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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這個節骨眼上,父皇敲打我,怕是有深意的。”朱高燧皺眉道。這次都察院的官員彈劾他擅殺四品大員,原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皇帝的那些話,實在大可玩味——什麽朝廷不過是幾座衙門,飯還是分鍋吃的。這不是在明說朝中有派係,繼而默認都察院的說法麽?


    雖然最後不許都察院再追究此事,但理由是皇帝有言在先,而並非因為他是清白的,這讓朱高燧像吃了隻蒼蠅一樣難受


    “我怎麽感覺,有點殺雞儆猴的意思呢?”朱高煦咋舌道。


    朱高燧翻下白眼,暗罵一聲你才是雞呢,低頭繼續烤火。


    “你說這是為什麽呢?”兄弟倆沉默一陣,朱高煦恨聲道:“本以為父皇把東宮屬官全都下了詔獄,下一步就是廢太子了,誰成想竟一下子停了下來真是小看了那群文官的花言巧語和不怕死”


    正如漢王所言,太子之所以能轉危為安,離不開文官們前赴後繼的保護,從皇帝最倚重的天官蹇義,最信任的老臣金忠,到最看重的大學士楊士奇,全都拿命在為太子擔保,更別說那些下了詔獄的東宮官員,一個個寧死不屈,不肯說太子半個‘不,字。


    什麽叫實力,這就叫實力,不管你是軟的還是硬的,在危急關頭,有這樣一群人豁出命去保護,就是皇帝也不能對你輕舉妄動。


    “其實最關鍵的,是東宮迎駕事件。”朱高燧盯著火苗幽幽道:“不是我們於的,也不是紀綱於的,分明就是老大的苦肉計他用這法子,在父皇眼裏變成了受害者,父皇又生性多疑,怎能不起疑心,是不是咱們在故意整他”頓一下道:“然後那些文臣說話,才會管用。要是父皇沒起疑心,那些文臣再以死相保又有什麽用?”


    “是這個理。”讓老三這麽一說,朱高煦心裏通透了,嘿然道:“想不到咱們也有被栽贓的一天老大也會耍這種陰招”


    “嘿。”朱高燧恨聲道:“我早說過,別看他整天裝著仁厚老實,心裏陰毒著呢。”


    “嗯。”朱高燧點頭道:“他這招禍水東引厲害啊,讓父皇懷疑起我們來,這才會敲打起你來,還不讓我去山西平叛”


    “是。”朱高燧點點頭,倒一杯葡萄酒,輕輕搖晃著道:“不過我們也不必太擔心,看今日父皇的表現,還是站在我們這邊的,隻要我們能把山西的事情處理妥當,那麽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是誰也攔不住的。”


    “不錯,三路欽差我們占了兩路,太子隻有一路,而且是個一沒品級、二沒出身、三沒資曆的三無官,父皇這不明擺著在幫我們嗎”朱高煦哈哈大笑起來。


    “也不要太過樂觀,”朱高燧的表情卻不輕鬆道:“第一,這三路欽差,都頒了王命旗牌,有便宜行事之權,且都在山西境內行事,父皇此舉大有深意啊”


    “什麽深意?”朱高煦問道。


    “三路欽差雖說各有其職,但這三個案子又有重合之處,到時候難免相互衝突,”朱高燧沉聲道:“況且父皇派那個王賢去,也不是在偏幫咱們,他已經是太子府能拿出手的,最厲害的角色了”


    朱高煦一想也是,東宮的屬官一股腦被關進詔獄去,其餘大臣就是有心幫老大,也不敢往刀口上撞,此時的東宮,真是門前冷落車馬稀,已經到了無人可用的窘境……也就那個王賢,還能讓人眼前一亮。


    若是到現在還小覷王賢,就太不應該了,僅憑他九龍口換太孫,孤身入韃營,連鬥馬哈木、阿魯台兩大蒙古首領,最後竟順利帶著博爾濟吉特部穿越大戈壁返回大明,就知道此人絕非一般人物。


    “不過他一粒老鼠屎,還不至於壞了山西的一鍋湯吧”朱高煦皺眉道。


    “不得不防,”朱高燧歎氣道:“我跟紀綱打過招呼,讓他在此人鄉試時做點手腳,就算廢不了他也要纏住他,可聽朱瞻基的意思,他還是順利的考完了。”


    “這小子,真跟老鼠似的,難抓的很。”朱高煦啐一口,突然笑起來道:“不過到了山西,他可碰上對手了”


    “你是說……”朱高燧也眼前一亮道:“朱濟演?”


    “就是他,天下陰險狠毒之輩,無人能出其右”朱高煦沉聲道:“他又新近得償所願,豈能讓人壞了他的好事?”


