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無疑是一場噩夢,本是絢爛多彩煙火,如今卻成了殺人嗜血的利器。


    多少人抬頭望著煙火迸發的一霎那,生命已經與煙火一同消逝。


    似火驕陽灼烤著地上一灘一灘的鮮血。烈焰與炎日中,悲魔寨的人馬皆身帶暗器弩弓,站在外圍堵射鏢隊的人。鏢師們急忙用財物做掩體,拉車的馬兒被射中嘶叫衝刺,場麵更加混亂了。馬蹄聲,哭喊聲,“列隊,列隊。”一名鏢師剛向隊下的弟子下命令,卻被一把離火玄冰劍穿喉倒下。


    馬天仇,風紫霜如收割人命的死神,肆無忌憚地殺戮。離火玄冰劍如暴雨突來,濃煙遮蔽了眾人的視線哪看得清楚。


    風紫霜身姿矯健地躍上一輛拖車,鬼吻利索地劃開鏈條枷鎖,珠光寶氣迷離眼,“哇,我在折劍山莊都沒見過這麽多玉器珠寶。”


    “小心!”馬天仇飛來一把將風紫霜拉下,閃過正從她頭上穿過的弩箭,“不對,太容易了。敵人有埋伏!哎,勝了幾次我們都大意了。”


    風紫霜咬著嘴唇竊笑道,“嘻嘻,怕什麽,我身上還有十支雷炮,夠送他們下地獄去了!”


    “嗬,十足的一個小魔頭!”馬天仇心中歎笑道,望去唐飛處。隻見他已汗流浹背,與姚劍秋對峙近百合都無法占據上風,“哎,唐莊主武學悟性一般,又肢體有恙,怎鬥得過姚劍秋這老賊!”


    姚劍秋與馬天仇年齡相仿,且是後來之輩。若不是他武學造詣超人一分,怎能當上副幫主。


    唐飛輕微喘息,而姚劍秋呼吸聲仍是不慌不亂。他邪笑道,“嘿嘿,小小年紀貪食他人成果葬送自己大好前程。就算今日你能與我打平手,他日定叫你這喪家犬死無葬身之地!”


    “哼,忘恩負義之徒。”唐飛隻是冷冷一哼,指力再去。這“龍指十二手”****他的“群龍翔舞”,不敢硬接。以身法的優勢閃躲,迂回戰之。


    “哎,飛哥哥有危險。”風紫霜心中念道,欲從姚劍秋身後去偷襲他。她躡手躡腳穿行在戰場中。


    姚劍秋嘴角微翹,正待風紫霜持鬼吻撲來,直取他後心時。他一個轉身,雙臂收其將撲來的風紫霜鎖在懷中,“嘿嘿,黃毛丫頭,就你這兩下子……啊!”


    “嘻嘻!”唐飛還沒來得及驚呼,姚劍秋已匆忙鬆開風紫霜,踉蹌幾步,急忙按住流血的腹部。風紫霜腰間上刺出一把尖刀,她恨恨道,“剛吃老娘豆腐,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唐飛飛身而起,一把抱住風紫霜怒道,“霜兒,我以後不許你這樣胡來。”


    “嘻嘻,飛哥哥放心,這老賊奈何不了我。快點,趁他病,要他命啊。”風紫霜一把推開唐飛,手中離火玄冰劍往姚劍秋處丟去。身受重傷的姚劍秋強忍住傷痛,以掌力將飛劍拍落,咬牙大呼道,“青衣何在,還不出來相救!”


    唐飛射出一道金黃指力直取姚劍秋。


    千鈞一發之際,一把紋菊刀橫空出現,青衣瞬間而來一刀斬落氣勁指力。他嘴唇舔了一下牙齒,笑道,“怎麽,唐娃娃還記得我吧。”


    唐飛蹙眉斂容,心中念道,“就是他,在這裏斷我一條腿!”


    漸漸的,數百影衣衛的身影出現,與悲魔寨雇傭的散兵遊勇們相互對峙。畢竟是為錢財而來,有的直接順手掏上幾串珍珠項鏈便奪路而走。


    馬天仇與端木炎酣戰有數十回合,抽身而來,勸道,“寨主快走,他們人越來越多了,我們中計了!”


