一臂之力呢,這點我可以理解。”飛煙先是微笑,而後話鋒突轉,“但現今離兒武功尚弱,又無權勢,回去難免被你們這群倚老賣老的……”


    “你把話說清楚一點!”


    “我知道你現在尚不是蕭洪明的對手,不管在哪一方麵……倘若讓這個主子讓離兒來做,對你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夜色正濃,風沙呼嘯作響!


    “哼!”沉思良久的蕭範還是開口了,“現在老爺子我排第二,王世子若是入主,我就排第三了……好像是沒有好處,隻有壞處啊!”


    “哼,盡跟我瞎扯!如果離兒站在你這邊呢?或者說,你們站在離兒這邊!不然你們永遠隻是被血手擺弄的棋子!”飛煙莞爾一笑,“如今你那最疼愛的小義女,已對這個少年英雄的王世子傾心不已。我這小外甥又得中原四大世家公子們的助力,雨承的疼愛……當然,還有我們逍遙派!”


    “……”,蕭範又再次陷入沉默,一炷香後,笑著說道,“哼,我已經老了。隻是想過個安平的晚年。宋遼開戰對我,對大契丹一點好處都沒有……當然,我是忠於大契丹的,可現在我朝局勢動蕩,宋國卻國內安定,百姓富強。縱然十萬精騎南下,別說勝負難料,這大軍日費千金,怕是擔負不起。”


    蕭範轉而又說道,“我承認你說的是個好主意,可就憑我們高大正義的王世子現在這兩下子……”


    “這就用不著您老操心了。留下‘逆龍六式’,不要錯過任何討好這個未來主子的機會!”飛煙隻是微微一笑,卻讓蕭範非常反感。他尋思道,“陛下叫我來就是拉攏王世子……可如今沒討點什麽好處,就白白交出……”


    正待老頭子尋思之際,一道淩厲的劍意突破黑暗——容不得他半點猶豫。蕭範急忙舉刀格擋,劍意擊在刀刃上,使得其銀晃晃作響。蕭範的手也在抖,隻聽其驚聲道,“天劍客!”


    這一道劍氣,加重了蕭將離在蕭範心中的重量。


    “哼,我家老頭子什麽時候這麽憐香惜玉了!”飛煙笑靨生花,俏皮十分,“現在……你心中是不是更有底了?”


    “就按你說的辦吧!”


    蕭將離正對飛煙和蕭範突然動手的事啞然時,發現他們又回到自己的視線內了。黑袍下的蕭範不僅有老者的慈祥,更有長老的威嚴。


    “世子!”蕭範鞠躬作揖,“皇帝陛下得知王世子流落南朝,特叫老臣出來尋訪。今日叫王世子無恙,武林大會一戰英雄了得,讓天下人甚知我遼人之氣概。”


    “範叔無需如此多禮!”這是涯火教蕭將離稱呼的,這聽話的少主還算好伺候。


    蕭範見這王世子恭謙有禮,比他那老謀深算的父親光明爭議許多,心中欣然,既從懷中拿出《逆龍六式》交予蕭將離。蕭範又將身上的黑色長披風卸下給蕭將離披上,隻見其披風之後,由紅線刺有一條龍,龍眼是兩顆稀世血紅貓眼石,在晦暗的燈火下仍有幽明,“陛下賜予吩咐老臣將蕭家世代保管的《逆龍六式》掌法授予世子,可見陛下對世子寄予厚望,望早日回國麵聖,不負陛下一片栽培苦心。這件紅龍披風……”說到這裏,蕭範突然“噗通”跪下,涯火也急忙下跪作揖。隻聽蕭範大聲說道,“屬下與毒龍教眾弟子,望早日恭迎少主****,願助少主得教主之位,掌大契丹……南京兵權!”


    “我!”蕭將離一時語堵,父親的種種行徑他已知曉,如今對錯,都已不是他說得算——心之故鄉,與身之故鄉。父親雖總是那麽冷漠,可他對自己的疼愛,或許在他當初傳授自己“龍吟水上”時,已經顯露……


    “且讓我想想。”猶豫不決的蕭將離解下身上的紅龍披風,轉身進了有間客棧。


    “世子!”任由跪在地上的蕭範如何呼喚,蕭將離始終沒有回頭——這次抉擇,他暫時選擇了放棄。


    “放心吧,有我們在,離兒不選擇你們,也由不得他著了蕭洪明的道!”飛煙對蕭範承諾道,也轉身回了客棧,獨留下涯火和蕭範兩人。


    蕭範慈愛地望著涯火,將他那粗糙的大手放在她細嫩的臉蛋上,“心涵,這段時間苦了你了。”


    “蕭老爺子別這樣,這沒什麽!”蕭心涵一把拍開蕭範的手,低頭委屈地說道。對於她來說,這種溫馨的畫麵,隻有小時候才有——現在她長大了,覺得這種溫情很肉麻。


    “心涵,你知道義父的意思。”蕭範對蕭心涵的語氣總是那麽柔和,“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可以俘獲世子的心。我們不希望他在沉溺於那個叫雨萱的女人的溫柔鄉裏,你能做到嗎?”


