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判官的地位看起來不低,這一聲讓閻羅殿內的牛頭馬麵停住手,閻王爺則有些不快道:“崔判官,你什麽意思”


    “大王且請息怒,為臣突然發現,這陣子有幾個冤鬼來閻王殿告狀時,狀告的正是此獠”崔判官忙解釋道:“那幾個冤鬼怨氣衝天,又不肯去投胎,整曰在殿外鳴冤,煞是惱人。..這李春縱難逃陰譴,何不將那幾個冤鬼提來對質,以解他們的怨氣”


    “不錯。”閻王爺一尋思,轉怒為喜道:“把那幾個冤鬼帶來”


    兩旁的牛頭馬麵忙一聲應答,但見大殿中陰風颯颯、燈火昏暗,鬼哭聲一陣緊似一陣。


    不一會兒,牛頭馬麵帶上一個無頭鬼,那鬼身材高大,穿著一身死囚服色,手裏抱著一顆血淋淋,死不瞑目的腦袋那腦袋七孔六血、麵目猙獰,但李春還是能模糊看出,似乎是那被處決的齊大柱


    更讓人驚悚的是,那腦袋竟然說話了,他憤恨的盯著李春,咆哮起來:“惡賊,還我命來”


    “齊大柱,你且站到一邊,若再敢咆哮閻羅殿,非把你打入血池地獄”崔判官沉聲訓丨斥道。


    那頭顱才畏懼的閉上嘴,被身軀捧著退到一旁,一雙血紅色的眼睛卻仍在黑暗中憤恨的注視著李春。


    不一會兒,又有個伸著長長舌頭的老婦被帶上來,那‘齊大柱,一見到她,就哭喊著叫,顯然這老婦便是齊大柱的‘老娘,,當曰那齊大柱被處決後,他娘也跟著上吊死了,所以成了吊死鬼。


    娘倆見麵抱頭痛哭,見閻王爺又流露出不耐之色,崔判官趕忙示意牛頭馬麵將他倆分開。


    下一個被帶上來的,是個七竅流血的壯碩中年人,這人李春不認識,但憑猜測也知道,他是被自己侄子毒死的張鐵匠。


    不過李春倒是認識第四個帶上來的冤鬼,竟然是那複審此案的原刑部郎中嚴清,嚴清不像別的鬼那麽沒規矩,向閻王爺恭敬行了大禮,便在指定的位置立好了。


    陰曹地府就有這個好處,不愁沒有人證,就連那做了枉死鬼的張狗子的娘張馬氏,也被從枉死地獄帶到了殿中。待這些冤死鬼一個個立在李春麵前,若非是覺著自己已經死了,李春定要被活活嚇死……


    聽著那些死鬼不停向李春索命,閻王爺一陣煩躁,拍案道:“爾等少安毋躁,那李春既已在此,這閻羅殿上,還怕他不肯招供麽”那幾個死鬼這才乖乖閉嘴,閻王爺又轉而對李春厲喝道:“李春,你在世間於了欺君惡事,可知罪麽?”


    李春渾身篩糠似的發抖,一個勁兒的喊冤,一旁的崔判官又道:“蠢貨,到了陰間還想抵賴?這生死簿上寫的明白,你在陽間收受賄賂、陷害忠良、殺人滅口、欺君罔上、罪孽深重陽間被你瞞過了,在我地府中卻斷難遮瞞所謂善惡有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現在就是你遭報應的時候了,除非另有隱情,否則不管你招是不招,都是在劫難逃了”


    崔判官將除非另有隱情,六個字念得極重,讓李春心中打了個激靈。


    “還與他囉唕什麽?”閻羅王拍案罵道:“大明當今永樂皇帝,乃蕩妖除魔的真武大帝轉世,最是英明不過,豈能指使這廝為惡,一定是他自己貪圖賄賂,欺君弄權的這種大殲大惡之徒,從來冥頑不靈現在既然苦主人證都在,諒他也無從分辯,休要浪費孤的時間,左右,與孤引油鍋伺候”


    “大王,規矩不可廢……”崔判官小聲勸諫道:“轉輪王可早想找由頭告大王的刁狀了……”


    “那廝隻管放馬過來”閻羅王眉頭一挑,卻還是從善如流道:“那就讓他招,若是此獠有半句遲疑,必是心想狡賴,即將他叉入油鍋,令他永世不轉輪回”


    兩旁答應一聲,便有牛頭馬麵在一旁加油的加油、填火的填火,專等李春說了口供,即將他叉入


    李春見這樣的情形,情知自己在劫難逃了,心下便起了計較,聽閻王和判官的意思,如果我是元凶,則要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若我隻是從犯,則雖然也要下地獄,但總還有個超生的盼頭


    再說,自己已經死了,在陰間說出真相有什麽打緊?難道還能傳到陽間去不成?


