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得民心者的天下?其實此話是書生之言,不足為訓丨不信你細數上下兩千年,看看有多少不得民心卻得天下的帝國……強秦、北魏、北齊、遼金、蒙元、滿清……幾乎有一半的朝代不得民心得天下,所以儒生之言聽不得,不然非給坑死不可,譬如黃子澄之於建文君。


    建文帝在位的短短幾年時間,取消了太祖那些殘酷的刑罰、大力減免天下田租,而且還裁軍、縮減開支,以減輕百姓負擔。其中最著名的一項,就是均江浙田賦。江浙重稅向來是天下數倍,建文帝認為不公,悉予減免。這樣的皇帝自然會得到臣民的真心擁戴和喜愛,尤其是在經過太祖朝的嚴刑峻法後,文官和百姓都稱他是難得一見的仁君,甚至將之與宋仁宗相比……


    但是幾家歡喜幾家愁,他卻得罪了勳貴和藩王,而這兩者,掌握著大明朝的軍事力量……


    勳貴武將恨他一味的偏向文官,偏聽儒生們的建議,拚命提高文官集團的地位,卻裁軍、壓製武人,使開國勳貴子孫們的地位驟降。這主要是方孝孺對朝廷機構的改製帶來的。首先,他將六部尚書從二品提到了一品,又在尚書和侍郎之間,加了個侍中之職,這使得六部尚書的地位大大提高。接著又大大提高國子監、翰林院和詹事府的編製和地位。這樣做的目地分別是,加強對預備官員的儒家教育,提高翰林學士……也就是他們本身,在朝廷決策中的地位,以及加強對帝國繼承人的教育和訓練,使得以後的帝王更加聽從文官的話。


    還有各種對朝廷機構的改革,說白了就一句話,加強文官之治,以削弱將軍們和藩王們的權勢。這讓武將們怨聲載道,為未來與燕王的交鋒中,朝廷軍隊出工不出力,埋下了嚴重的隱患。


    當然,單獨惹到武將也沒什麽,畢竟大明朝桀驁不馴的悍武將,都被朱元璋殺光了,剩下的耿炳文、宋忠之流,都是些敢怒不敢言的窩囊廢,更不敢造他這個皇帝的反。


    但同時,年輕的皇帝和他的書呆子師傅們,又把藩王得罪狠了……


    太祖皇帝是雄主,卻也是父親,兒子們手心手背都是肉,自然想讓每一個兒子都過得好,他將九個皇子封在邊境,命其練兵備邊,又將十幾個兒子封在全國各地,他生前對允炕說:“我把禦外侮的責任交給諸王,邊塵不動,讓你做太平天子。”


    允炕心中卻別有滋味,接話道:“敵國入侵,由諸王對付;諸王有異心,由誰來對付?”


    太祖默然良久才問了句:“你怎麽看?”


    “以德爭取其心,以禮約製其行。如果無效,削他的屬地;再無效,改封到別處。這樣再不知改悔,就隻好舉兵討伐了。”允炕的答案顯然是早就想好的,更顯然的是,在他當儲君時,就已經對那些強悍不遜的叔叔們充滿了戒心,而有了長盤的打算。


    可惜,說得頭頭是道,付之實行卻操切魯莽,錯上加錯,生生將大好河山拱手送人……


    齊泰黃子澄乃一等一的忠臣,卻缺乏韜略更無計謀,根本無法擔當攸關國本的削藩重任,尤其是黃子澄,絕對是朱棣的天字一號大功臣,若非他盡忠而死,絕對是朱棣的金牌臥底……洪武三十一年,太祖皇帝駕崩,齊、黃二人草擬遺詔命令諸王,不必至京師奔喪,王國所設的官吏,聽朝廷節製


    命令前一部分還好說,諸王桀驁不馴丨又都是長輩,不服幼主,萬一有人覬覦大位,起而謀逆,很是危險。但要節製王國的官吏,則顯然是防範諸王,當然會招致極大的反感和警惕,告訴他們我要對付你們了還沒動手,先搞得怨聲載道,建文一上來就出了昏招……


    對付諸王之心既已昭然,建文帝坐穩皇位,便命齊泰黃子澄密議削藩的步驟。在當時,握有兵權的鎮邊九王之中,燕王朱棣相貌奇偉、智勇有大略,在與蒙古的殘酷戰鬥中,成長為大明最強的武將,他麾下兵精將廣、謀士如雲,其誌向深不可測,與太祖皇帝別無二致年輕皇帝心中的恐懼,大半要來自此人。


    齊泰認為如果除掉燕王,則群龍無首,不足為懼,主張先拿燕王來開刀,黃子澄卻不以為然,他說燕王太強,必須精心布置,萬無一失再出手。而周、齊、湘、代、岷諸王,在太祖時就有不法的行為,削之有名。現在應該先問罪燕王的一母同胞周王,剪除燕王的手足……


