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忍的現實,就像是三九寒冬的冰水,將顧七七娘整個都浸泡其中,好像要把他連心都凍住一樣。


    顧七七娘傻傻地站起來,像一隻木偶一樣,一步一步地往前挪著,好像嚇傻了一般:“你說什麽?你該不會是在騙我吧?”


    那模樣,就跟一個被嚇傻的小女孩沒有什麽兩樣。


    他的表現,也非常符合一個七歲的、被養在內宅、從來沒有見過什麽大世麵的小女孩。


    至少,符達等人就沒有任何的意外。


    小女孩麽,不都是這樣的嗎?


    就在這個時候,就看見顧七七娘一腳踏空,整個人向前倒去。後麵的小蓮花兒尖叫著撲過來:“姑娘!小心!仔細崴著腳!”


    就連符達,雖然看不起顧七七娘這膽小的模樣,卻也搭了一把手,讓顧七七娘不致於摔下席子。


    沒錯,就是席子。


    這種席子有一寸厚,就是大人如果不留神,也會因為錯估高度而把自己嚇一跳,跟別說顧七七娘這種小女孩。


    顧七七娘愣愣地被小蓮花兒摟在懷裏、怎麽搖都傻乎乎的時候,誰都以為他嚇壞了。


    真是一個可憐的小東西。


    跟傳言一樣,這位七七姑娘是個膽小的,不然,也不會被欺負成那個樣子了。


    就在這個想法浮現在在場的每一個人的心中的時候,卻聽見給顧七七娘口中喃喃地道:“踏空、崴著腳。踏空、崴著腳。”


    符達還沒有反應過來,隻是道:“姑娘怕是嚇著了。”


    卻沒有想到顧七七娘好像被驚醒過來一般,道:“那些人都是騎馬的嗎?”


    符達按捺著脾氣道:“姑娘可是說那些來犯的蠻子?沒錯,他們有很多馬。不止男人們都騎馬,就連女人老人和孩子也會騎上馬、揮著馬刀跟著男人們一起衝鋒……”


    “那有沒有辦法讓那些馬一腳踏空,然後崴著腳?”


    “馬?”符達這下也反應過來了,“姑娘是說,在地上挖坑?這也是個辦法。馬如果在草原上踩進了老鼠洞,也隻有折了腿的下場。”


    小蓮花兒也反應過來了:“如果地上再有個什麽,比方說,鋤頭。你們說,那些人有沒有這個可能……”


    這下子,不止符達了,就連單鐵塔和單鐵柱這些人也都反應過來了。


    “沒錯。若是在馬匹衝刺的時候踩到老鼠洞,絕對能夠將馬背上的人掀下來!”


    “如果下麵有跟翹起的樹枝,隻要角度夠好,絕對能夠撕裂這個人的肚子!”


    “不過,如果要用來作戰,這老鼠洞就必須夠多!同樣鋤頭或者樹枝也必須跟上。”


    “鋤頭肯定是沒有這麽多的。有這麽多鋤頭,大家早就用來打刀子了,哪裏還會……”


    “那就用樹枝,或者幹脆用竹子?”


    “不行,山陰縣沒有多少樹,竹子也太細……”


    “如果說那種很粗大的竹子,我倒是記得哪裏有,”符達也反應過來了,“就在山陰縣的東南方,大概一天的路程,有座山,哪裏倒是長著滿山的竹子。不過,那裏是有主兒的……”


    單鐵塔立刻道:“一天的路程?也就是說,那些蠻子要劫掠也很方便嘍?如果那些人乖乖地給了,那我們就當做不知道。如果他們不給,就說他們通敵!直接砍了就是!”


    單鐵柱道:“大姐姐,不行。如果我們當做不知道那裏的人轉頭通知了蠻子可怎麽好?要我說,把他們都抓來。如果抵抗就殺掉!我就不信了,還有人敢跟我們修國公府硬碰硬!”


    幾人你一句我一句,將事情商討完畢,立刻分頭行動去了。


    單鐵塔和單鐵柱甚至把顧家帶來的牛馬騾子和車都帶走了。


    因為運竹竿要用。


    知道這件事的顧瑜都氣瘋了,甚至不顧天色已晚,衝進妹妹的房間就罵:“妹妹不懂出什麽主意!你可知道,我們的牛馬騾子都被拉走了?”


    躺在床榻上的顧七七娘還沒來得及轉過頭來,小蓮花兒已經跳起來,叉著腰,對顧瑜吼道:“剛才符大叔說的您沒聽見嗎?若是狄人、羌人和靺鞨人聯手,就能夠破城!破城!懂嗎?姑娘出主意怎麽了?難道要奶奶和姑娘什麽都不做,就坐在這裏等死嗎?!有你這樣做兒子做哥哥的嗎?!”