    “那些賊寇是靠不住的,手上得了便宜,是不會再為了一些蠅頭小利為我們賣命的。”不知何時,韓子昱出現在唐飛的身後,“飛兒,你們先走吧,不要太偏執於仇恨。這裏姑父斷後。”


    唐飛長歎一聲,心中念道,“深仇大恨何時得報?”操作輪椅轉身緩緩而去,風紫霜和馬天仇護其左右。


    “休走!”


    “誒!”青衣橫刀攔住了意欲追擊的端木炎,“端木大師趕緊帶姚幫主去醫治,打掃一下戰場。這裏就讓青衣來處理吧。”


    青衣畢竟是影衣衛總督,端木炎不好違逆。


    青衣手中轉著紋菊刀,笑語盈盈地走向韓子昱,“我說紫衣大人,怎麽了?舍棄榮華富貴救出愛子,哎,父子情深啊。”青衣眼神一狠,紋菊刀縱劈而來。韓子昱不語,以寶劍擋之。


    “喲,這是執法者賜予你的寶劍呢,還不舍得啊!哼,喪家犬。”青衣咬牙道,吩咐眾人不得出手,一刀橫切而過,速度之快,刀刃之利,在韓子昱腰間劃出一個小口子。


    “我不明白,你為何總是跟我作對。”韓子昱橫劍而立,輕聲問道。


    “作對?就憑你?哈哈哈,”青衣猙獰笑道,“我恨你隻是執法者的弟弟,便肆無忌憚,無視兄弟們的性命。你轉頭看看這些死傷的兄弟們,他們為了我們的榮華富貴而出生入死,而你呢,卻為了一個牛犢子害死我多少弟兄。”


    “你要知道,為了國家和任務,我連父親都可以殺死!”青衣怒嘯一聲,刀風如血。韓子昱暗歎一聲,無心與他爭執。他假裝揮劍欲前,突然射出一支“火鴉”。青衣急忙以刀劈之,用真氣護體。雷炮炸開灰煙濃,韓子昱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


    “該死!”


    撤退的悲魔寨諸人喬裝打扮後往雲夢山趕去。


    一路山水無心留戀。


    “造一支‘火鴉’雷炮就要耗資三四兩銀子,此次減去逃走的人,我們共耗資二百餘兩。本部兄弟死連被抓的十二個,傷二十餘人。就搶回這些東西。”負責清算的唐門弟子將包裹中零零散散的珠寶打開予唐飛看。


    唐飛歎了一聲,說道,“這次是我過於大意了,早該知道這麽一樁大買賣南山府一定有所準備的。這些珠寶就叫人拿去鳴鳳銀莊典當掉,給兄弟們買酒喝吧。”


    手下一聽全都樂開花了,這些珠寶雖零零散散也有近百兩銀子。而且鳴鳳銀莊那邊因為雲曦吩咐,總會都給一些銀子。這時風紫霜又嘻笑著,從懷中掏出了幾條珍珠項鏈予了那名唐門弟子,“這些你們也拿去吧。”


    “謝謝毒影大人。”唐門弟子笑語盈盈地退下了。


    唐飛愁眉緊鎖,但在風紫霜麵前還是擠出了一個笑容,“霜兒你身手倒是利索啊,要是個男孩子估計臭名方圓百裏了吧。”


    “飛哥哥就瞎胡說,我要是個男孩子啊,一定和焚月一樣一直被鎖在鑄劍閣,整天待在鑄劍爐旁被熏成黑鬼。你看看哥哥麵肌如玉,雖跟姑娘似的,可也算一表人才。再看看我弟弟,雖是健壯一點,可跟黑炭頭一樣,嘻嘻,以後討不到媳婦。”


    唐飛調侃起道,“看看你們大世家的名字,無心,紫霜,焚月,嘖嘖嘖。嘿嘿,以後我們的孩子一定要讓他多讀書。


    “飛哥哥又瞎胡說。”風紫霜羞紅了臉,“我們家的男孩子都是用叔公的鑄劍詞命名的,而我最倒黴了,名字就是一把劍的名字,什麽該死的‘紫電青霜,王將軍之武庫’,也太敷衍了吧。”


    “‘紫電青霜’,那也是代表著嶽父大人的願望啊。”


    “嘁,自顧自念的臭老頭。誒,唐大哥你亂叫什麽啊!”


