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無心的目光凝聚在門外煙塵中那騎。


    “風少主,我想我們可以做個生意!”門外的煙塵散去,隻見沙城騎著馬進到了大堂,而他手中拉著的套馬索竟是綁著貪狼和破軍兩兄弟。


    “媽的,太丟人了!”貪狼呸的一聲抱怨道,他和大塊頭破軍身上皆是刀傷。


    貪狼憤道,“破軍你真是個傻蛋,給馬下個巴豆的事都做不好,還有臉跟我們稱兄道弟!”


    原來在飛煙喝一聲“關門”後,鐵囚和殺破狼三兄弟便在門外攔住騷動的人群。不時,南山府部眾,血徒子和西夏鐵騎都聞訊趕來與他們廝殺,奈何他們寡不敵眾,擋不住他們洶洶之勢。


    關鍵時刻,沙城率軍而來,一刀劈開客棧大門,又用套馬索將貪狼和破軍兩兄弟捆住。


    “我手上也有籌碼呢!”高勝衣指著被抓住的赤練說道,“哎,要換賬簿還是換韓一守呢?”


    陳子雲急忙湊到他耳旁說道,“流沙與執法者有幾絲交情。此次我們人手較少,若是拿到東西估計也保不住。倒不如賣個人情給韓一守,日後遇事好商量。”


    “大哥!”流雲一見沙城,心中懸著的石頭終是落下了,可他身圍有南山府刀衛,不敢輕舉妄動。


    風無心顫抖的劍鋒已經在韓一守的下巴劃出數道血痕了,看著被抓住的幾人,他也無可奈何,“好,我可以放了韓子愈和青衣,但你們也要放了我們的人,並且退出有間客棧!”


    “第二個條件我表示拒絕!”蕭洪明並不在乎韓一守的死活,他前向再一步,“我要的東西還沒拿到,難道就這樣走了?”


    “我答應你!”韓一守驚恐大呼道,因為剛剛蕭洪明出口時,龍淵劍已經刺進了他的皮膚,“隻要你放了我,我南山府絕不會再出手!”


    風無心看著沙城道,“你先放人!”


    “你不會耍我吧?”沙城的左手緊捏著套馬索。此時,流雲突然搶話道,“大哥,你放了他們!”


    “嘁,我們兄弟不想你這叛徒來求情!”貪狼給流雲一個白眼,不屑道。沙城還是按照流雲的意思,將套馬索鬆開,“滾!”


    “赤練之前好歹也是我的屬下,我不會為難她的。”高勝衣對著屬下揮了揮手,便將赤練的雙手鬆了綁,他對賀雲刃笑了笑道,“賀雲刃,隻是我還有一個建議。”


    “聖上對你們如何,我想你們自己也明白。”高勝衣笑了笑道,“你們要光明正大的做人可以,但你們要放棄以前的一切,包括記憶!”


    賀雲刃聽完“嘁”聲一笑,他已經大致明白的皇帝的意思,“我們最不想要的,就是關於從前的一切。從現在開始,我們皆是風家的門人。”


    風無心看著自己的朋友皆得釋放,亦鬆開一掌將韓一守打回南山府的陣營中。青衣勉強支起身子,跌跌撞撞跑了回去。


    韓一守被屬下扶起,長鬆一口氣,咬牙道,“該死的,這次大意了!”他恨恨地看著風無心,手一招,南山府部眾皆和他退出有間客棧。沙城亦策馬隨著他出去。


    東陽君受了內傷,不欲多逗留,咬牙恨道,“哼,任由你們如何,也飛不出黃沙眼這方寸之地!”說罷,拾起戰戟,化成一道流光出去了。


    黃沙眼一裏地,那些多餘擾事的商賈早就躲得遠遠的,僅餘下南山府,沙城和東陽君三隊人馬。


    沙城手握金刀,徐馬而來,“怎麽,執法者,可以放開我二弟了吧。”


    韓一守微微一笑,手一招,叫侍衛們散開,流雲急忙跑到流沙陣內,“大哥!”


    “****令……”


    “我想拒絕你這個無理的要求!”韓一守吃了一顆丹藥後,粗暴地打斷了沙城的話,“你要是早點來,我就不會這麽狼狽了!”


    “哼,你敢耍我?”沙城厲聲吼道,可韓一守並不懼,細聲細語道,“沙統領,我們已經有兩次的合作了。可是你的戰績皆不令人歡喜,但韓某不也支付給你大量的金銀財寶了?你還奢求什麽?”


