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確實沒有完,森羅從地脈之中感受到一股極大的憤怒沿著流動的脈絡燒了過來。那是尖利的咆哮,森羅隻能聽出“是誰!是誰!”的聲音,然後地下的靈氣仿佛脫韁的野馬一般,瘋狂地湧動,怨氣隔著遙遠的距離也壓了過來。這骷髏的武士狠狠地將手裏的十文字槍拔起,然後再度用力地插下。屬於森羅的妖氣將這股遙遠的怨氣一下子擊碎,隨後他抽出了五代國光,同樣一刀插入了大地的節點,銳利的刀氣貫穿了那怨氣,逐漸地將它吸納。那股怨氣的主人直接切斷了氣息,隔了那麽遠,確實難以壓製森羅,他算是認栽了。


    森羅等了很久,再也沒有變化之後,他才拔起了刀盤腿而坐。此刻天邊已經出現了曙光,骸骨的武士並不畏懼陽光,他並不會在陽光下化為灰燼泡影,但是也不喜歡露在陽光之下,不過現在他既然在地脈的節點上,那麽倒也無妨了。骸骨的武士盤腿而坐,身上的桶川胴與兜在太陽之下顯得極為陳舊破爛,褪色的表麵,腐朽的串繩,甲胄上坑坑窪窪,還有幾個破開的洞,看見的話會讓人以為這些破洞就是這武士致命的傷勢所在。


    森羅自己也是這麽認為的,因為桶川胴的前方,大概是左邊的胸腹之間,確實有一個破開的洞口,大小足以讓一把太刀插入,這或許就是森羅生前致命的一擊——因為在背後相對的位置,還有一個小一點的破洞,連在一起看的話,非常像是被一把刀直接貫通。其實在他的武士兜的前方,同樣有著一個破口,很像是被弓箭貫穿的,隻是森羅摸了摸自己的頭骨,這個位置上他的頭骨非常完整,並沒有一個洞洞在上麵。


    其實森羅身上沒有甲的地方有不少,他也不敢保證是不是身上的大血管被切斷從而流血致死的,反正他確實是死了,然後在不知道多少年之後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盤腿坐在這裏,地下的靈氣緩緩地被抽吸上來,逐漸地化為妖氣在骨頭之間遊走,黑色的妖氣一絲一縷地化為幽藍色的光點,在他的肋骨之中漂浮不定。隻是森羅在表麵上看上去依舊是鐵錆色的骷髏一具,而陽光照在他身上,他的黑色骨頭上依舊緩緩地騰起黑色的煙霧然後消散一空,細碎的骨粉簌簌地從他的骨頭上掉落下來。


    森羅空洞的鐵錆色眼眶向著太陽,沒有了靈魂之火與眼珠子,直視陽光的森羅同樣在眼眶之中騰起了淡淡的黑霧,“終究還是不適合在太陽下行動麽......”雙重的語調響起,帶著歎息,“畢竟終究是妖怪了呀.....”這骷髏在陽光的照射下,愈發顯得腐朽不堪,真真切切地開始散落了開來,就仿佛戰場上無人收斂的屍骸一般。


    白天就這樣過去了,當最後一抹餘輝消失在天邊的時候,散落的骨骸逐漸地再度接合,森羅的骨骼上那些裂紋在白天的吸納靈氣之下也已經逐漸地消失,這骸骨的武士站立了起來,拔起地上的長槍,抬起頭看向一個方向——那是這股地脈靈氣流向的地方,也是製造出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的所在。森羅通過今天淩晨的交鋒,已經能夠“看見”對麵的樣子,雖然非常模糊,但是血色的大地與漆黑的城堡卻是可以看見的。


    從這裏到那邊還有遙遠的距離,森羅想了想,“或許能找到四魂之玉的蹤跡.....”眼下這個情況,恐怕也隻有如此了,沿途打聽情況,但是這種打聽又不能問普通人——先不提普通人見到他會不會嚇死,光是普通人會不會知道這種東西就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情。好在日本別的沒有,就是妖怪鬼魂特別多,這一路過去的話,森羅認為總能打聽到一點消息的。


    骸骨的下級武士將長槍橫在肩頭,離開了這個靈氣的節點,向著遠方走去。這裏會不會被其他妖怪占據?這是肯定的。在這種地方修行,定然對自己的成長有著很大的好處,但是森羅就是棄之如敝履——那餓鬼腐屍外道恐怕占據這裏時間也不短了,修煉也有年頭,但是不還是那樣麽?森羅幾刀就能解決的貨色,所以占據了一處靈地就能真的如何如何?起碼森羅覺得強者始終都是強者,如此而已.....


    翻過山嶺,下麵就是京都城,這已經是森羅離開靈脈節點的第七天了。在山上,森羅的周圍都是一點點的螢火,有的是螢火蟲,有的就隻是山間的鬼火而已,草木之中嘻嘻簌簌的聲音始終無法斷絕,那是山精水怪,魑魅魍魎,這個島國上盛產的就是這種東西。凡人在這個國度趕夜路是相當危險的,哪怕他是在城裏,也是如此......


    而在森羅的眼裏,京都城籠罩在巨大的結界之中,不過經過那麽多年的消磨,尤其是戰國亂世的時光,這處結界早已經殘缺不全,或許在平安京的時代這是可怕的能拒絕一切妖魔鬼怪的結界,但是現在,恐怕也隻能讓那些妖鬼稍微多花一點功夫侵入,同時活動的時候會感覺到有點不適,如此而已。已經不是平安時代了,也沒有第二個安倍晴明了。


    森羅邁步向下,雖然結界已經這副模樣,但是這裏在戰國時代結束了這些年之後,頗也恢複了不少平安時代的繁華,哪怕是現在已經差不多亥時,這祗園花街依舊燈火通明,不過在遠方的廟宇之中,卻傳來了隱約的鍾聲。“祇園精舍的鍾聲,奏響諸行無常.....”森羅的雙重聲調低低地響起,他靜靜地站在那裏看著這一切。直到月上中天,這花街的燈光也次第熄滅之後,這骸骨的武士方才邁步向下,向著京都城走去。


    鴨川的河水在月光之下緩緩地流動,森羅也已經走到了河邊,此刻已經無人在路上行走。沒錯,是沒有了“人”在路上行走,取而代之的是在荒草叢生的道路上,那些麵目特異,奇形怪狀的物品——其中甚至有草帽、水缸、雨傘之類的日常用品在路上行走。“百鬼夜行.....”森羅的語調依舊重疊,他看著逐漸走近的百鬼夜行,特意往陰影處避了一避。


    百鬼夜行當然能夠認出森羅也是妖怪,也不來管他,自顧自地在街上遊蕩,直到到了一處大橋這裏。森羅跟在百鬼夜行後麵慢慢地走著,當他來到橋頭的時候,卻聽見了一聲嬌笑......“啊!好奇怪的男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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