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興華約得地方是他們平時經常會路過的一家咖啡店,他們兩家並不同路,這家咖啡店就在最中心,順著左邊的街直走就是吳興華的家,順著右邊的街直走然後再轉兩個彎就是葉欞櫳的家。[]


    說來可笑,葉欞櫳和吳興華的家離的很近,開車也就十多分鍾的功夫吧,可是他們二人卻從未相約在這家咖啡店喝過咖啡。


    葉欞櫳打開玻璃大門,門口上懸掛著的風鈴發出好聽的聲音。


    輕輕關上門,葉欞櫳看了一眼,揮退了過來的服務員,自己走到一個靠窗戶的位置坐下。


    她是不喜歡喝咖啡的,也從來都沒去過咖啡店,這還是第一次,在她的印象中,咖啡就是那種學生時代一塊錢一包的速溶咖啡,最貴的也就是一個什麽品牌的鐵罐咖啡。


    但是吳興華是喜歡的,還很喜歡,下午茶或是什麽閑工夫就總是喜歡喝幾杯,小資情調,這也是兩個人的代溝所在。


    葉欞櫳透過窗戶看向外麵一對對牽手走過的情侶,沒有半分羨慕或是什麽其它的情緒在裏。


    她和吳興華也不是就毫無聯係了,平時也是會打個電話發個短信的,但是也就僅止於打電話發短信。


    雖然吳興華不說,但是她明白,他們兩個的確有代溝,平常吳興華說的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或者是什麽跨國公司時尚潮流的,她全都不懂,就算知道也是一知半解。


    她平常並沒有什麽特別感興趣的東西,回家之後幾乎不怎麽上網,看電視也就是那麽幾個台,什麽狗血劇,泡沫劇,韓劇美劇的更是一概不知。


    她的人生,前二十年全都是在學校,也是在學校度過了最快樂最天真的年紀,就在她二十歲成人的那一年,父母出車禍身亡,她的人生就此改變,像坐了飛機,誰也不知道它會出現空難。


    後來她就進了部隊,在部隊裏麵苦訓了五年的時間,與外界幾乎算是斷絕聯係,每天過著單調乏味的生活,五年後,她從部隊裏麵退出來,已經完全與這個世界脫軌了。


    五年有多長,她隻知道那是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回憶起來,就好像她的整個人生全都是在那種軍綠色的環境下度過的。


    出來後,她一時不知道該做些什麽,或是自己能做些什麽,便接受了部隊的建議,做了貨車司機一職,直到現在。


    葉欞櫳從回憶中退出來,喝了一口杯裏的檸檬水,那種溫暖一直蔓延到胃裏,看了看表,12:45分,她來早了,吳興華還沒到。


    街道上,一輛白色的大水泥罐車奔騰過去,就像她的老夥計,走在路上,行人總要小心幾分。


    有時候葉欞櫳也會想,是不是她現在也和她的老夥計一樣,陳舊又老態,走在路上行人都會不自覺得躲避,與這花花世界更是格格不入。


    又喝了一口檸檬水,嘴裏酸酸的甜甜的,葉欞櫳從未喝過這種口味的水,雖然好喝,卻不是她的胃口。


    她在部隊裏就是一個普通團長帶著的普通連隊,沒立過什麽功,也沒記過什麽過,她也是一樣,平凡,甚至平庸,普通,甚至不起眼。


    五年的時間下去,她從中學習到了什麽呢,似乎也沒有什麽,要說鐵一樣的紀律,那是第一連隊的,要說超人一樣的全能,那是特種部隊的,要說報效國家的精神,那是抗洪搶險一線部隊的,也許她的身體健康了點就算是吧。


    將手中的水杯放在桌子上,葉欞櫳再次看了看表,已經一點了,她了解吳興華,他就是一個普通的上班族,對於時間觀念就像是上班打卡領全勤獎一樣,從不會遲到,現在沒來,一定是有什麽耽誤了。


    她和吳興華完全就是兩個人,準確的來說,她從部隊裏麵一出來之後,就感覺到了,她與這個世界似乎都不在一條直線上了。


    二十八歲,是不是就要這麽結婚了。


    葉欞櫳搖晃著水杯中的檸檬片,看著它一點點的上下沉浮,在澄澈透明的水中一點點的釋放出它的汁液。


    玻璃大門被人用力推開,門口的風鈴由於用力過猛在慣性的作用下,狠狠的撞在了門板上,發出一聲支離破碎的鈴響,不再悅耳,令人心煩。


    葉欞櫳微微抬頭,看向來人的方向,吳興華身上穿著一套藍黑色的西服,襯得整個人穩重而不失年輕。


    吳興華站在門口看了幾眼就發現了葉欞櫳,匆匆走了幾步,來到葉欞櫳的對麵坐下,擦了擦額角的汗,道:“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葉欞櫳點了點頭,示意他點些什麽東西吧,吳興華要了一壺他最喜歡的摩卡。