    “哼!也罷,希望下次還有合作的機會。”沙城環望南山府徒眾,自尋台階下,冷冷丟下一句,便想招呼著兄弟們回去。


    “大哥,三弟沒有和你一起來嗎?”流雲並沒有發現慕雪的影子。沙城疑惑道,“有啊,難道三弟他?你和兄弟們在這裏等著,我進去看看。”沙城拖著金刀便往有間客棧去。


    東陽君嘴唇都咬出了血,還是不甘心,對韓一守吼道,“執法者,就這樣便宜了他們?”


    “急什麽?”韓一守盤坐在幹軟的沙地運功療傷,悠悠說道,“你是知道,我的雙影刀劍璧已然臻至完美,可那一瞬間,風無心在雙影刀劍璧中好似看到了什麽映像,劍道一步登天,竟然破了天下至堅之稱的雙影刀劍璧。而王爺與雲曦相鬥也知道她的琴功掌法已然獨步天下。遼王想與他們一較高低,我們何不看看風無心真實的實力,坐收漁翁之利?遼王此人你是知曉,現在我們身受重傷,若趁機不保存一點實力,他與他的血徒子可能就先把我們一幹人等給滅了!”


    東陽君這下才穩下心來,“遼王此人心性狠毒,又有以一敵十的血徒子。且還有流沙盜這塊硬骨頭在。若是我們拚盡所有的籌碼,怕是到時候就成了別人的魚肉。”


    “王爺英明!”韓一守淡笑一句,便閉目專心療傷。


    有間客棧,破碎的瓷碗,酒杯和桌椅無規則的散落著。蕭洪明站在大堂的中央,全無退意。


    高勝衣看著風無心的目光和他的劍一樣的銳利,心不由一顫,和烏號,陳子雲自覺站到牆角去。


    “無心哥哥!”雲曦想去相助風無心。


    “曦兒退下!”風無心右手緊攥龍淵劍,左壁橫伸攔下雲曦,“你就彈琴助戰吧。”


    “是!”雲曦理了理白衣裙坐下,指尖輕撫玉琴,窗外風沙勁,吹破油紙。音悠揚清雅,泠泠之聲。


    雲曦的淩雲髻在與東陽君打鬥時,已經落下,黑發披散,淩亂之容顏更是惹人憐惜。她注目在玉琴的一絲一弦上,隱伏在門旁的慕雪已經看淚了雙眼。


    “這小子剛剛那一劍,為何與俞祖師所記載的劍法有相通之意?”蕭洪明凝望著風無心的劍,右掌從左至右輕輕掃過,濁世龍火在掌心跳動,“你的進步很讓我驚訝!”


    “嗬,你的武功皆是逆行逍遙派功法,就不怕死得快?”風無心劍鋒將蕭洪明至下到上掃了一遍。蕭洪明全然不在意,冷笑道,“你會死得比我更快!”


    蕭洪明話剛落,裹滿冰雪的劍刃已經快到他的喉間了。他左掌打出一道幽藍色的掌力,欲想將劍鋒凍住,右掌的濁世龍火朝著風無心的臉拍去。


    風無心目光一緊,右手帶旋劍刃將鎮獄破天勁絞碎。緊接,劍刃左掃而去將濁世龍火擊碎。


    蕭洪明急退一步,“你挺快的啊!”他以馬步架勢,渾身旋帶起血紅的光芒。


    “嘿嘿,天劍客是不是中了本王一掌後,現在都站不穩了,還要你這個後輩來對我指手畫腳。”蕭洪明每一個步伐都烙印在木質的地板上,“如果你現在停手,還能死得痛快點!”


    雲曦的琴音漸漸變得冰冷,變得急促蹦轉,一波音刀一波冰風,就連杯觴上的酒都有一層薄薄的冰霜。


    蕭洪明發現自己掌中跳動的龍火竟也出現了一絲霜白,驚愕得冷汗滾落,“怎麽可能!啊!”他再以“九轉魔遁”激發出一層功力,“第八層功力,就算是天劍客也不可能輕易擋下!”