    “蕭……義父你別這麽說了,我……我會照顧好少主的。”蕭心涵別過臉去,略有紅暈的她在昏暗的燈火下更加迷人——不知道那夜蕭將離吻她時,他有沒有發現。


    紅衣飄飄,還有那紅線間青絲的長發,她答應那個女人要好好照顧這個不負責任的男人的。


    “心涵長大了……都怪我一心隻讓她練劍,耽誤了她的終身大事!”蕭範心中尋思道,轉而又笑道,“大多姑娘家到了你這個年齡,我都可以當外公了!”


    “義父!”蕭心涵撒嬌的模樣是另一種風情。


    燈火通明的有間客棧是黃沙眼乃至整個黃沙葬最*的落腳處。這裏不僅有令人沉入夢中的一醉釀,還有傾城絕世的琴女。


    掩麵的雲曦坐落在大廳中央的琴台上,那把綠綺曆經幾番生死,如今音色更勝從前。薄薄的麵紗中,雲曦絕世的臉龐隱隱約約,這不僅讓風無心神魂顛倒,還有在座慕名而來的所有酒客——自從雲曦坐席以來,每當燭火初上,有間客棧座無虛席。偶有酒客起興,問雲曦道,“仙女何來?”雲曦不答,隻是以微笑應之,遠黛間的笑意,更比杯中一醉釀醉人三分。恰有落魄書生起興吟道,“觴中酒,半弦月,不及琴仙笑靨開。”


    “琴仙”之名,慢慢傳遍各國邊疆,飄入深遠王侯深院府。


    “想不到這曦兒劍法悟性不怎麽樣,琴功和內功天賦倒是無人能及……她還哭著對我說悟性差是隨他哥哥的。嘻嘻,這小姑娘我喜歡,就是性格懦了一點。”飛煙倚欄上,靠著風飛雪,對其咬耳朵道。


    “好姑娘,要是你能再溫柔一……我開玩笑的。”風飛雪話說到一半,已經感受到飛煙的怒意的,急忙改口。


    “哼,看看人家曦兒,小時候有爹爹,哥哥疼,長大了有那個什麽慕容一鳴,還有你家風大少爺疼……我呢?一手打拚到現在,還得養著你這大老爺們!”飛煙嘟起嘴的樣子讓風飛雪忍俊不禁。可男人的自尊不容的踐踏,聽其反駁道,“我天劍客還用你一娘們養,隨便一把劍……再說,我折劍山莊日進鬥金,富可敵國……”


    “嗯?好啊,想要娶人家,黃金一萬兩!”飛煙的抖動著手掌伸到風飛雪的臉前。風飛雪攤手,壞笑道,“哎,論斤論兩說,你哪值得了黃金……一萬兩,那得多重的豬。”


    “你!”飛煙嗔怒道,粉拳輕捶風飛雪。風飛雪笑著將她擁入懷中,閉著眼睛道,“……就算予我天下,也不及你的一個微笑。”


    “哼,花言巧語……不過我喜歡。”經曆滄海桑田的洗禮,飛煙覺得這個男人越老越有味道,就像,越釀越醇香的酒。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隨著雲曦的琴聲,有間客棧門外響起了和鳴的歌聲——誰人生得一副好嗓音。


    雲曦琴聲不止,這歌聲倒真如醉倒花間的酒仙,如癡如醉,“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歌聲漸近。


    “聲如洪鍾,嘹亮非常。此人內功修為不在你我之下,如此高聲闊唱,怕是來者不善!”風飛雪提高警覺,來者身份未明,不得大意。


    “現有你我二人聯手,天下群雄誰可匹敵……來人怕是想一睹我玉生煙的花容月貌可不一定,到時候你們兩就會為我打得死去活來,嘻嘻。”在一樓累得滿頭大汗的鐵囚恰好抬頭望見飛煙俏皮的笑顏,心中一切煩愁傾刻瓦解。


    風飛雪回之一笑,“不是我們兩打得死去活來。是他,被我打得死去活來。”


    “醒時相交歡,醉後各分散。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歌聲剛落,大門被一陣內力蕩開,隻見塵煙處四人抬著一個平板轎,轎上琴台,坐落一個鶴發仙顏的花甲道士——正是朧月真人。


    “哈哈,些許日子不見,小徒兒的琴功大漲啊!”朧月真人此次前來,正是聽聞江湖上流傳的“琴仙”之名。這老頑固好似鐵了心要收雲曦為徒不可。


    “真人前輩……”雲曦起身,欠身襝衽,“真人前輩既是來聽曲喝茶,且請上座。”


    “小徒兒怎這般和師傅說話,還不快過來行禮拜師?”朧月真人對著雲曦是好生喜歡,不然怎會自終南山千裏迢迢而來。


    酒客們均不知這老道士是何用意,雲曦臉色微紅,尷尬地左顧右盼。飛煙不知這老道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搶新娘我見過,這個搶徒弟倒是頭一回。可搶誰不好,偏搶我玉生煙的徒弟!”