    兩個人的意見一擺出來,可見齊泰還比黃子澄強些,至少還知道‘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當時是,建文帝為太祖皇帝所立嗣君,身居大寶、為國之正統,軍民百姓皆以其為主,文臣武將無人不從。如果一上來就將雷霆手段加之燕王,朱棣根本毫無還手之力,相反還是新君立威的大好機會。


    而黃子澄那一套說得好聽,其實就是先撿軟柿子,去試探一下燕王的反應。如果燕王是個弱者,自然會嚇得乖乖就範,但誰都知道朱棣是從茫茫大漠、屍山血海中走出來絕世強者,這種人會被嚇到?隻有黃子澄這樣的二百五才會相信……


    可惜在齊泰黃子澄意見相左時,建文帝都會聽後者的,估計是智商接近共鳴更強吧。


    於是建文帝繼位還不滿月,便派人將五位皇王抓到京城來,全然不見對待臣民時的仁慈。但是那些莫須有的罪名不足以為藩王定罪,建文帝想把他這五位叔叔放掉,但在齊、黃力爭之下,最後還是將五王治罪。這時候悲劇發生了,湘王朱柏在審訊中無以自明,竟於憂憤之下闔宮焚死,天下震動也讓朱棣徹底下定決心,提前謀反


    之所以說是提前,是因為朱棣在和尚軍師道衍的慫恿下,早有謀反之心。招致奇才異能之士、暗中打造兵器、秘密操練兵士,但是之前朱棣一直沒有下定決心。一個是他身為親王,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如果謀反失敗,隻有死路一條。這一條在目睹了兄弟們的下場後,變得不是問題,因為他很清楚下一個倒黴的就是自己。


    另一個顧慮是他的三個兒子還滯留京裏呢,一旦自己謀反,三子必然被誅。為此他上書稱病,請求遣還三子。這時齊、黃二人的意見又衝突了,齊泰主張將三子扣為人質,黃子澄則認為不如放還,打消燕王的疑慮,待朝廷布置妥當,再派兵突襲、一舉成擒


    已經找不到比‘白癡,更合適的詞語來形容黃兄了。當是時,他老兄已經將燕王封地所在的北平布政使、都指揮使全都換了個遍。又以出兵山海關為由,調走了燕王的一半精兵,變相的收其兵權。在五個兄弟相繼被做掉的背景下,這些劍拔弩張的布置,燕王就是用腳趾頭,也能想明白朝廷的用意?而黃子澄居然以為放還燕王之子,便可以瞞住燕王,簡直是掩耳盜鈴、愚不可及你已經把人家的兄弟都於掉了,已經對人家監視居住了,還指望麻痹人家?如果他不是被朱棣收買的,那就是白癡一個。而曆史已經證明,黃子澄是忠臣,所以他是個純粹的白癡


    前麵說過,遇到齊、黃意見相左時,建文帝總是聽後者的,於是放了自己的堂兄。但這種意見也能言聽計從,不得不說一句,果然還是白癡與白癡之間,有共同語言。


    等三位王子返回北平,燕王喜出望外,連呼‘天助我也,自此再無顧忌,開始緊鑼密鼓的謀反


    此時雙方實力對比之懸殊,如螞蟻之於大象。建文這邊是朝廷的數百萬大軍、全國各省的人力財力,而朱棣起兵時,隻有嫡係的八百衛士,僅占領北平一座城池,糧草、兵器、財政,全靠這座孤城支撐。這種情況下,建文都能輸掉江山,真要把太祖皇帝氣得從孝陵裏爬出來。


    毫不誇張的說,朱棣能以一城奪去天下,他本人的強悍並非主因,還是靠他的對手實在太愚蠢


    譬如朱棣準備造反前,便有北平的大臣向朝廷告密,於是建文決定向叔叔動手,當時北平有朝廷的重兵,將領也是忠心耿耿,朱棣隻有王府裏的八百護衛。誰知一夜之間,結果北平卻被朱棣奪了……原因竟然是建文的密旨裏,沒提到捉拿朱棣,隻說捉拿其下屬,搞得圍攻王府的將領不知所措,白白犧牲,軍隊全部投降了朱棣……


    再比如一開始平叛的耿炳文老成持重,看穿朱棣的弱點,準備將其耗死,結果黃子澄以為他作戰不利,老邁不中用,便讓建文換上年輕氣盛、說起兵法頭頭是道的李景隆……建文帝那麽大學問,肯定知道紙上談兵的典故,耿炳文是太祖皇帝留給他守江山的廉頗,而李景隆就是那個二世祖趙括,結果也和長平之戰一樣,五十萬官軍被三萬燕軍打得落花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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