    想到這,他徹底放開心防,大聲招供道:“小人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大王饒命,然而請大王明鑒,小人在陽間不過是個五品小官,一切不過依命行事


    上峰有令,小人要是不照做,就會立遭橫禍啊”


    “混賬,你還敢汙蔑永樂皇帝?”閻王怒不可遏道:“左右,給我叉進油鍋裏”


    “大王且慢,小人說的不是永樂皇帝,而是錦衣衛都督紀綱啊”李春忙大聲道:“紀綱此人飛揚跋扈、陰狠狡詐,對他的敵人最是殘忍不過這些年來,小人做的惡事,皆是出自他的命令,並非我的本意啊”


    “他都讓你做了什麽惡事?”崔判官沉聲追問道。


    “多了,什麽殘害忠良、殺人滅口、刑訊逼供、訛人家財。”李春道:“若是一樣樣說起來,一天一夜也說不完,就說今年開年以來,他要我謀害解縉一事。當時小人聽說,解縉是天上的文曲星轉世,這樣的人殺不得,何況皇上隻是問了句,縉猶在耶?並沒有明旨要殺他。但紀綱不聽勸,非要殺他,紀綱說此人是個禍害,專門和自己作對,要是皇上哪天心血**把他放出去就麻煩了,所以一定要抓住聖意模棱兩可的機會將他殺死”說著李春一把鼻涕一把淚道:“小人為救解學士也是出過力的,隻是胳膊拗不過大腿,隻能任紀綱把解學士殺死紀綱就是這樣,將詔獄視為自家的私人監獄,想讓哪個死,哪個就不能活,小人不過是個獄卒,為他背了太多黑鍋,求大王明鑒”


    “那齊大柱殺人一案,又是怎麽回事兒?”崔判官趁熱打鐵道:“你快快從實招來,或可從輕發落,若有半句虛言,永世不得超生”


    “是是,罪人一定坦白從寬。”李春已經徹底投降了,自然竹筒倒豆子道


    “此案其實原本與北鎮撫司並無關係,隻是牽扯到本司一名密探。那曰那叫張狗子的密探,急匆匆來求我相救,原本小人是不管的。但他有一對家傳的碧玉西瓜,是前元皇室至寶,


    可惜被他娘藏著不肯給他。他想把那對碧玉西瓜獻給小人,作為晉身之資,便想趁著他娘睡覺,去偷他娘的寶貝,誰知道老太太睡覺極輕,還是發現了他,死拽著他讓他放下寶物。張狗子好容易得手自是不肯,便奪路而逃,誰知他娘也不是吃素的,竟綴在他身上不下來,還大喊抓賊,他一時衝動,就拔出刀來給了他老娘幾刀,這才把得以脫身。”


    聽到這,閻王爺望向那枉死鬼張馬氏道:“他說的可熟識?”


    那張馬氏跪泣道:“他說的不錯,殺我者正是我兒,可憐我含辛茹苦把兒子養大,最後竟喪命在兒子手中”說著哭得更是傷心欲絕。


    “好了,不要傷心了,你兒子的陽壽也馬上就盡了,待他被拘到地府來,孤替你嚴懲他就是”閻王爺一揮袖子,張馬氏便消失在黑暗中。閻王爺又對李春道:“你繼續”


    “張狗子脫身後,說他把刀子丟在湖邊,藏好那對碧玉西瓜,又折回家中,帶著他婆娘回丈母娘家去了。他婆娘雖然沒親眼看到他殺人,但知道前因後果,總能猜出個究竟,他本想把他老婆也殺了滅口,但他老婆是個尤物,他有些舍不得,加上他老婆也很機靈,保證什麽都不會說出去,張狗子才打消了滅口的念頭,讓她在娘家躲一陣子,自己則回京打探消息。”


    李春接著招供道:


    “誰知張狗子一回京,就聽說縣裏已經抓到凶手了,便是那買冷飲的齊大柱。那個倒黴鬼淩晨起來到湖中采河鮮,結果河鮮沒采到,卻踩到了張馬氏的屍首,嚇得他魂飛魄散,丟下自己的筐子和鐮刀,便跑回家裏躲著去了。天一亮,官府便循著他留下的線索,很快找到了齊大柱家,又搜出了血衣和血鞋,竟是證據齊全那楊知縣便據此把齊大柱當成凶手,張狗子則成了苦主,什麽事兒都沒有”


    “那他找你坦白個什麽?活得不耐煩了麽?”崔判官沉聲問道。


    “若是此案就這樣判決,他自然不會聲張,可這種死刑的案子,是要刑部複核的,結果此案落到刑部郎中嚴清手中,此人是個精明的角色,從卷宗中看出許多疑點,再暗中訪察一番,便排除了齊大柱的嫌疑,將真凶鎖定在張狗子身上”


    “但那時候張狗子已經把一枚碧玉西瓜獻給小人了,小人則將他提拔為正式的錦衣衛,他利用職務之便,探聽到嚴清已經查出他才是真凶,這才嚇壞了,趕緊去跟我求援。”李春道:“為了活命,他又獻出了一枚碧玉西瓜,加上小人也覺著,自己才提拔起來的錦衣衛,就被刑部判為殺人犯,麵上實在掛不住,這才一時糊塗,決定替他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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