    風無心按劍徐徐而行,蕭洪明突然一拳打來,那修羅形象竟隨之而動,化成一道拳光轟來。


    風無心絕目凝神,龍淵劍上覆滿了金色的光芒,“歸宗劍氣”,一劍朝著蕭洪明的拳心刺去。


    血光和金光在相觸之時,迸發出相互纏繞的光罩,隻見他們兩人所站之處,地板碎裂破開。風無心一身白袍被真氣之風灌滿,他右手執劍,一步一步向前,蕭洪明卻被逼得後退,“不可能!”


    “九轉魔遁,第九層功力!”蕭洪明一聲大喝,雙掌撐起一片血霧,九臂修羅幻現,九拳齊來,“去死吧,逆煞風雷勁!”那九道拳風一齊轟來。風無心硬是被逼退三步,額頭上一滴汗滴落在劍麵上,“嗬,著急了嗎?”


    “無知鼠輩,不過一介草民,在本王眼裏就如同跳梁小醜!”蕭洪明的雙眼全部布滿了血絲,拳鋒的血霧更加稠濃。


    風無心負背的左手突然泛起一層柔和的金光,擦過龍淵劍的劍刃。隻見那金光盛放處,一條白龍纏繞在暗沉的劍刃上,龍爪依附在劍麵的刻格中。


    “吼!”一聲龍嘯,白龍忽然兵解,在風無心周身幻化成數十支金色的劍氣。“吹花落雪!”風無心一聲大喝,萬箭齊發,劍氣洞穿那血紅的光罩,徑直穿過蕭洪明的身體。劍氣飛射,在有間客棧的牆麵上穿出一個大窟窿。


    “啊!”痛到心間的每一處,蕭洪明猙獰的麵容中寫滿了不想信,“你!”


    陳子雲驚得手中的判官筆差點跌落,冷汗直流,喃喃自語道,“難道,武林的篇章將被改寫?”


    風無心冷俊的目光透過光幕,盯著蕭洪明身上縈繞著一縷縷試圖修複傷口的血光,還有他驚愕的麵容。


    龍淵一聲長鳴,劍意淩霄。


    風無心身影消散,身與劍化成一道金光射去。風停沙落,風無心的雙眼和手上的利劍都瞄準著蕭洪明的心髒。


    鐵掌龍王更是瞪大雙眼,目光直勾勾盯著那被金光映亮的白袍少年的劍影,“這名少年劍客,身上背負的,是所有傳奇劍俠的一生修行!”


    “你!”蕭洪明已是氣急,一向居強自傲的他,盡然會敗給一個年不過二十的少年劍客。他可以看見龍淵灰黑的劍鋒和少年的一往無前,他想起當年的自己……


    四十年前,年僅五歲的蕭洪明被送到賀蘭山逍遙派。他是蘭陵郡王蕭撻凜在前線與一名高麗女子所生,身為庶子的他並沒有資格住進王府。


    母親在將他送到逍遙派後便不知所蹤。五歲的他不知道哭了幾個日夜才從被父母拋棄絕望深淵中爬起來。


    幾年後,父親在宋境戰場上陣亡,而龍王看重蕭洪明身世和武學天賦,便早早將愛女淩玉許配與他。


    開泰七年,蕭將離的降世讓蕭洪明第一次感觸到陽光的溫暖。次年,他被表姑齊天皇後召進皇宮效命。


    初到那金碧輝煌的宮殿,他便知道,自己的人生將重新開始。


    時順聖元妃屢次欲陷害齊天皇後,蕭洪明深知深宮之險惡,自己亦可能雖是丟了性命,便將心愛的兒子送予南朝四大世家之首的雨家撫養。


    太平三年,大哥的死並沒有讓他有多少的憂傷。將門之後的他身為蕭撻凜唯一的子嗣,被遠派南京,出知元帥府——自此,他站在了宋遼對抗的前線。


    蕭洪明不止一次幻想著長驅數十萬鐵騎一舉殺入大宋。並在元帥府前寫下“鐵衣厲鋒雪父恨,策馬揚鞭踏東京”的詩句,卻多次被族叔蕭範訓斥。


    太平十一年,先帝駕崩,元妃私藏遺詔,自立皇太後,竊取軍政大權,並弑殺齊天皇後。時蕭洪明遠在南京前線,皇天後為了安撫軍國重將的他,多次升拔其爵位,直到南京統軍使加尚書令。