    小蓮花兒是丫頭不假,他的年紀小也不假,可就是因為年紀小,所以在某些事情上,他比大人敏銳得多。


    至少有一點小蓮花兒看得明白。


    那就是顧瑜並不得人心。


    這個不得人心不是說顧瑜在那些簽了死契的丫頭中沒有市場,而是顧家的那些部曲親兵們中間沒有威信。那些部曲親兵們不止十分看不起顧瑜,就是連他們的女兒孫女兒都不願意去顧瑜屋裏伺候。


    早早就在顧七七娘跟前打轉兒的楊柳葉兒就是其中一例。


    楊柳葉兒今年十歲,家裏是顧海的親兵。按照顧家舊例,他若是進了顧家,就是太太宋氏和宋氏的四個親兒媳婦屋裏的丫頭。可現在,他偏偏跟著小安氏母子幾個來了山陰縣,又趕上顧瑜身邊的丫頭們出了事兒要補人。若是楊柳葉兒願意,他現在進了顧瑜屋裏就是現成的二等丫頭。


    可楊柳葉兒不願意。


    不止他本人不願意,就是他家裏也看不上顧瑜,所以,楊柳葉兒寧可跟著小蓮花兒打轉、甚至放下身段討好小蓮花兒,哪怕明知道顧七七娘身邊的一等丫頭、二等丫頭已經滿了,他就是進來了也隻能給顧七七娘做三等小丫頭,他也照樣為顧七七娘屋裏跑腿跑得勤快。


    不止楊柳葉兒,還有幾個丫頭也是如此。隻不過,那幾個丫頭盯著的是小安氏屋裏,而楊柳葉兒盯的是顧七七娘而已。


    顧七二娘和顧七六娘肯定是沒有資格使喚客女的。


    顧瑾又小,今年才三個虛歲,也不知道輕重。如果直接討好他,卻被顧七二娘和顧七六娘兩個截胡了,那就丟臉了。


    顧瑜又是個靠不住的。


    客女們能夠選擇的,可不是隻有小安氏和顧七七娘母女了?


    顧瑜被氣得臉紅脖子粗,好半天才道:“你憑什麽這麽跟我說話!”


    “憑什麽?憑的自然是公道!人心!明知道山陰縣軍械不夠,還放著好東西不用,難道要讓諸位叔叔伯伯拿命去拚嗎?”


    屋子這麽大,屋裏隻有顧七七娘和他們幾個丫頭不假,可外頭還有好幾個健婦。這些健婦都沒有進來,他們的態度也是顯而易見的。


    見沒人阻攔,小蓮花兒越覺得自己有理了:“大郎君,您是我們姑娘一母同胞的親哥哥,這裏除了奶奶和六爺,還有誰比我們姑娘與您更親近?可是您是怎麽待我們姑娘的?您自己摸著自己的良心問一問,我們姑娘到底做錯了什麽了?您是親眼所見還是親耳所聞?到底是什麽事情,讓您這麽討厭我們姑娘,要偏幫別人來折騰我們姑娘?”


    “我……”


    顧瑜啞巴了。


    事實上,顧瑜還真的說不出自己妹妹有什麽不好的地方。他今年十三歲,顧七七娘七歲,他六歲在小安氏跟前的時候,顧七七娘才出生。等顧七七娘周歲的時候,他已經搬到前麵去了,然後就被沈姨娘給籠絡了去。


    他對妹妹的印象全部來自於父親和別人的轉述。要他真說個一二三四來,他還真的說不出來。


    看見顧瑜這個樣子,小蓮花兒也隻想翻白眼。


    這樣的大郎君,叫奶奶和姑娘將來還能夠指望哪個?


    玉葉和金瓣兒已經將驚醒的顧七七娘扶起來了,水仙看著垂著眼、低著頭、靠著玉葉不說話的顧七七娘,心中也有氣。


    如今他是顧七七娘的丫頭,自然要跟顧七七娘同仇敵愾。


    水仙道:“大郎君,聽說如今是翠雲和翠蓮兩位姐姐在照顧您是嗎?”


    “是,是這樣沒錯。”顧瑜被小蓮花兒罵得心虛,到現在還沒有反應過來。


    水仙道:“我記得郎君跟前的人跟姑娘一樣,也是一等丫頭兩個、二等丫頭兩個,三等小丫頭和粗使丫頭不定數,外加小廝長隨各四個。不知道郎君跟前的人可補齊了?”


    顧瑜以為自己猜到了水仙的意圖,立刻端起了臉,上上下下打量了水仙好一回,才道:“怎麽,你想……”


    顧瑜以為水仙要自薦。


    水仙立刻打斷了顧瑜的話:“郎君可莫要誤會了。婢子是想說,我們姑娘身子弱,太太才特地把玉葉姐姐、金瓣兒姐姐給了姑娘,又把婢子跟百合兩個從大奶奶、二奶奶屋裏調了過來,給玉葉姐姐和金瓣兒姐姐打下手。小蓮花兒年紀小又是打小跟著我們姑娘的。若是日後郎君身邊人手不夠,可別想從我們姑娘屋裏要人。”


    “你!”


    顧瑜萬萬沒想到,水仙竟然會這麽說。結合他方才的表現,就像是一個耳光狠狠地甩在他的臉上。


    顧瑜再度漲紅了臉。


    他看了看屋裏的這幾個丫頭,再看看躺在那裏不說話的顧七七娘,一跺腳,轉身就走。


    那模樣,怎麽看都有幾分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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