    “咳。”吳興華幹咳了一聲,葉欞櫳將視線從玻璃水杯轉移到吳興華的臉上。


    吳興華有些尷尬的咳了兩聲,縮手縮腳的坐在那裏,似乎是不知道說什麽,或者從說什麽開始。


    葉欞櫳一直都不否認吳興華是一個老實人,和她在一起之後,也從來都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問題。


    視線在吳興華帶著淡紅色唇印的白色襯衫上轉了一圈,葉欞櫳重新將視線移到吳興華的臉上,以往整齊的西裝今天似乎有了些許褶皺。


    “有什麽事,這麽著急?”葉欞櫳輕聲道。


    聽見葉欞櫳問,吳興華似乎終於喘上來一口氣,慢慢的放鬆了下去,而讓葉欞櫳詫異的是,這個問題卻換來了久久的沉默。


    葉欞櫳看了一眼吳興華,視線被玻璃窗外麵的那個女人吸引了,她似乎在給誰打著電話,臉上那趾高氣昂的表情和驕傲的誌得意滿的樣子,不知怎麽的,就是讓葉欞櫳發自內心的不爽。


    看了看表,她和吳興華已經保持了十分鍾的沉默了,玻璃窗外的女人已經在打第三通電話了。


    葉欞櫳咳了一聲,將杯裏的水喝幹,又問了一遍:“有事?說吧。”


    吳興華看了葉欞櫳一眼,葉欞櫳也看著他,吳興華慢慢的開了口,“我今年二十五,你知道,恩,也快要到了結婚的年紀了。”


    葉欞櫳拿著水杯的手一頓,看著吳興華的表情,心裏也在慢慢的考慮,她今年二十八了,似乎也到了要結婚的年齡了,不過要是現在結婚,是不是,還有些過早。


    “我想,我們戀愛的時間已經夠長了,恩。”吳興華自說自話,點了點頭,似乎在自我認同他說出的話,然後頓了頓,又接著道:“所以我想,我們是不是應該結束這段關係了?”


    葉欞櫳遲疑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就這麽結婚嗎,是不是有些太快了,她還沒有做好準備……


    吳興華還想要說什麽,門口的風鈴再一次發出聲響,今天似乎有格外多的客人光顧這家咖啡店。


    葉欞櫳被那股得意而又驕傲的視線刺得渾身汗毛全都站了起來,就好像是隔壁連的那些娘們又得了個大獎後,看著她們的那個表情。


    來人一屁股坐在了吳興華的身邊,葉欞櫳看的出來,吳興華似乎很是緊張。


    那個女人先是對著吳興華笑了笑,然後看向葉欞櫳,道:“怎麽樣,他提出的條件你接受嗎?”


    葉欞櫳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吳興華,又看了一眼後來的女人,就是剛才站在窗外一直打電話的那個,問了一句:“什麽條件?”


    吳興華深深地將頭低了下去,葉欞櫳似乎在他的臉上看見了羞愧的表情。


    “怎麽,他還沒和你說嗎?”女人詫異的看了看葉欞櫳,然後又回頭看了一眼吳興華。


    見兩人全都沉默,女人點了一顆煙,放在指尖看著它慢慢的點燃,繼續道:“那好,現在我問你,他要和你分手,你同意嗎?”


    葉欞櫳有那麽一瞬間的怔愣,她看了看吳興華,然後又看向後來的女人,最後將視線移向吳興華那潔白襯衫上的粉紅唇印,似乎和這女人的嘴唇是同一個顏色。


    女人沒有給葉欞櫳什麽反駁或是拒絕的機會,驕傲的臉上滿滿的全都是不耐煩,緊接著道:“當然,你就是不同意也可以,不過你可就要小心後果了,我勸你最後還是同意,和平分手,一來你的工作還能保住,二來你現在的家也不至於被銀行收回。”


    葉欞櫳皺了皺眉,看著女人,問道:“什麽意思?”


    女人佯裝恍然大悟一般的說道:“哦,我忘記了說,你現在居住的那地方是你父母死之前抵押給銀行的,具體是什麽原因我沒去看,不過我記得在你父母死之前一直都在還著銀行的貸款,不過一直到你父母出意外,還差一部分沒有還清。”


    頓了頓,見葉欞櫳在仔細的聽,女人將煙叼在了嘴裏,慢慢的吸了一口,然後拽過葉欞櫳的玻璃水杯,將煙灰彈在了裏麵,接著道:“後來銀行體諒你父母雙亡,又進了部隊,所以也就一直都沒有提起訴訟,一直到你從部隊出來的今天,銀行已經給了你最大的期限還款,若是一個月之內不將剩餘欠款完全還清就要收回你的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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