    “嘿嘿。”


    幾句調侃罷,轉眼已到悲魔寨。夜幕如一層絹絲遮掩,漫天螢火在竹林中穿梭。風紫霜推著唐飛出來納涼。唐飛不知風紫霜突然在他麵前神秘的嘻笑。


    “飛哥哥看!”風紫霜轉而從懷中掏出一顆手掌大的夜明珠,明亮幽綠的熒光掩過紛飛的螢火蟲群。


    唐飛大笑讚道,“哇,霜兒,有你的啊,這下可賺大發了。這顆夜明珠可價值一千兩呢。”唐飛剛想伸手去抓,風紫霜卻匆忙收了回去,“哼,才不給你。”


    “喂,不給我難道你要外麵養小白臉啊。”唐飛邪笑地看著她,一把將她拉入懷中。


    “哎呀。”風紫霜大眼睛轉悠道,“哥哥和雲曦姐姐不是要喜結連理了嗎?我想這個就充當我們的彩禮了。”


    “我們?好啊。”唐飛壞笑道,狠狠地親了風紫霜一口。風紫霜將夜明珠藏好,恨聲道,“壞蛋!”然後雙手環抱住唐飛的腦袋,狠狠地親了回去。


    八月將近,無錫內各大客棧早已人滿為患。繁華如夢,擁擠的道路就連車馬都不得回旋,街旁秀綠的槐樹擺動著新枝,市集中喧鬧聲交旋著歌妓們曼妙的曲子。


    身長一丈的司寒錦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顯得非常顯眼,見他目光殘忍,右臂更是遍布血絲都給他讓出一條道來。嘈雜的人言聲使得司寒錦身上的鮮血沸騰不止,他隻得盡力壓製住。


    鳴鳳大會在無錫的街道市集上舉行,此次無論士庶皆可參加。三劍聯盟早已安排人在集市上占據了一席之地,暫且租下許多門店。


    集市中央也建起了比武台。各門各派的弟子們厲兵秣馬,皆不想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打下台。


    手上沒有一把趁手的刀,就算是刀法天下第一也枉然。司寒錦此次所來,正是為了鑄造大夏龍雀,“我必須想盡辦法讓折劍山莊為我鑄刀,這鳴鳳大會搞不好是個契機。”


    他恰好經過官府張貼榜文的地方,隻聽人群議論,皆是唏噓聲,“哎,太可怕了。大宋與西夏邊境一些商賈經過的地方,很多商隊被屠殺得一幹二淨啊,太可怕,估計是那邊的逃兵又在作孽了。”


    司寒錦心中灑笑。那些商隊就是被他劫殺的,他在籌錢,這也是鑄造大夏龍雀的一個辦法。


    “哎,聽說朝廷托付折劍山莊鑄造軍器的任務這次由威遠鏢局負責押送,鏢隊之浩大,連朝廷軍隊都過來幫忙護鏢往邊境前線去呢。”


    “是嗎,畢竟這‘十萬軍器’……”


    司寒錦有聽過這“十萬軍器”,邪魅一笑,“看來是筆大買賣,不過看來好像不是很容易得手,罷了。”


    他尋得一處客棧去,便很少再出門引人注意。


    雲曦隨著父親和哥哥回無錫了,蕭將離聽得威遠鏢局來負責貨物的押運,便匆匆幫忙去了,實則為了和師兄弟們敘敘舊。


    楓林小築就獨剩風無心和南宮映雪兩人。


    南宮映雪總是坐在溪水前搗弄水花,或許是想再和風無心去看一次社戲吧。他雖總是一臉冷漠,可心,卻是溫柔的。


    那一夜她與他雙唇交合時,她早已明了:對於這份愛她已無法自拔,也無計可施。


    “映雪。”一句溫柔的叫喚,“是風少主。”她匆匆回頭一瞥,那夢中一直出現棱角分明且秀氣的臉真真實實出現在她的眼前,“他叫了我的名字。”


    此刻的風無心臉上掛有一絲難得的笑容,“哎,曦兒總身邊總覺得好像什麽東西壓著自己喘不過氣一樣。”


    提到雲曦,南宮映雪不知所應,心中委屈已然。


    風無心低下頭去,搗了搗漂浮的枯葉,“我喜歡這裏,就是因為這裏的紅楓樹與折劍山莊的傲骨青竹不同。到了秋天,她們會毅然決然地順著自己的心枯萎飄零,不會留戀這凡塵俗世中的一切,她們自由,瀟灑與不羈。可青竹卻自負傲骨,儼然不屈。他們雖是剛強的活著,卻難免有一絲疲憊,就算等到泛黃,它們也會再刻意地停留……”


    風無心沒有再說下去,此刻沉思的他讓南宮映雪更加委屈和癡迷,“風少主,待人很溫柔……映雪,映雪很喜歡。”


    “我也不知道對你的感情是如何?或許我也是那種書中所唾棄的那種花花公子,濫情少爺吧。但我就是無法抑製住心中的狂熱,我不想活得……那麽累。”兩人彼此凝望,少女兩腮微紅,淡淡道,“風少主知道櫻花嗎?”