    朧月真人剛想飛身上前,突見雲曦身前落下萬千紅霞,飛煙突兀而至,“臭老道你可別搞錯了,我家曦兒可是賣藝不賣身啊。聽曲可以,要人沒有!”


    朧月真人見飛煙如落霞而來,被她的美麗所攝,定了定心神道,“這雲小姑娘可是我天淩宮唯一的嫡傳弟子,你這小妮子為何擋我?”


    飛煙被一老頭叫做“小妮子”也高興不起來,“臭老道你可別搞錯了,曦兒可是我玉生煙的徒弟。”


    “你就是玉生煙?”朧月真人真人對這個名字實在不著好感,“那正好,今天我就要帶雲小姑娘回終南山。小妮子你閃一邊去我可以不計較。”


    “哼,這江湖上,還沒有誰敢公然來我有間客棧要人呢。臭老道,怕是隱世久了,沒怎見過世麵吧。”飛煙語氣生冷,地上的紅綾和她的長發飄舞向上。琴台周身的酒客急忙知趣地退後一兩丈。


    雲曦見兩人欲動手,急忙跑到飛煙前欲止住二人,“煙姨,真人……你們……”


    “雲小姑娘叫你煙姨而不是師傅,嘿嘿,看來老道我還是有戲的。小徒兒,來,看好,這招是‘月照寒江’。”朧月真人眼中劍招頻現往雲曦眼中飛去,隻見其憑空飛起,手中劍在空中如曇花綻放,一層層劍氣如月光灑來,飛煙右掌扶起,一道光幕將劍氣盡是收去,左手化掌拍在朧月真人的劍麵上,劍刃上竟是被一層冰給凝住。飛煙廣袖轉起回身,笑道,“臭老道,招式光好看沒用啊。”


    “你!”朧月真人被這小輩一說,氣得白須飄起,對著雲曦喊道,“小徒兒,看好了,這招叫‘潮起月盈’。”真人舞劍成明月,圓月轉而破散成一*大潮而來。


    “嘻嘻,真人舞姿好生妖嬈,隻是曦兒並非舞妓,這行走江湖的這些東西實在不必要。”回眸一笑百媚生,飛煙眉間寒意更勝,聽其對雲曦道,“曦兒且看好,這掌,為‘九重寒冰’!”劍潮襲來,飛煙右掌輕舞間綻放一朵朵冰花,一支支冰劍。冰花冰劍隨掌力迸發而開,劍潮竟被澎湃的掌力凝成冰牆,轉而破碎如冰晶飄散在空中。


    自家絕學被羞辱了,朧月真人氣得髯須飛舞,“小娘娘丫的欺人太甚,且看老道一劍。”飛煙回首間,朧月真人長劍刺來,飛煙舞紅綾對之。輕雲蔽月劍法如隱如現,飄忽無常,且真人六十餘年修行,內功豈非飛煙能比。劍芒中內力纏轉,紅綾幾次被其彈開。


    “臭老道有幾分本事!”飛煙被劍芒震傷了筋脈,怒發衝冠,雙掌間跳出的火焰將她混裹住,燭火微動,飛煙如九天涅盤的鳳凰,在烈火中死,在烈火中生,“敢在我有間客棧搶人,臭老道你活得不耐煩了!”就連飛煙的眼中,也仿似跳動著火焰,“無極天火!”


    “慘了,老板娘是真怒了!”鐵囚眾人紛紛退後兩三步,就連幾名老酒蟲也戰戰兢兢地白衣神劍那邊靠去。


    飛煙居高臨下,雙掌朝朧月真人拍去,如果朱雀重生,神女下凡!


    朧月真人雖是心中恐懼,這些半百多歲月來所經所曆……“雲窗月帳!”劍影飄忽,月光如一層層布簾降下擋在朧月真人身前。可這光簾豈能擋住這火神之力,月帳在飛煙雙掌近前時,灰飛煙滅。


    朧月真人感受這靠近這炙熱,隻是淡然一句,“後生可畏啊!”


    此時朧月真人再無保留,“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吟唱剛落,手中長劍晃晃作響如琴弦,奏成長歌——天神作賦,神女清唱。音色漂浮於空中如月華銀絲。


    此刻,飛煙雙掌中的火焰已被朧月真人強大的劍意迫散,可真人並未有停止的意思,劍意依然,曲音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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