    而那時,遠在賀蘭山的妻子也為他生下了可愛的女兒。不久,龍王卻失手殺死了淩玉


    那幾年,蕭洪明過得心驚膽戰,他是表姑一手擢拔,每一次皇太後派遣使者來,他都怕是來賜死的。可是出乎他的意料,每次都是擢拔和嘉獎。


    那幾年寵辱交加的驚恐讓他更加的痛苦,惶恐的他竟然逆行修習所有的功法,幾年間武學造詣舉步飛升,心魔卻瘋狂的滋生,扭曲。


    重熙三年,蕭洪明探知皇太後陰謀廢帝,飛馬暗書以報皇帝。皇帝得令將皇太後拿下,並廢為庶人,軟禁慶州。蕭洪明卻怨恨皇帝沒有殺死皇太後為表姑報仇。


    蕭洪明因舉報有功,聲勢如日中天,因父蔭加封為蘭陵郡王,獨領南京兵權。


    那時的他有著世間最驕傲的心。他率領鐵騎一萬往賀蘭山想接回愛妻淩玉,以減少相思之苦,並差人往南朝開封接回愛子蕭將離。


    可當他沒到賀蘭山,師弟司空玄便已經帶著噩耗來了,“龍王殺死了淩玉!”,而南朝的雨承也拒絕將兒子交還與他。


    霎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他怎能接受到這種****,他認為全世界都背叛了他,便率領這大軍將逍遙派踏平。


    “我這樣做到底對不對?”他多次這樣詢問自己,更是覺得幼小的女兒也在鐵蹄下喪生,終日的責怨讓自己無法心安理得。


    他在自責和罪惡的深淵中,創立了毒龍教,南侵之願愈加滋長……


    “那些年,我雖然過得貧苦,卻得到了世界上最寶貴的東西。”蕭洪明看著飛射而來的劍鋒,自心中的執念開始飛漲,每一寸肌體都掛滿了血紅的絹絲。


    “鐵衣厲鋒雪父恨,策馬揚鞭踏東京。”蕭洪明一聲長嘯,一股血紅的涓流淌遍他的全身,洗禮他半白的頭發——如今變得徹底蒼白。


    “啊!”蕭洪明右手探來,血絲縈繞,竟然抓住了龍淵的劍鋒。風無心並沒有停下,劍鋒隨著他的腳步一直向前,蕭洪明緊握著劍鋒的手血流不斷滴落在地板上,被逼著後退。


    風無心推著蕭洪明一直前進,可速度卻越來越慢。


    黃沙眼,枯黃的景色一片無垠。


    風無心終於無力再進。蕭洪明的右手的血快要滴盡了,雙腳也深深地陷進黃沙中,可他的目光還是那般殘忍,厲聲開口,“九轉魔遁,第十層功力!”


    那蒼白的頭發和臉上歲月的刀痕,蕭洪明以其為代價換來了不止兩倍功力的增長,全身被血紅的氣罩裹住。他左手拍擊在劍麵上,將風無心逼退幾步。


    “你成功激怒了我!”沉悶的吼聲像來自地獄的宣判。韓一守和東陽君急忙率領著部眾再退二十步,因為此時蕭洪明周身的氣場強度在不斷地攀升。


    風無心按劍而立,任由蕭洪明釋放出的真氣之風吹卷他的衣袍。


    蕭洪明以雙掌盤旋在胸前,遊動的紫火漸漸形成一條蒼龍。血紅的雙眼緊鎖著它的獵物,“焚龍滅世”,濁世龍火卷起萬丈黃沙,如一道橫亙在日月兩側的銀河。


    眾人皆不見蕭洪明和風無心身影,抬頭隻見那飛龍卷起黃沙盤旋遊走在天地之間,日光被沙層掩蓋而迷茫一片。


    “這就是九轉魔遁,第十層功力!”連龍王自己都不知本派功法之最精髓所在。


    風無心抬頭看著那條沙龍卷撲而來,還有蕭洪明放肆地狂笑聲,“吞下自己一手造成的惡果吧。”


    風無心從來都不懼那些虛無縹緲的存在。他心中所珍惜的,無非是母親和藹的笑容,雲曦期望的目光……南宮映雪溫柔的依偎。


    一年多來,江湖和人心的險惡,讓他本已攥在手中的東西一一的流逝。如今的他已經沒有可以再失去的東西,唯一有的,就是他這條命了。


    鋪卷而來的沙龍就猶如風無心踏過的滾滾紅塵,而他的劍,總是能一如既往地刺穿這些虛妄,“這次,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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