    “自是知曉。我也很喜歡,曾向父親提過。可父親說那是迷人心智,粉飾太平的東西,不讓栽種。”風無心攤手笑道。和南宮映雪侃聊他覺得很輕鬆,很親切。


    南宮映雪以手捂嘴,撲哧一笑,“嘻嘻,”轉而表情變得有點傷感,“在紫雲宮,我和師傅的房前就有幾顆高大的櫻花樹。”


    “櫻花雖美卻易凋零。從怒放盛開到飄灑凋落,不過寥寥七日,讓人歎息賞看不足。櫻花總在開得絕美的時候頃刻間凋落,不留戀與過問凡塵俗世,幹脆而決絕。師傅跟映雪說時,映雪還哭了好久呢。”她努力擠出一個笑容。風無心很心疼,輕撫了一下她的臉龐,“以後我就在你的房前栽滿櫻花樹好嗎?”


    南宮映雪眼角帶有一點淚水,輕輕搖了搖頭,嚶嚀道,“風少主不要再說這種不負責任的話了,映雪……”


    風無心已無話可說,低頭沉思。占風鐸在風中隨著落葉搖曳作響,寧靜安詳。


    少女突然覺得有點過分了,輕聲說道,“其實,風少主能說這樣的話,映雪已經很開心了。”


    “……”心中有千千萬萬的遺憾。


    “我說如果……如果是映雪先遇到風少主,那麽風少主會選擇映雪嗎?”少女抬頭望著紅楓樹粗大的樹幹,她羞紅的臉不敢看著風無心。


    “或許會。”風無心心中這麽想的,這般回道,“會的,映雪。”


    少女欣慰的笑了,腳趾浸在清潤的溪水中十分涼爽,“就像風少主的手,還有唇。”她顧不得穿鞋,如白玉般的雙腳踩在沉厚的楓葉上,沙沙作響。她一手握起被溪水淌濕的發梢,一手舞起玉凝,“風少主看看映雪這套劍法如何?”


    劍勢如柔風夾帶斜雨。少女輕盈一躍,皚皚白雪輕飄來,如若柳絮因風起。南宮映雪柔弱如狂風中的一盞孤燈,大浪下的一葉扁舟,搖搖欲倒。風無心於心不忍,不覺伸出雙手。少女回眸一笑間跌入他溫柔的懷中。


    銀鉤雖小,卻不吝嗇吐納光明。楓林小築的閣樓被銀光鋪滿,少女斜臥,頭倚在風無心的腿上,一流白雪被風無心捧起。


    夜微涼,風習習。


    風無心用一件毯子將彼此裹緊,少女的頭倚在風無心的肩窩上。他們聊了許久,唯獨沒有提起雲曦,因為怕心中的罪惡感作祟。風無心更不敢提起雲曦的那句話,“曦兒會接受這個妹妹的。”


    夜愈加深沉,如果背負在少女心中的包袱那般沉重。風無心已沉沉睡去,少女的手安撫在他秀氣的臉龐,輕輕喚了一聲,“無心。”


    心中的委屈和悲傷決堤而出,不停啜泣流淚,“他明明就在身邊,卻遙如星辰。一重夜幕將我和他隔開,他和雲曦姑娘沐浴在陽光下,而映雪,卻永遠也盼不到黎明。”


    好似上天一個惡意的玩笑,就如同師傅說的“無能為力卻無法自拔的愛情”,她強強忍住心中的哀傷才不致於放聲大哭。


    落英漫天飄舞,占風鐸鈴鈴作響,還有少女輕聲嚶嚶的泣聲。


    “我會,永遠在你身邊!”風無心將少女抱得更緊,他不知道這種敷衍的承諾會不會兌現,但他的確誇下了海口。


    “無心。”再次的呼喚讓映雪心間能好受一些,她屈身緊埋進風無心的懷中,月色淒迷。


    黎明,還有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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