    “對,”朱高燧想一想,不禁笑了道:“王賢要查糧道受阻案,必然要對上朱濟演,我看他甭想活著走出山西了”


    “哈哈哈……”朱高煦去了一塊大心病,放聲大笑起來道:“我就說麽,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就該我們兄弟成事了”


    “嗯,嗬嗬。”朱高燧也終於露出一絲笑容,道:“應該是這樣的,但還是要小心為上,我寫封信給朱濟演,叫他盯死那個王賢”


    “好”朱高煦舉起酒壺痛飲一番道:“隻要山西這邊不出問題,老大就救不回這一局了”


    “二哥說的是。”朱高燧又皺起眉頭道:“不過我還擔心一件事,就是那劉子進,如今已經沒有利用價值,留著他始終是個禍害”


    “是啊,”朱高煦點點頭道:“要不我怎麽主動請纓去剿滅他?可惜父皇不肯答應竟要調查清楚了再說。”說著笑笑道:“好在派去的是我們的人,倒也不怕查出什麽來。”


    “還是小心為上,這個人選一定要可靠。”朱高燧頷首道:“另外,我已經讓韓天成去投奔劉子進了,相信有他盯著,那邊就出不了大亂子。”說著歎口氣道:“如今天下大定,些許叛亂難成氣候,還是與他們撇清關係的好。”


    “那是當然。”朱高煦點點頭,兄弟倆又說了會兒話,便散了。


    兩天後,王賢返京,前腳剛進家門,後腳朱瞻基就來了,興高采烈道:“想不到你這麽早就回來了不是說好了要接令尊令堂同來麽?”


    “京裏的壞消息一個接一個,”王賢把他請到書房,輕聲道:“我不是擔心你吃不消麽?”


    “嘿……”朱瞻基聞言笑容一僵道:“是啊,黃師傅、楊師傅、金師傅……還有諸位東宮的師傅,統統都被皇上下了詔獄,就連蹇天官、金兵部、楊學士,也都未能幸免,朝堂為之一空啊”太子的後盾就是文官集團,這次對他的打擊實在太大太大……


    “蹇天官、金兵部、楊學士不是放出來了麽?”


    “那是因為總得有人操持國務吧。”朱瞻基歎氣道:“但經此一事,金兵部也病倒了,我們竟有秋風掃落葉之感”頓一下道:“糟糕的事情還沒完,皇爺爺對諸軍的封賞已經結束,終究沒有幼軍的份兒”說著以手搓臉道:“這都是受我連累,我都沒臉回去見他們了。”


    “越是這種時候,你越得和將士在一起,不然他們會以為被拋棄了呢。”王賢勸道:“太子殿下沒事兒,就是不幸中的萬幸,隻要你和太子都安好,我們就有翻盤的希望”


    “我父親也到了最危險的時候,”朱瞻基低聲道:“聽說你回來了,他很是高興,但他現在被皇爺爺下令閉門思過呢,所以不能召見你,讓我跟你說一聲。”


    “讓殿下勞神了。”王賢忙朝東宮方向拱拱手道。


    “嗯。”朱瞻基深深吸口氣,緊緊望著王賢道:“我父親讓我帶話給你,疾風知勁草,板蕩見忠臣”頓一下道:“另外,我想對你說的是,好兄弟,一輩子”


    “殿下……”王賢哽咽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現在京裏都說,皇爺爺已經有了廢太子之意,”朱瞻基黑著臉道:“隻是因為我父親了十幾年的儲君,加上我這個太孫,沒有證據,皇爺爺也不能輕動。”說著啐一口道:“我可是見到什麽叫人情冷暖了,往常那些圍著我轉的家夥,現在一個都不見了,”說著歎口氣道:“更讓人傷心的是,連幼軍也有不少人離開了……那可是我們出生入死的兄弟啊,到了這種時候,竟也不能免俗”說到後來,他竟有些哽咽了,黑黑的麵膛上滿是悲哀之色。


    “也是可以理解的,現在風向對咱們很不利,那些目光短淺之輩,以為咱們是死路一條了,還不趕緊把子弟召回去?和咱們劃清界限?幼軍軍官都是小輩,有幾人能頂住家裏的壓力?”王賢輕聲寬慰太孫道:“但那份出生入死的感情是不會變的。”


    “嗯。你還不知道吧,皇爺爺已經下旨,命你為辦案欽差,赴山西查辦軍糧遲運案……”朱瞻基緩緩道。


    “我?欽差?”王賢錯愕道:“你不是開玩笑吧?”


    “朝廷大事豈能兒戲,皇爺爺當堂下旨,正式的上諭這兩天就該到了。”朱瞻基道。


    “……”王賢問道:“欽差難道沒有品級要求麽?”他還是不大敢相信,自己一個不入流品的小官,怎麽轉眼成了欽差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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